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劃破的手腕隱有溫熱液體,從那纏的極爲嚴實的紗布下滲出,胸間即將迸發而出的怒火將他心房灼傷,眼看著她被自己大力甩開癱坐在地上,鬢髮散亂地垂下,面上盡是悽楚,想上前扶起她,卻終是伸不出手。
只得佯裝著未看見她那盛滿譏嘲失落的眼眸,仰起頭閉上雙眼,竭力平復著難以平靜的內心,及那劇烈起伏地胸口,他眉頭緊皺,在努力壓抑內心的怒火,生怕一不小心外泄壓抑情緒衝動治了她的罪。
她方纔分明是在怒視他,爲何她會在氣自己無故被冤之餘,那因憤怒而變得通紅的眼眸中,還會閃過一絲失望呢?
雪悄然落下,似那扯破的棉被,紛揚撒下一地雪白。
陸嬪雙頰之上還有可疑的紅暈,她倚上身側人的肩,青蔥玉手在他胸口繞著圈,“外邊的風聲好大,似是又下雪了呢。”
莞辰並不接話,只是垂目盯著自己的手掌出神。
“近日皇上朝政繁忙,不如就早些睡吧。”陸嬪勾住莞辰的脖頸,朝他胸前蹭了蹭,一臉的幸福與滿足。
不知是他想要彌補,還是有意爲她在宮中樹立地位,每每侍寢過後,都有不少賞賜送入她雲華宮中。
各宮嬪妃日日前來巴結,不是邀她一同聽戲,就是請她過宮一敘,皆是見風轉舵向她示好,連一向趾高氣昂的慧妃如今見了她,都像變了個人似得,連那說話的語氣都和善了許多。
秦氏雖大勢已去,但卻還有些用處,比如當她的替死鬼。
她經歷了那麼多事,飽嘗那麼多的苦與痛才換來今日風光,也切身體會到手中無權,僅憑三寸不爛之舌對自己的計劃沒有絲毫益處。
與其做一個什麼都看的淡漠,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態,泰然看待的人,倒不如拋卻自我做一個虛僞無情的人。
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若想在這暗潮洶涌的宮內生存下去,就要一直勾心鬥角,讓雙手沾滿鮮血,將所有能利用且有利用價值之人,全都踩在腳下一步步的向上爬,慧妃叱吒後宮已久,若想鬥垮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這後宮易“主”。
此刻躺在她身邊的男人,可是將李氏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她要借他給自己的風光恩寵掃清所有的絆腳石,漫說是那貴妃之位,就是這後宮主位她都要收入囊中,然後再將自己曾受過的苦於痛,翻倍還給李氏一門!
陸嬪憤憤的想著,剛閤眼睡去,便聞殿外一陣嘈雜,片刻後,有人在窗外低道:“啓稟皇上,羽侍郎說有急事向稟告皇上,奴才斗膽,請問皇上是否要移駕乾成殿。”
假寐的莞辰倏然睜眼,低嘆了口氣,隨即起身更衣趕往乾成殿,臨行前欠身掩了掩陸嬪身上的被褥,隨著殿門合起的同時,榻上的陸嬪猛然睜眼眸光陰冷。
羽侍郎嗎?
乾成殿。
殿門大敞,燈火通明,莞辰迎風而坐,遠遠地見幾個人影從宮門而入疾馳而來,羽凌歌吩咐隨行手下在外邊等著,遂而便率先入殿。
見羽凌歌渾身血跡,莞辰隱約有不種不好的預感,繼而摒退左右,沉聲問道:“怎得如此狼狽,莫不是失手了?”
羽凌歌一屁股坐到椅上,懶懶地向身後的椅背靠了靠,動聽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地道:“那倒不是,只是中了計在荒野山林轉悠了大半個晚上罷了。”
“這世上竟有人能將凌歌你耍的團團轉,朕還真想見見那人是何方神聖。”莞辰眉梢一挑,語帶戲謔的道。
羽凌歌聽此,緊繃的脣角不由現出一抹促狹笑意,“皇上若想見他恐怕還得等上個幾十年,畢竟陰陽有別嘛。”
“凌歌言下之意,莫不是那人已命喪你手?”
