聽了馬鐵柱的話,穆云翼也不生氣,反倒認可對方的實在:“不怨你不怨你,只要你按照我交給你的法子去種,好了賴了,都不愿你,而且咱們要簽契約的,把這個寫到契約里。”
西瓜這一塊最重要的解決了,高以純又去找了另外兩戶人家,一戶是小刀螂家,戶主姓邱。
這上清河村里,有三大家坐地戶,分別是邱家、夏家和牛家,他們都是有各自的族長的,其他姓氏的多是外來的,也有有族長的,也沒有族長的,像高家,就只有那么三五戶,相互之間也不親近。
像夏琦的父親,原來就是夏家的族長,邱小寶的父親,就是現任邱家的族長,如果夏家、邱家的人有事,基本上不用通過里正,族長自己就把人押到祠堂里處理了,縣官也很少過問。
小刀螂的父親叫邱大壯,也是邱家人,是邱小寶未出五福的堂兄,他今年五十多歲,膝下三子一女,家里頭只有當初分家得來的二十幾畝地,五口人根本不夠花,好在他是木匠出身,當年跟高以純他爹高學行一起做學徒,這些年幫村里頭做個家具,打個窗戶,賺些零用錢。
他們家是窮得可以,兩個兒子都到了成親的歲數,卻結不上婚,這回好容易女兒要出嫁,準備把聘禮拿出來,再加上自己這幾年的積蓄給大兒子尋摸一門親事。
高以純上門說要雇傭他種稻子養魚,給出每畝地半兩銀子,等秋天收一斗米再給十文錢,收獲三斤魚蝦,再給一文錢的價格,邱大壯一聽就答應了,他們家的地本來就不多,雖說會木工活,但十里八村一年里也沒有幾家做家具,若是做個板凳,弄個炕桌的,也就請他吃頓飯,并不給錢,他帶著兩個成年的兒子大半年的功夫都在家閑著,現在從天上掉下一個能掙錢的營生,他們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高以純找的第二家是牛老二家,也就是牛老大的弟弟,他們家的地也少,壯勞力賦閑,所以高以純跟他說要雇傭他們種那剩下的十四畝地,七畝地種小麥,剩下的七畝地都種上花生,仍然是每畝地半兩銀子,秋天收一斗就再給十文錢。
高以純跟穆云翼都算計好了,小麥、水稻差不多每畝地產兩石,出息一兩銀子,給他們半兩銀子,兩石就是二十斗,再加二百文錢,正好也是七層左右,但這么做,讓他們的錢跟糧食產量掛鉤,會讓他們更佳精心地去伺弄。
細節全部敲定之后,穆云翼跟三家一起簽訂了為期一年的契約,他出錢在馬家做了酒席,把里正和邱家、牛家的族長都請來吃一頓,也在中間做個公證,更是告訴高家,這三十畝地已經租出去了,你們再想訛詐,先跟這三家折騰吧。
契約簽訂的當天,這院里辦著酒席,那壁廂就有媒婆上門了,給高以恬說親,那位小腳張不愧是十里八村最有名的媒婆,一張巧嘴,上來先說高以正這次肯定能中秀才的,高學信和高以直因為意外的緣故,沒能考好,殊為可惜,好好準備一年,等明年科考,再度參加縣試,肯定也能高中的,到時候父親和兩個哥哥全都是秀才,正是一門三秀才……她知道高家人愛聽這個,所以反復把秀才二字掛在最邊上,說得高學信兩口子心花怒放。
緊跟著小腳張又把高以恬夸了個天上少有,地上難尋,丫頭長得好,就像是年畫上畫的美人,性子又好,又會做針線,德容言功,無一不佳,一雙小腳也裹得俊:“我當年為何能嫁進你們二哥這樣的人家?主要就是因為這雙小腳,真正的三寸金蓮呢!當年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張金蓮,你們家大丫頭這腳裹得早,也裹得好,我活這么大歲數,說過媒的姑娘不說一千,也有八百了,屬你們家恬丫頭這腳最俊,記得十二年前,我介紹過一家,那姑娘也是這般小巧,最后嫁給了知府老爺呢,現在正兒八經的官太太,前年回家省親,還特地帶了禮物去看我,那身上的首飾,一走路互相撞得叮叮當當地響,都老鼻子了……”
她人老成精,專門往人心頭嘴癢癢的地方抓:“我們鄰村有一個張老爺,他們家有一位公子,長得英俊,功課又好,本來今年入場,定能高中的,可惜也像你們這般,因被一起子小人嫉妒,尤其是他們家庶出的一個弟弟,喪了天良,黑了心肝的下流種子,竟然下了巴豆在他哥哥飯里,結果沒能考上……”
高學信兩口子聽得深有感觸,同聲痛罵,先罵那位張老爺家里的庶子,然后又罵高以純。小腳張早露出話鋒,說是張老爺家讓他幫忙尋摸人家說親,然后便即住口。高學信兩口子心癢難耐,眼看著到了飯點,就整治了一桌酒席,請小腳張吃飯,在飯桌上提出來,想要跟張家人做親。
小腳張假裝不肯:“哎喲,人家那是什么樣的人家呢,我這張老嘴臉上門去,害怕踏臟了人家的院子,況且他們家那位公子,明年肯定能高中的……”高學信兩口子一再央告,佟氏又從柜子里拿出三串背著上房攢下的私房錢來交給小腳張,小腳張這才松了口,“就沖大兄弟和弟妹這番盛情,說不得我是無論如何也得跑一趟了,只是我盡力而為,成與不成呢,可不敢打包票。”
高學信見她今天主動找上門,就是為的這件事,又給了錢,那十有□□是能成的,至于那位張老爺,他也是聽說過的,據說是這兩年從京城里回來的,帶了一大筆的錢,置了房地產業,說是在京城發了財,現有一百多畝地呢,父子兩個雖說各自納了幾房小妾,正妻卻還未娶,若真能嫁過去,立刻便能做管家太太,將來隨便從手指頭縫里落下些銅板來,就夠他們下半輩子活了:“張大嫂子你的能耐,十村八店的人誰不知道呢,只要你可肯盡心,那再沒有不能成的!”
