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惡魔會比人類更守口如瓶。

當然，絕對不是現在。

聽到喬修亞的話后，拉爾丹阿斯非常慶幸，這個正踩在自己頭頂的人類似乎暫時并不打算要它的命。但不值得慶幸的是，這也不過就是多茍延殘喘一會罷了，先不說它深受重傷活不了多久，要是拖的時間太長，等到力量足以貫穿深淵的強者前來，它的本體怕不是也要遭難。

作為以玩弄人心為樂的惡魔，拉爾丹阿斯很明白，只要它活著，人類就有一萬種方法弄到他們想要的信息，而且在這個魔法昌盛的世界，死亡也未必能避免這一點，無數死靈法師正愁試驗品不夠豐富，他們半點也不介意剖開一個惡魔的靈魂，掏出自己想要的消息。

這就導致了一件很尷尬的事情——活著不行，死了更不行。

頭頂，有魔力的波動浮現，拉爾丹阿斯察覺周圍的城衛軍已經開始漸漸蘇醒，好幾個腳步聲朝著這個方向走來。

對此，這頭獨眼惡魔并不害怕，反正它已經做好了只要有人問，就干脆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全都說出去的準備，哪怕是這個分身最后也逃不過毀滅的命運，它寧愿自爆，也不想嘗試靈魂被一遍遍刨開的感覺。

反正惡魔向來都沒什么禮義廉恥節操道德，要說就說吧。

由于腦袋被踩進土中，獨眼惡魔聽不清上面的人類正在和誰交談，又在交談什么，可它也不敢掙扎，甚至不敢動彈，只能靜靜的感受著血液和內臟緩緩流出的感覺，不過在一段算不上漫長的時間后，拉爾丹阿斯便感覺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頭上斷裂的魔角，將它從土里拉出。

“聽著，惡魔。”

那個戰士熟悉的聲音傳來：“假如不想讓靈魂受圣火炙烤的話，那么我問，你答。”

——同一場景，不久之前。

手中的銀色大劍伴隨著一陣魔力的輝光，化作牽著他手的銀發嬌小少女，而不遠處插在地上的黑色大斧也恢復了少年的姿態，朝著喬修亞所在的地方走來。

“主人，你這次只用姐姐，就把我一個人插在那里！”

還未走近，凜的抱怨聲便隨之而來，黑發少年看上去表情不愉：“太偏心了！”

聽到自己弟弟的抱怨，瑩則是微微一笑，握緊了喬修亞的手，并不說話。

因為斧頭適合用來砍大東西，砍惡魔有點不大順手——順手就插上了。

沒將這句話講出來，戰士只是揉了揉自己這個小管家的腦袋，同時皺眉思索。

剛才，身處法師協會時，他忽然有一種沒有緣由的模糊預感，感覺某處將會出現混沌的氣息，但由于僅僅只是預感，所以才有些猶豫，沒有立刻出發尋找，可接下來，過了一會，天青寶珠震動，出現了察覺混沌的反應，而那模糊的預感也居然變成了仿佛真實的影像，將祭祀之地的一切展現在他的眼前。

這種感覺，沒辦法和他人敘說，在親眼見證之前，喬修亞也不敢相信這居然是真實發生的事情，思來想去，他也只能將其歸于圣賢的力量，讓他看見了周圍發生的災禍。

身后，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喬修亞轉頭看去，果然見到了金發劍士帶著一絲驚訝和不可思議的表情。

布蘭登走到了戰士身旁，他彎下腰，觀察著喬修亞腳底動都不敢動的惡魔，感慨了聲后，便道：“黃金巔峰，精神領域的大惡魔，假如不是你斬開了褻瀆法陣，破開了感知屏障的話，那么等到召喚成功，這惡魔發動一次大范圍攻擊，帝都至少要死傷數千上萬人，造成極大的恐慌。”

“到那個時候，皇室和帝國都要丟盡臉面，祭典無法展開，城衛軍和禁衛的高層全部都要被貶下……你這一劍，至少救了幾十個人的官職。”

他抬起頭，看著喬修亞，臉上有些復雜：“雖然被你近身，無法發揮出全力，但如此輕易的擊殺這樣一頭惡魔……喬修亞，你難道要進階……”

“還差一點。”

搖頭，喬修亞看向視網膜邊緣處系統的【2/30】的任務提示欄，又立馬改口道：“其實還差不少。”

這個答案無關緊要，布蘭登心中自然有所估計，他點頭表示知曉，隨后，劍士又低頭，皺眉注視著惡魔：“你留著這惡魔干什么？”

