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新鮮感過去后,謝蘭馨不免為著繁重的功課煩惱了,撒了好多嬌,可她娘也不理。若任性呢,她娘就更放下臉責罰,害得謝蘭馨哭了一場。
謝安歌看著年幼的女兒被課業壓著,沒了往日的笑聲,心痛不已,便勸鐘湘:“夫人,你這課業也安排得太緊了,張弛要適度啊,你看我們家阿凝很久沒個笑臉了,連飯也沒以前那么有胃口了。她的哥哥們還有十日一休呢,你十天半個月地也偶爾讓她出去散散,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
“她沒胃口,那是她在廚房里吃飽了。”鐘湘沒好氣地道。
對女兒的了解還是鐘湘要多一些,這丫頭在跟自己的爹娘耍心眼子呢,飯桌上吃得少了,可這小點心可吃得不少。因為雀兒在廚房的關系,謝蘭馨就經常借口去找雀兒玩,除了在廚房里吃東西以外,她還跟個小老鼠似的,經常偷藏東西回房里吃。這不,看她的小臉兒就知道了,這段時日她可沒見瘦下去啊!
“不管怎樣,女兒整日這么怏怏的,多不好。”謝安歌卻沒想那么多,光顧著心疼女兒了,若是兒子,課業再繁重一些他也不會心疼,可女兒就不一樣了,他對女兒一向很嬌縱。
“你還說呢,都是你之前太縱容她了,不然她怎么會這樣?”鐘湘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她今年都八歲了,還不該把這些都學起來嗎?再不好好教導,以后你讓她再怎么融入京城的閨秀圈子里?她跟那些女孩子一起參加詩會茶會的時候,人家會的她都不會,到時候她自己都會覺得丟臉的。”
“夫人,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阿凝該會的不是都會一些嗎?再說,離回京還有一年多時間呢,何必這么緊呢?”
“她是會那么一點,可有哪樣是拿得出手的?她現在也就和那幾個姑娘能比比,再不緊一緊,明年回京,怎么和她的那些表姐妹們相處?總不能人家和她比琴棋書畫,她和人家比認識野菜的多少吧?到時候人家都要笑話她是鄉下來的野丫頭。”
謝安歌皺了皺眉:“夫人這話有失偏頗,認識野菜多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再說咱們的幾個孩子自從來了鄉下以后,比過去在京城要靈泛許多,這鄉下也有鄉下的好處……”
“謝郎,你不必再說了,我這都是為了阿凝好。鄉下的確很好,可是阿凝又不是在鄉下呆一輩子,你畢竟是要回京的,你若回京,阿凝就要和那些閨秀們相處,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夫人說的也是,一切都聽夫人的安排吧!”謝安歌也無奈。
謝蘭馨見改變不了她娘的主意,也只能就這般堅持下去了。
幸而還有其它姐妹作伴,日子久了,蘭馨也就慢慢習慣了,每天按部就班地把課業完成了,就和幾個姐姐一起逛逛花園,聊聊天,時間也就很快過去了。
轉過年,三年孝滿,謝家請來和尚做了四十九天法事,行了除服之禮,就開始準備回京事宜。
就要離開這里,再一次回到那個繁華的京城洛陽去了,全家人卻都有些惆悵。
謝安歌自然是想著將來回京后不免“案牘之勞形”,沒了如今的自在;謝云軒兄弟倆是不舍學里的同窗,這幾日正與他們一一作別;鐘湘則想著離開這么久,身份又大不一樣了,怎么融入那個圈子;就連謝蘭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后,也不開心。
謝蘭馨已經適應了玉溪村的生活,也與這里的人處出了感情,特別是去年一起讀書的幾位族姐,每日朝夕相處同飲同食了這么一年,感情比親姐妹也差不了多少了。她還想繼續和她們一起念書呢,娘卻說今年年初就要回京,去年臘月停課后,就把先生們送走了。
正月里時幾個姐妹也經常見面,知道他們一家孝滿后就要回京,她們陸陸續續地送了不少禮物給蘭馨做留念。謝蘭馨收獲了一干帕子手絹繡鞋珠花之類的小玩意兒,也送出去不少自己平時的畫作、女紅作品之類的東西,又把過年時自己從娘親那里得的幾個花樣精致的金稞子送給她們一人一個,算是自己的一點心意。
等離開的日子定下來了,四個姑娘就約齊了一起來送蘭馨,沒說幾句話,就個個淚眼盈盈的,還是謝月牙開解了一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將來總有相見的時候”,大家才好些。
謝顏清就抓著阿凝道:“阿凝,以后要是我們去京城,你可一定要好好招待我們啊!”
謝玉珠也說:“明年我爹進京趕考,說不定我也能到京城啊!這樣就可以和你一起玩兒了!你可別把我們給忘了!”
謝蘭馨忙道:“我怎么會把你們忘了,歡迎還來不及呢!我等著你們全都來京城啊!”