小腳張在這里吃喝受得舒坦了,然后收起三串錢,醉醺醺地離了高家,美美地往回走,高以純告訴她來這一趟最少能弄到兩串錢,沒想到竟然得了三串,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她平常給人保媒拉纖,一般的莊戶人家也不過給她一籃子雞蛋,講究點的扯上一匹粗布也就是了,哪有這么爽快直接給錢的呢,前前后后一共得了四百文,快有半畝地的收成了!
她這里前腳剛走,高學信兩口子就尋思到鎮上跟姜家退親,因懼怕姜家厲害,這兩口子又都是腦殼又軟又薄,不能抗事的,便拿出五十文錢給老四高學證,讓他去跟姜家交涉,高老四混不吝,既有錢拿,那便什么都好說,只是五十文不肯,非得又要了五十文才罷休,第二天早上起來喝了半斤燒酒,滿臉通紅地往姜家去了。
他們這里亂七八糟的搞事,穆云翼那邊卻已經敲定合同,正式開工了,馬鐵柱帶著三個兒子,加上媳婦、兒子媳婦,這幾天起早貪黑,先把自己家里的六十多畝地都種完,然后便來弄河邊的六畝沙地。
穆云翼是文科生,對于西瓜的種植只知道在沙地上種最好吃,以及事先在家里頭培育瓜苗,然后拿到地里頭去栽這種程度,其他的如何起壟,如何施肥,還得看趙員外給的方子。
前幾天,穆云翼拿出一百文錢,在臨近三個村里一共收了好幾車農家肥,都是村民們自己用人畜糞便,以及草木灰等漚出來的,本要用在自家田地里,穆云翼出錢買,他們便都盡量勻出來一些,穆云翼都讓人薄薄地撒到三十畝地里。
如今開工,馬鐵柱帶著兒子、媳婦按照方子上所載的辦法挖溝備壟、挑水栽苗,日夜奮戰。
與此同時,另外兩片地上也都忙碌起來,牛老二家勞力多,在簽完契約之后的第二天凌晨,一家人就下地了,莊稼人在農忙時期,是最得付出辛苦的,真個是起早貪黑,披星戴月,他們不用像馬家、邱家那樣得看地,跟正常的佃戶差不多,所以得自被種子,穆云翼只給上了些肥料,便全都撒手不管,他們通過族里自己弄了麥種和花生種,又去牛老大家借了大黃,犁地耕種。
相比起來,十畝鹽堿地工程量就大了,高以純找了二十個短工,因是農忙時節,每人每天要給十五文錢,為了提升士氣,中午再供一頓飯,各自拿了鍬鎬過來挖地。
同樣,對于稻田地里養魚養蟹,穆云翼也只是聽過這么一個名稱而已,具體怎么弄也是兩眼一抹黑,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他跟高以純提前用筆畫了好幾張圖紙,反復推敲,好在高以純干起莊稼活來是把好手,相對于他來說,可以稱得上是專家了,他再提出一些后世聽來的先進經驗,高以純負責把關,便是魚養不活,水稻要保證不能白扔了。
到了地里,穆云翼就只能站在邊上看著了,更何況他還傷了一條胳膊,更是只能做一個不稱職的監工了,而高以純則脫了鞋襪,在地里頭帶頭干活,何處堆耕,何處挖溝,何處進水,何處出水,全都做得井井有條。
十畝地先用碎石爛瓦堆砌出一圈矮墻,中間再堆兩條將其分成三塊,每塊里頭向下挖出半米多深,按照穆云翼的想法,就是跟別的稻田地一樣,只不過在里頭放上魚蝦也就是了,高以純卻認為稻地水淺,養出來的魚最多也就三兩寸長,而且也不容易成活,干旱雨澇的余地還得事先流出來,不能下兩場雨就冒漾,不下雨就干涸,便在每快田地中間挖了一個一米多深的方塘,里頭堆上從河里頭挖出來的淤泥,再放上水草、樹枝一類做魚窩,犧牲一部分稻田的面積,來保證魚的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