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頭心驚膽戰地下了推進器,壓低了嗓子,做賊似的把劉燕招呼到自己跟前,一把拽到自己身后,背著陌生男孩狠狠掐了孫女大腿一把,疼得劉燕“哎喲”一聲,委屈地說:“爺爺,您干嘛擰我啊?”
么蛋爺爺謹慎地回頭看了一眼那男孩,發現對方及其專注地看向自己這邊,頭疼地把小孫女拉到推進器后面,痛心疾首地戳小劉燕的腦門,“你這孩子,膽子怎么那么大!你知道他是誰啊?還敢跟他坐一塊去了。”
小姑娘眨巴了眨巴眼睛,有些小得意地說:“他說他叫薩維,不是咱們這個地方的人。”
“那他說他是哪的人了嗎?”老劉頭很關心這個,急切地問,隨即反應過來,輕輕地又給了小劉燕一巴掌,“混賬!是說的這事嗎?”
小姑娘趕忙低頭,做出一副“我有罪”的樣子,狗腿地攀住爺爺的胳膊哼唧:“嚶嚶嚶~爺爺別生氣,我知道您是擔心我。”
老劉頭自然受不住小孫女的親情攻勢,愛答不理地:“唔……”但是又實在在意男孩的身份,盼著他趕緊自行離去,不要給自己惹麻煩,于是忍不住問道:“他說沒有說他為什么暈倒在垃圾場?”
小劉燕搖了搖頭,“沒有。”
老劉頭遺憾地抓抓頭,有心想要自己去問,才探出頭來要看一眼那男孩在做什么,結果剛好和對方那兇狠的眼神對視個正著,嚇得忙又縮回脖子。突然想起自己孫女剛剛和對方一起吃東西,不由得問道:“你剛才給他吃的什么?”
“烤肉啊。”孫女順溜地回答。
老劉頭頓時就痛心疾首了,心里默默地流淚,那可是祖孫倆一個星期的自然肉食啊,全便宜給那兇神惡煞的小子了。小劉燕當然也知道自然肉食的珍貴,平常都只能吃合成營養食品,她一開始的確是做了合成食品的,可是那個好看的哥哥不吃,她才換成烤肉的,人家都昏迷了,怎么招也得吃點東西補補吧。不過爺爺好像不太喜歡那個哥哥,自己就不把哥哥挑食的事告訴爺爺了吧。
夜晚,老劉頭終于鼓足勇氣進到屋里,幾乎諂媚地把一盒中等硬度的合成營養套餐遞給男孩,這次男孩沒有再表現出敵意,只是戒備地接過飯盒,吃了兩口,還算平靜的放在一邊,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著老劉頭,看得老劉頭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小聲地說:“那個,薩維啊……是叫薩維吧?你是哪里人啊?”
男孩深深地看了老劉頭一眼,繼而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好一會兒,就在老劉頭以為他不打算說話時,男孩才沙啞著聲音說:“曼斯特山。”
么蛋老爺子仰頭想了想,發現腦子里并沒有這么一座山的信息,于是不死心地繼續問道:“那你怎么會暈倒在垃圾場呢?你的親人在哪里,我幫你聯系一下吧?”
這次沒用老劉頭等,男孩薩維快速地向他投來一個哀怨的眼神,然后撇過頭去,這回是真的不打算理老劉頭了。老劉頭被他看得驚得一哆嗦,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勇氣瞬間消失,不知道他這包含埋怨愁苦的眼神是針對誰,人家不理你,咱也不能木頭桿子似的一直在這兒戳著,再說站的時間長了,惹惱了這怪小子,誰知道他能發什么大招呢,么蛋老爺子識時務者為俊杰,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領著孫女回臥室去了。
薩維目送著一老一小進了房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翻身向床里躺下,眼圈漸漸地紅了起來,他強忍住淚,心里也翻來覆去問自己:“我怎么會暈倒在這里了呢?我不是跌下礁石了嗎?怎么醒來到了這樣一個地方?那老人還能坐在一個鐵盒子里面飛,這里……是哪里啊?”
明明還有一個月,自己就滿十六歲了,是能夠成為“萊格斯勇士”的年紀了,為了采集馴服“郎萊格獸”(一種大型的陸地奔跑猛獸,極富攻擊力)要用到的野果,他風餐露宿十三天,只身進入曼斯特山最危險的地方——“亡寂之洲”,終于在樹林邊臨海的懸崖邊上找到了這種植物。這種植物太難得了,有些年景就是翻過七八道山,也不見得能找到一株,而且它的結果期很短,也就十天左右,錯過了這段時間,無論是誰,也只好等明年了。薩維的運氣不錯,他在崖邊的碎石群里發現了一大從,足有三四株茁壯的“替母草”,紅紅的果實掛滿了枝丫,薩維興奮極了,把擼下來的野果大捧大捧地往自己的獸皮囊里裝。也就在這個時候,不防一只兇悍的薄翼刑威飛行獸已經悄無聲息地接近了他,兇狠地從他背后撲來,薩維直到嗅到了一絲怪獸身體發出的沒遮沒攔的腥臭氣,才發覺不妙,不顧一切地向前全力搶了個翻身,險險躲過刑威獸的利爪,可惜時運不濟,踩到懸崖邊的苔藻,結結實實地滑下了深淵。所謂樂極生悲,不外如是,薩維心知自己有死無生,冰冷的海水撞擊身體的痛楚還歷歷在目,誰知一睜眼,竟是一個奇異的世界了。
夜已經深了,那老人熄了這屋里的光亮,薩維輕輕地翻了一個身,這里的一切都那么不同,不用火的照明,會飛的鐵盒子,放在箱子里就能熟的食物……太不尋常了。不知該不該慶幸,他現在全身竟感覺不到一絲不適,簡直可以說舒適無匹。可是這一切真的不能欣然接受啊,伸出簌簌顫抖的雙手,薩維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體!雪白的皮膚,沒有一道疤痕的肢體,這完全跟自己原來的那個身體不相同啊。薩維覺得心里像有一把火騰騰地燒著,一瞬間仿佛從后背上騰起熊熊的熱氣,“不行,我要去外面確認一下!”薩維對自己說,他感覺自己一分一秒也坐不住了,下一秒就像一只敏捷的山貓,無聲無息地跳下床,離弦的箭似的沖出了門外。
黑夜里老劉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智能房屋的操控終端提示他有人離開了屋子,他默默地祈禱那人再不要和他們一家有瓜葛了,一邊輕手輕腳地幫孫女拉了拉搭在身上的薄被,總算能松了一口氣,再不做這沒譜的事了,老劉頭暗暗告誡自己,然后慢慢地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