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像一把尖刀,插入體中,用仇恨在炎子瑜的內心深處劃開一個大口子。他能想象得到死戰不休的玄墨熙和凌菱是何等的慘烈,他能想到宗門弟子的悍不畏死,他也能明白所餘不多的宗門宿老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是何等的悲涼。
仇恨,在此刻,就像怪獸一般在吞噬著炎子瑜的內心。
“所以,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師伯……”樂意因爲情緒過於激動而導致沙啞的聲音迴盪在九天之上,謝婭瓊下意識的緊緊抓住樂意的手掌。
狠狠地,用力握住,此時此刻,她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安慰他,只有笨拙地握住他的手,告訴他,還有我。
炎子瑜半晌才漠然開口,說道:“有人假借天魔山之主陸清染之名,請求掌宗親領精銳,圍獵鏡月軒,欲要在下一次正魔大戰之時斷正道陣營一臂,思量再三後,掌宗決意擁護陸清染的決定,親率宗內箐英下山。”
“原本守山一脈也要隨性,但石龍山上不可不防,若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那纔是千古笑柄。”說到這裡,炎子瑜自嘲一笑,現在看來,在知情人眼中,自在陵可不就是一個笑柄麼?輕信他人,導致葬送了大好基業。
“我放心不下,便是率領執法堂弟子隨行,同時說服了玄墨熙一同下山的想法,而當時明面上只有樂萱和玄墨熙乃是無相真人境,而我亦是知曉,凌菱在當時已經暗中突破,此時我與凌菱兩名潛藏在暗中,一個在山,一個下山,料想可以保宗門無虞?!?
炎子瑜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悲痛之色,但是仍然不得不面對現實,他一手撫養起來的親徒之中,出現了一個叛徒,而正是這名叛徒,導致了宗門的箐英弟子一朝葬送。
他實在想不懂,那個險些被人放在蒸籠裡蒸熟吃掉的孤苦孩童,怎麼就是別人苦心孤詣潛入自在陵的內線?當日,救下他時,身上已經有多處被蒸熟了,若是自己再猶豫片刻,怕是當時就要身死當場。
自己將其救回之後,更是悉心調教,不曾有半分的不公和虐待,爲何還要……
炎子瑜沉默半晌後,接著說道:“原本全身而退並非困難,但是宗門之中出現了叛徒,在我不查的時候,給我下了縱仙引,決戰之刻,強行控制我的肉身,行刺掌宗。”
“什麼?”樂意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眸,其中震驚之情更是溢於言表,隨即,他便是已然想到,能夠暗算一個無相真人,此人,勢必是宗門之中的核心弟子。
謝婭瓊玉手輕捂朱脣,滿臉的詫異,說道:“縱仙引?不可能?。看四宋伊柘錾降牟粋髅匦g,連我都不會,而且縱仙引似法非法,似藥非藥,是介乎於兩者之間的存在,但是需要一些奇珍異寶爲引,但是現如今很多都已經絕跡,所以此術在凌霄山中已經近乎失傳,絕跡百年了?!?
謝婭瓊短短的幾句話,到了炎子瑜耳中卻是聽出了諸多信息,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謝婭瓊後,繼續說道:“施法者不知我修爲已經進境至無相,且我的法力修爲一直處於封印當中,就是爲了避免有心之人探查,也正因爲如此,這才導致了掌宗沒有身死當場,不過,執法堂副堂主路銘爲了掩護掌宗,死在了我與敵寇的合擊之下?!?
“隨後,掌宗裹挾著陸纖穎逃離戰場,再後來,我便被作爲戰利品所俘獲。”
“路師叔……”樂意扭了扭些許僵硬得脖頸,仍是不死心地說道:“那些一同下山的人……都死了?”
炎子瑜嘆息一聲,身形卻是透露著落寞,悵然道:“都死了,除了我,或許還有一人尚存人世吧,那一日,來襲之人太多了,本來臨近約定之地,諸弟子便是有了一些鬆懈,連日潛行奔波,很多弟子都已經休憩,養精蓄銳,而就在這最爲鬆懈的時候,敵人的致命一擊便來了,雖然諸多弟子陷絕境之後的依靠著悍不畏死在絕境在依靠陣勢獲得了一絲喘氣之機,不過這一切在我“背叛”之後,全部都土崩瓦解了。”
“出行的二百一十七名同門,除卻算我在內的四位以外,二百一十三名同門,盡皆……”
一聲聲淒厲地“走,給我走啊,掌宗,你快走!??!”似還是在炎子瑜的耳邊迴盪,此刻的他,再也無法訴說下去。
樂意眨了眨猩紅的雙眸,喃喃自語地說道:“白藏教當真有這麼強的實力?”聲音充斥不解和疑惑。
炎子瑜卻是說道:“白藏教,我對其有所耳聞,以前我也沒有放在心上,當日可以匹敵掌宗的無相修士便是出動了三名,而且在我的感知中,至少還有兩名無相境修士掠陣,縱使沒有那可以操控仙人的縱仙引,我也不過是有把握護掌宗逃脫而已,其他的,亦是別無他法,甚至,所謂的陸清染手書,也是有人瞞天過海所作的把戲罷了?!?