京城留給謝蘭馨的印象已經很淡薄了,依稀記得京城好像很繁華,有許許多多的人,許許多多的房子,最重要的是,有許許多多的吃的,想到這一點,蘭馨還多少有點兒向往。
其他的,不管是皇宮里的皇帝,還是寧國府的外祖母,她都想不太起來了,甚至剛剛祭拜過的曾祖母,過了這兩年多的時間,她的音容笑貌也在蘭馨心中淡卻了,她只記得,曾祖母是個很慈祥的的老太太,很疼愛她。
她知道自己六歲之前都生活在京城的清河大長公主府里,那里留給她的印象就是有一個非常非常大的花園,開滿了許許多多的花,再就是曾祖母過世那段時日的白茫茫一片哭聲不斷。
謝蘭馨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與四個姐姐道過別后,也就慢慢提起了精神,指揮天青月白收拾要帶回京城的東西。
看著娘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謝蘭馨就勸她:
“娘,你在擔心什么呀?你要是不想回京城,那我們就繼續住在這兒好啦!反正這兒也蠻好的。前幾日爹教了一篇《桃花源記》,我覺得這里跟那上面描述得也差不多。不是說許多大官年老了辭官歸隱,辛苦大半輩子才能過這樣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嗎?我們現在就能過上了,爹爹不當官也沒關系啊。”
鐘湘見謝蘭馨一副不知憂愁的模樣,捏捏她的小鼻子,道:“你呀你呀,讓我怎么說你好呢?把什么都想的那么簡單,等回了京城,可就沒那么無憂無慮了。”
鐘湘對自己將來面對的情勢早有準備,也不擔心兒子,就擔心蘭馨。男孩子們與姑娘家不同,只要他們自身出色,別人就算說幾句風涼話,還要被人小瞧說心胸狹窄,而云軒去年已經考中了秀才,蘭軒雖然沒中,但文才武略想來也不會弱于那些世家公子們。阿凝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女紅廚藝樣樣該學的都有學,可卻都很平平,無一精通。這次回去,阿凝可就是一個小官的女兒,往日趨奉她的那些千金小姐們,現在都要俯視她了。十來歲的姑娘最是爭強好勝,阿凝才華一般般,地位不如人,當年那些奉承她的,如今只怕要踩她幾腳了。
謝蘭馨嘟嘴,躲開娘捏她鼻子的手,道:“所以我說別回去了嘛!”
娘真是的,既然京城不好,還回去做什么?
鐘湘就搖頭道:“你這傻丫頭,不回去你爹的前程怎么辦?再說你兩個哥哥也大了,要想再學業上更進一步,也不能就困在這兒啊。經歷了各種繁華歸隱那是有大智慧,一直生活在鄉間不出世的話,那就要變成井底之蛙了。”
怎么能不回京呢,不說功名前程,三個孩子都漸漸大了,在鄉下能尋到什么好親事?總不至于找那些鄉紳地主的兒女結親吧?不過這樣的話畢竟不能和女兒說。
鐘湘見女兒一副不懂世事的樣子,這憂心更重了,頭都痛了。
謝蘭馨見娘凝眉撫著太陽穴一臉頭疼的模樣,更是不解地望著她:“娘,既然這樣,那就回唄,您到底愁什么呀?”她是很無所謂的,回京也好,留在這兒也好,她都能接受。
“娘也不知道在自己在愁些什么,許是近鄉情怯吧!三年沒見你外祖母了,娘想想就覺得自己不孝得很呢!”鐘湘覺得和女兒簡直沒法交流,只好隨便找了個理由。
“哎呀,這是小事,娘這么長時間沒去看他們,那是因為要在鄉下守孝啊,外祖母會體諒的。等我們回去了,多去府上看望她就好了。”
“是是,我們阿凝真想得開。”
不管怎么說,東西收拾好了,謝安歌一家子也就準備啟程回京了。
離開時,正值暮春三月,草木蔥蘢,鶯啼燕舞。
玉溪村人都來送行,一直送出村口。
謝蘭馨坐在車上,看著馬車慢慢駛離玉溪村,見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大人孩童,離得越來越遠,忽然覺得鼻酸:“娘,我舍不得離開這里,我不想去京城了,嗚嗚嗚……”
鐘湘就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又說傻話,京城當然要回去了,那里才是我們的家啊!”
謝蘭軒見妹妹一副傷心的樣子,就羞她:“羞羞羞,這么大了,還哭,都成小哭包了。”其實他也很不舍,有點想哭的,不過他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謝蘭馨不高興地瞪著蘭軒:“二哥真壞,你就不難過嗎?”二哥就知道欺負自己。
在一邊翻看著書的謝云軒就懶懶開口:“蘭軒,爹吩咐你背誦的書,你背好了沒?還有昨天布置的那篇文章寫好了嗎?”
謝蘭軒覺得自己這個大哥是越來越有威儀了,他耷拉著腦袋沮喪地道:“還沒呢,我這就去背還不行嗎?”
背不出來可是要挨罰抄書的,一篇書抄寫個十幾二十篇,也太枯燥乏味了,可這是他爹定的處罰,他想違背都不行。其實他覺得還是挨打比較好,打完了,就可以好長時間不寫字了嘛!可他爹偏不愛動手打他,每次都罰他抄書。
“那還不快去背,趁著路上也理理那篇要寫的文章的思路,還有空在這欺負妹妹?”
“是,大哥,小弟知道了!”謝蘭軒貌似恭敬地作揖,一副搞怪的表情,完了,還偷偷朝謝蘭馨吐舌頭。
在幾個孩子吵吵鬧鬧中,馬車經過一路的顛簸,終于在太陽下山之前到了曲周縣。
謝平負責打點行程,早他們一步就在縣城中最大客棧里包下一個跨院,畢竟謝安歌他們一行人,主人加仆從也有將近二十人了。
謝蘭馨跟二哥吵鬧之后,離愁淡了許多,很快就精神十足地看著外面的風景。在路上,她對什么都很好奇,遇上什么不知道的就問這個,問那個,要不是鐘湘阻攔,到了客棧以后,謝蘭馨甚至想出去逛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