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鐘家在京城也是有地位有臉面的人家,對于寧國府這種家教甚嚴的人家來說,這是很丟面子的,但是在外人看來,在這種人家出了這種傷風敗俗的事,那也實屬正常。所以對于謝月牙的處理,對于鐘家的掌家人來說,那也算是駕輕就熟。
鐘母也不是沒動過殺念,但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
一來謝月牙畢竟是良民,且雖說做的事兒傷風敗俗,卻不是死罪,而鐘子栓也的確有過錯,不能推卸責任,二來,殺人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還傷了鐘子栓的心,甚至可能讓他激動難過之下丟了命。
所以,謝月牙是不能弄死的,反正到了深宅大院里,自然有叫她有苦說不出的時候。
鐘子栓的幾個女性長輩在一處商量了一下,又把他妻子叫過來好好地安撫了一番,鐘母便叫了鐘子栓來說話:
“這次的事兒,家里人商量過了,那丫頭可以留下來。”鐘母板著臉對鐘子栓道。
鐘子栓不等祖母話說完,便欣喜地露出了笑容:“祖母,多謝您成全!”
旁邊他娘李氏和妻子孫氏都臉色不好看。
鐘母的臉色也更難看了:“別謝我,這也是有條件的!”
“只要祖母能允許她留下來,什么條件我都會答應的。”
鐘母看了下兒媳和孫媳,嘆了口氣,攤上這么一個娃,也是命苦。
“你先別把話說得那么滿,不過我也丑話說到前頭,你若是不答應,我是絕對不會讓那丫頭進門的,就算你再尋死覓活也不行,大不了,我就當沒有你這么個孫子,反正你爹也有了孫子了,不怕沒人給他上墳。”
“娘!”李氏哭著叫了一聲。她可受不了這話。
鐘母看了她一眼,輕責她:“你也太緊張他了,要不然,好好地孩子,怎么會長成這樣!”
鐘子栓在娘胎的時候,父親就因為意外過世,李氏盡管有孕在身,但怎么可能忍下悲傷,因而孩子沒有能養(yǎng)到足月就降生了,生下來便先天不足。
本來么,先天不足后天補,可是李氏把鐘子栓看得跟命根子一樣,雖然吃用都是極好的,卻不肯叫他像其他子弟一樣,多多少少地練一點兒武藝,哪怕是花拳繡腿呢,總也是強身健體。
可她春秋怕冷熱交替,夏天怕熱,冬天怕冷,早上怕起早,不能睡足,晚上怕睡晚了,第二日不能起身,總是把孩子看得牢牢的,這么護下去,鐘子栓當然一直大病偶爾犯,小病接連不斷,身體一直就沒好起來,多少次都險些熬不下去,卻一直熬到現(xiàn)在。
鐘母曾經(jīng)干預過,但李氏一副她不疼愛鐘子栓,不把二兒子唯一的血脈當回事的樣子,讓她的干預成了空。
李氏對于鐘母的責備,只捂著帕子一個勁兒地哭,連嗓子都有些沙啞了:“可栓哥兒是媳婦的命啊,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又怎么活得下去。”
“你啊你啊!”
鐘母一看到她哭,就沒辦法了,只能對鐘子栓道:“看看你娘,滿心滿眼里都只有你,可是你呢,這事兒發(fā)生后可考慮過你娘的感受?”
鐘子栓滿臉慚愧:“娘,孩兒不孝,辜負了娘的撫育教導。”
李氏攬著兒子:“只要你好好的,別慪氣,娘就心滿意足了。”
“孩兒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這次也是兒子一時想岔了,沒有好好和祖母還有娘說。只是,這次的事兒,真的是孩兒做錯了,月牙也是無辜的,孩兒要敢作敢當,不能對不起她!”
鐘母看著這母子倆,真是膩歪得慌,也不想再拖下去,只想早早把事情給解決了,不要在自己面前礙眼,忙打斷他們母子:“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兒先別提了,還是先說說條件吧。”
鐘子栓道:“祖母請說。”
鐘母看著他,語氣冷硬道:“第一,這事兒的起因不管是什么,那丫頭自己至少也是行事不謹,你二人都有責任,不過事已至此,看在你娘的面上,前事便一概而過,但從今往后,入了鐘家的門,就要守鐘家的規(guī)矩。”
鐘子栓一聽祖母松了口,同意謝月牙進門,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自然忙不迭地點頭稱是:“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鐘母閉了閉眼,接著又道:“第二,你的媳婦孫氏在這事兒上毫無過錯,所以不可能叫她擔責任,因而什么平妻貴妾的,都別想,她要入門,就寫一張納妾文書,看她是平民,算個良妾。”
鐘子栓猶豫了一下,卻也知道祖母說得是正理,自家的門第家風,不可能和有些人家一樣弄什么平妻貴妾的,便點點頭:“祖母寬宏。”
只是納妾文書,又不是賣身文書,祖母的確算是輕輕放過了。
“第三,既然是妾,也無所謂娘家,以后她的出身來歷,就別提了,權當咱們之前從沒見過她。納妾文書辦好后,叫府中上下都稱呼她叫‘月姨娘’,別帶出娘家的姓來。”
眼下之意是誰也不許再提謝月牙和鐘謝兩家過去的關系了?