“能從羽某手中逃脫的只有死人,那人計謀是高也很聰明,可他漏算了一點,我可不是個只拿朝廷俸祿過活兒的人,什麼珍稀珠寶,絕代佳人,對我來說根本一文不值也從未放在過眼裡,又怎會上他的當?”羽凌歌瀲灩的桃花眼邪魅地挑了挑,脣角泛上一抹詭異的冷笑。
確實是那人失算了。
這羽凌歌最善僞裝,時而輕佻不顧禮儀,時而狠辣目空一切,只要是他決定的事不論要花多少代價,不管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喪命,他都勢必要得償所願,且自尊心極強,只要觸了他的眉頭任憑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斷然不會輕易放過。
若自己是那林中之王,那他羽凌歌便是草原上的獅子!
身份及生存環境的差異,決定了他與他不同的做事風格和抵事策略,不在同一環境中生活,這心性脾氣自然也就不一樣,若他兩是仇人,似乎也很難進行較量,幸好這羽凌歌是站在自己這邊兒的人,如若不然碰著他這麼個棘手的對手,也有夠讓人頭疼的。
“事情都瞭解乾淨了吧,不會露出什麼馬腳,讓那些心存不軌之人抓到把柄吧。”莞辰低沉著聲音道,一雙黑眸中滿是肅殺。
羽凌歌只覺一股涼氣從背脊直竄上後腦勺,眸子一彎,抿脣笑道:“羽某一向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又怎會讓旁人逮到機會,再將我送到鬼門關邊上走一遭呢?不過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好似來者不善呢,不像是李南原那邊的人兒,而是另有幕後主使,看來咱們的計劃得加緊實行了。”
“恩,就照你說的辦吧。”莞辰側眸瞥了眼羽凌歌所在的方向,眸子一瞇,一掌揮落案上的青紋花瓶,濺起滿地碎片,深邃的雙眸中盡是肅殺。
殿外衆人聞聲,皆是一驚,一時間,鴉雀無聲,連祿元也驚呆了。
這羽侍郎不是頗得聖上器重嗎?聖上爲何會發這麼大的火?是因那廢妃之事怒氣鬱結無從發泄,故而便拿羽侍郎出氣,還是這行爲舉止輕佻散漫的羽侍郎闖了禍?
乾成殿門口衆人均神色一緊,豎耳靜聽著殿中動靜,瓷器落地聲再次響起,伴隨著莞辰怒氣衝衝的斥責:“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朕留你何用!”
衆人一驚,紛涌入殿,跪於地上叩首,請求莞辰從輕處置。
“皇上,羽侍郎府中家丁執意要闖進來,奴才該死。”祿元瞥了眼莞辰,隨即也跪在地上,神色惶恐。
莞辰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睨著地上一襲青衣的男子,羽凌歌則雙手撐地低垂著頭,寬大的衣袖將他的容顏悉數掩於臂間,叫人無法看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請皇上息怒,賑災銀兩短缺之事我家主子也是事後才知曉,還請皇上明鑑!”羽凌歌貼身護衛伏地磕頭,語態恭敬的道。
其餘家丁見狀均連聲求饒:“還請皇上明鑑!”
“朕分明再三叮囑過你要及時撥銀子去湘南,你卻將朕的話視作耳邊風,反倒與朝中幾位大臣結伴跑去青樓尋樂!”
“傳朕旨意,革去羽凌歌戶部侍郎之職,重打七十大板,以儆效尤!”
莞辰臉色陰鬱,衆人都不敢再多言,只得皺眉跪安退殿,羽凌歌亦是一臉愁苦,直到出了乾成殿的大門,才長長鬆了口氣。
莞辰氣急敗壞的呆站殿中,先是將祿元訓斥了一番,後又無故責打了奉茶宮女,衆宮人都人心惶惶,看著院中那被杖責的宮女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
殿內薰香繚繞,莞辰冷臉坐在案後,直到窗角那團黑影消逝,面色纔有所緩解,擡手接過祿元奉上的茶水,勾了勾脣角,笑容狂傲而邪肆,眸光森寒冷冽,無不透著詭異陰戾。
同一時刻,宮外刑部。
羽凌歌剛受完刑出來,滿頭大汗,臉色慘白如紙,身上的血跡又多了大片,連路都走不穩,只得被家丁架出了刑部的大門,徑直擡上了馬車。
馬車駛遠之後,廂內的羽凌歌從懷裡掏出帕子,拭去臉上的水漬,脂粉,眸中陰森眸光一閃而過,眼前車簾忽而被掀開,他眸子瞇了瞇,脣角勾起一抹邪魅的淡笑,“明日去玉錦莊將衣服取來,至於那衣料錢,讓他們找蘇莞辰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