“再結合這位姑娘所說,想要一舉絞殺整個自在陵,包括護法一脈,那麼至少要出動逾二十位無相真人,白藏教的實力可想而知?!?
樂意正要說些什麼,炎子瑜接下來的話卻是徹底讓二人有些發矇,只聽他繼續說道:“當日出手之人,以鏡月軒的弟子居多,還有相當多的凌霄山弟子……只是不知二宗之人,誰主誰次,可笑我等還在爲下一次正魔大陣綢繆,卻是已然有人早已聯手?!?
“不可能,不可能,同爲陣營,我凌霄山怎麼可能對你自在陵出手?自在陵滅亡,魔道陣營勢必聲勢大減,這種自廢肱骨之事又怎麼會發生?”謝婭瓊滿臉不可置信的反駁道。
“是啊?!毖鬃予じ锌宦?,便沒有其他的言語了,就像是他不相信那個自己視若親子的徒兒會出手偷襲一般,已經是自在陵的傳承弟子了,你去了那邊又有什麼好處?可以比得上自在陵的傳承之位。
炎子瑜也是同樣的想不明白。
一時間三人各懷心事的沉默不語,都在消化彼此信息所帶來的衝擊。
一直過了很久,金黃色的夕陽照耀著天空,將一切都映照著金燦燦的,高空之中的三人孤伶伶地站地站在樹幹之上。夕陽逼近,三個人被陽光照得通體透亮,發出純金般的光澤。
時間是彌補一切的良藥,雖然不過區區過了兩載,但是炎子瑜又豈是怨天尤人的凡夫俗子,很快便是已經收起了心中的悲慼,而樂意這兩年來若是還沒有學會控制情緒,早就死在了一場場血腥的刺殺當中了。
炎子瑜突然問道:“當日你在石龍山上,師侄你又是如何逃脫的?”
樂意黯然地說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醒來就在丹陽山上了,具體細則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是師尊容若真人救了我。”
在聽到丹陽山之時,炎子瑜目中便是已經露出瞭然之色,但是如此迅捷的行動,他能夠第一時間不顧安危地趕赴石龍山,已然不錯,至少自己的小師妹沒有看錯人,也不枉她枯坐傳功殿一場。
炎子瑜說道:“你便是因爲這個還在記恨於我?是容澤給你說了些什麼罷?嗯?你拜師了容澤?”
樂意尷尬地撓撓頭,說道:“嗯,我尊師尊遺命拜師,不過師尊並未說什麼,只是說,若是您在,自在不會亡,弟子也是好奇,不明就裡,但是師尊只是說,直覺?!?
炎子瑜瞪了一眼樂意,心中卻是嘆息一聲後,爲凌菱感到欣慰,所說諸事不由己,但是臨死之時尚能見到魂牽夢縈之人,對比那些被圍殺的同門,是何等的幸運和幸福。
“當年之時,若是不囚禁你師尊,怕是會引起在一起的正魔之戰。”炎子瑜淡淡的瞄了一眼樂意:“你什麼眼神,我說的是真的,一切太過敏感,那時候,丹陽一家獨大,鏡月軒和千鶴舫尚有一戰之力,若是我自在陵再投身正道陣營,你說天魔宗和凌霄山會不會慌?”
“我知道還有四方會!”炎子瑜提起四方會就隱隱有些牙疼:“可是四方會就是一個攪屎棍,若是我自在陵投靠正道陣營,那麼便不是四宗聯手,而是五宗聯手,你以爲呢?但是,不管如何,我自在陵勢必會首當其衝?!?
“凌菱是我們最疼愛的小師妹,若非迫不得已又如何會將她囚禁在傳功殿?但是同樣的不也是讓她接任傳功殿主?不過是不能下山罷了?!?
其實當年四方會談的驟然出手,炎子瑜也是沒有明白其中的道理,按道理來講,應該是正魔六宗忌憚實力完整的四方會,找理由把四方會拉扯進來,但在正魔還未有所行動之時,四方會卻是悍然先發制人。
先發制人就先發制人吧,你至少選一個陣營吧,但是四方會不幹,而是正道伏擊一波,魔門摸一下,東搞搞,西碰碰,愣是以一己之力挑戰正魔六宗,若非如此,實力完整的四方會又怎麼會導致數位會主隕落,甚至是數百年來唯一的會主也隕落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