“有點事想要確認一下。”

隨口說道，喬修亞伸手，抓住了惡魔的斷角，然后粗暴的將其拉起：“聽著，惡魔。”

他用不容回絕的口氣道：“我問，你答。”

“是的，人類強者。”

獨眼惡魔的腦袋從土里拔出，它迅速的察覺時空裂縫已經徹底關閉，和本體的聯系也完全斷絕，不由得感到一陣絕望，但它說話的速度卻很快，用的是熟練的人類通用語：“所有，一切，只要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訴你！”

“……？”

布蘭登一臉古怪的看著這頭惡魔，雙眼中滿載疑惑，他轉頭看著喬修亞，結果發現這兩個家伙似乎都覺得這種對話很正常，這令劍士不由得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什么時候——惡魔也會這么配合了？

正常的節奏，難道不應該是各種威逼脅迫，拷問靈魂才能得到一點點消息的嗎？！

他卻是不懂，正常的惡魔壓根就沒有什么腦子，再怎么逼問也不可能逼問出它記不住的東西，也只有像是拉爾丹阿斯這種有智慧的魔物才能進行交流。

喬修亞對惡魔的這種反應非常熟悉，他迅速的詢問了一些布蘭登完全不懂的問題，比如說深淵二十七層的領主是誰，一十三層的血雨平原有沒有開始搭建骸骨神殿，淚谷要塞的掌控者最近動向如何，貫通幾乎所有的深淵的淵流瀑布有沒有干竭的跡象。

而獨眼惡魔也干脆利落的一一回答，不知道就說不知道，知道就盡可能清晰的說出，兩人的對話速度非常快，就連瑩和凜都一起露出了糾結的表情——他們已經開始跟不上雙方對話的信息量了。

而一旁的布蘭登同樣聽不懂，但他則是漸漸的摸到了對話的脈絡。

喬修亞，似乎正在通過一次次的詢問，確定深淵中的勢力地圖還有對應的動向，但就是這點令他疑惑非常，要知道，一般人就連深淵的存在都不知道，哪怕就算是戰士這種混沌看守者，也不大可能知曉那被封印的沉淪世界中的情況，可現在看來，對方對深淵的熟悉似乎還勝過這頭獨眼惡魔，因為隨著詢問的過程，它回答不知道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但似乎，天青寶珠的原型就是圣賢從深淵中取出的秩序火種，圣賢肯定是去過深淵的，想到了喬修亞曾經和他交流時說過的話，布蘭登又感覺這并不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久之后，詢問結束，喬修亞微微點頭：“看來變化不大——倒不如說沒有變化。”

這群惡魔并沒有開始入侵邁克羅夫世界的準備，它們一如既往的互相內斗，沒有半點齊心協力的打算。

本來也的確是如此，要不是后世深淵封印莫名其妙被解除，深淵大門打開，這群惡魔怕不是還在內斗，互相把狗腦子都打出來，誰有心思去入侵其他世界。

“不過，你重復一遍。”

思考了良久，有些出神，喬修亞低下頭，對沉默不語的惡魔說道：“你確定，你在瘟疫沼澤看到了一群龍……等等？”

靠近了一點，喬修亞確認了一下：“死了？”

這件事著實令他有些驚訝，戰士嘗試踢了一腳，然后發現這頭巨大的魔物的確已經不再動彈，生命氣息也完全消散，這不僅令他皺起眉頭：“自殺？”

“我覺得只是失血過多。”

布蘭登瞥了一眼獨眼惡魔的腹部——喬修亞在那里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魔物的體液和內臟幾乎全部流出，也就是惡魔才有掙扎到如今的生命力，哪怕是巨龍，受到這種傷也早就去面見龍神了：“這頭惡魔原本就在瀕死邊緣，你又問那么多話，死了很正常。”

“我倒是忘記它只是個分身，黃金級而已，真不禁打……便宜它了，原本還打算把它交給諾查丹瑪斯大師，看看它的靈魂中還有沒有其他隱藏的消息。”

嘆了口氣，喬修亞看著附近正在逐漸靠近，收拾沿途廢墟的城衛軍，而一旁布蘭登卻從腰間掏出一個刻畫了通訊法陣的鏡子，劍士掃了眼上面的訊息，然后對喬修亞聳肩道：“巧了，喬修亞，諾查丹瑪斯老師正好想要見你。”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的語氣便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當然，是和皇帝陛下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