鐘子栓的眼神中卻帶出了一絲遲疑,道:“可是,月牙姓謝是事實啊,而且也不能叫她斷絕和家里人的往來吧?”
鐘母冷笑一聲,她哪里看不出孫子現(xiàn)在這態(tài)度,想是還在為月牙抱不平,覺得委屈她了呢!
“怎么,你還想再認一個岳家不成?我提醒你一聲,她家這一支已經(jīng)被除族了,以后和你姑父不再是一家,你呢,也別想著你謝表妹還叫她一聲姐,有這么一個做妾的表小姐,鐘謝兩家都丟不起這個人。這次你們的事兒鬧的沸沸揚揚的,還連累到你姑姑家的名聲,你可別再折騰,把你姑姑對你的情分都折騰光。”
“是,孫兒知道了。”鐘子栓臉上一紅,聽出祖母話中的警告之意,慌忙應下了。
鐘母又諄諄告誡了一番:“總之呢,既然為妾,就要守妾的本分,現(xiàn)在她有孕在身,禮數(shù)上缺失一點,也可以原諒,但該做的事兒還是得做,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別拿大。這些話,我告訴了你,你回頭好好和月姨娘說說。”
一個孫子的妾,總不能叫做祖母的來□□。
鐘母說著又看向兒媳孫氏:“你做主母的,也要約束好房里人。”
孫氏低頭應了。
鐘母看她的樣子,又叫鐘子栓:“這次的事兒,你媳婦也受了不少委屈,雖說男子有個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但不管如何,尊重嫡妻是最基本的,你這次的荒唐事兒,第一便對不起你妻子,還不快去陪個不是?”
鐘子栓忙上前賠禮:“是子栓荒唐魯莽,還望賢妻原諒則個。”
孫氏忙避讓:“不敢當,我也有不當?shù)牡胤健!?
說著,那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孫氏哪有不委屈的?在娘家的時候,親娘早逝,繼母不說惡毒,但又怎么不可能不偏心自己生的,到了出嫁的年紀,草草地給自己許了這么一門婚,嫁過來后,本來想,鐘家門第高,太婆婆、婆婆都很和善,丈夫身子弱,卻不是外界傳的那樣,隨時等死,自己又很快生下了一子。
這日子,已經(jīng)十分不錯了,雖然與丈夫之間沒多少感情,但有孩子在,過一輩子,也不算什么。
看著大嫂世子夫人,和三弟妹,都有妾或通房,自己還想著,丈夫身體弱,也有個好處,至少女人也少了,而且婆婆也會顧惜丈夫的身體,不會明示暗示叫她給丈夫納妾。
可她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這樣的糟心事兒。
慶幸的是,祖母她們并沒有因謝月牙過去的身份而待她另眼相看,還是站在她這一邊。可是這又如何呢?
自己家人過來為自己撐腰,說叫寧國府把那賤人打死,活著灌一碗藥發(fā)賣。她雖然感動家人的維護,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自己肯定要多這么一個妾了,因為丈夫的心,已經(jīng)全在那賤人身上了。
祖母和她還有她家人談,先是道了歉,說是沒有管教好自家子弟,隨后就提出來兩條解決方法,第一個,就是灌了藥,然后逐走謝月牙,對不肖子孫鐘子栓實行家法,但這樣的結果,卻有可能鐘子栓一命嗚呼,就算活下來,和孫氏也沒法提什么感情了,到時候,孫氏大概是要么守寡后再嫁,要么和離后再嫁。
鐘母非常心平氣和地和她們說這樣的話,孫氏知道,她不是威脅自己,而是實話實說。
有那一瞬,她曾想過選擇這個。
鐘子栓,管他去死。
她相信自己守寡后,還可以離開鐘府再嫁,這在鐘府也不是先例。之前就有過年青媳婦守了寡后再嫁的,還是鐘家?guī)兔榻B的,像嫁自家女兒那般嫁出去的。那個媳婦后來子孫滿堂,日子過得十分不錯。而自己的婆婆李氏,當初守寡,鐘母也曾勸她改嫁,只是她自己死活不肯。當然,自己可能不會被當做女兒那樣嫁人,但至少,有了另一種生活的機會,不用再這兒熬日子了。
然而,她的爹和繼母都勸她選了第二條路:接受謝月牙為妾,鐘家會把她當做一個普通的妾來看待。
她最后屈服了。
她沒有辦法,如果選了第一個,自己的婆婆肯定會把自己當做仇人,而祖母再大度,總也會有心結,爹娘呢,也會覺得自己不懂事,自己以后的日子又怎么過呢,自己的孩子還要留在鐘家的呀。
就這樣吧,誰讓她命苦呢。
鐘母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好孩子,快別哭了,一切都有祖母做主呢,栓哥兒再犯渾,祖母一定不再饒他。”
李氏也含淚道:“媳婦,委屈你了。”
孫氏想,能這樣,已經(jīng)不錯了。
旁邊王氏十分慶幸這事兒沒攤在自己身上。自己的那兩個“兒子”可一個都不是自己親生的,那處理起來才更是輕不得重不得,怎么樣都會落埋怨。
這事兒若是他們兩個中的其中一個犯的,自己肯定要被老太太罵死了,哪像二弟妹,哭一哭,事兒都老太太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