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緣洞主田凈陰森的瞪看背后的云山孤雁夏蕙,向瘤龍銀玉屏使了一個眼色。
忽然——雷霆三錘之首謝毅,沉喝一聲,手中的熱銅金瓜錘隨即悠悠揚起,筆直地砸向敵人胸前。
正當他的兵器甫一堆出之際,金紅色的光影條而閃出了一片勁風,茫然向圍立于四周的各人暴卷而出,另一條纖瘦的身形,亦沖天飛起。
這幾個動作,可以說快速得僅僅在一-那間已告完成,使瘤龍銀玉屏等六個武功高強的黑道怪杰,在驚震下根本來不及施展他們圍攻合襲的戰術。
身形閃動、出掌、攻敵,以及發力將云山孤雁送出包圍圈之外的幾個動作,可說早已成竹在胸,是故行動起來,疾若電掣,一氣呵成。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狂傲自大的雷霆三錘,這時禁不住嘩然驚呼出聲,尤其是雷霆三錘的老大謝毅,更是神色大變,急退三步。
他手中兵器尚未勢盡,而一片罡烈得足以使內俯碎裂的勁氣已當頭壓到。
疤龍銀玉屏則大喝一聲,只掌循環劈出,銀弧頭陀法明亦斜掠一傍,趁勢攻出一十七掌。
快速絕倫的以雄渾無比的掌力展開游動性的閃擊后,已在瞬息間將面前敵人組成的包圍陣勢沖散,而且雷霆三錘與天緣洞主的躍身閃避,更造成了一片凌亂。
但是,瘤龍銀玉屏與法明頭陀的適時出手,卻在這片凌亂中,稍微牽制了幾分行動。
雷霆三錘早年揚威關西迄今已達二十載,兄弟三人,雖然僅屆中年,武功卻十分高強,他們在猝然出手之下,因心存輕蔑而幾乎吃了大虧,幸經瘤龍等及時策應,才算沒有當場現眼。
雷霆三錘之首謝毅,此際心頭涌起一陣極度的羞憤,于是狂吼一聲,手中金瓜錘舞起團團光影,雷轟電掣般攻向敵人。
吳大愚、鐘光二人,亦隨盟兄同一動作,腳步急旋,自兩傍包抄而上,三人配合之間,快捷緊湊無比。
瘤龍銀玉屏展開獨門“十字拳”法,狂風暴雨般襲向,一片縱橫交叉的勁氣掌影,彷佛永無休止的兇涌而至。
銀弧頭陀卻十分乖巧,耳門在空隙中伸縮出擊,稍進即退,其實,他是深探領教過的神技的,這一切在他心版上烙炙下的痕印太探了,因而他早已打好主意,在鋼外游斗,勝則可進,敗則可逃。
江背則充分發揮出那神嫡傳的“如意三幻”之神髓,在一片片,一團團呼嘯厲烈的勁力中穿走翻騰,掌飛腿舞,起落無聲,快捷流暢,任意縱橫。
瘤龍銀玉屏深切的感覺到,對方的武功,在這不算太長的日子里,竟又有許多進步,而且,對敵之間,更顯出無比的沉穩精精練。
他心中不由暗自發毛起來,但卻仍舊傾力攻上,口中厲叱連聲。
忽然,瘤龍疾出五掌九腿之后,竟發覺場中少了天緣洞主田凈的蹤影!
他連忙尋隙,向場外略一掃視,卻發現這位黑道中出名的荒淫洞主,正在一傍追逐著云山孤雁夏蔥!
瘤龍身形電閃,又出七招,心中卻十分不悅,忖道:“田凈這老鬼真是色迷心竅,大敵當前,放看正經事不辦,卻去追捕那武功平凡的妞兒,媽的,假如今天我們盡都栽于此地,你還想吃什么天鵝肉?那時只怕連老命都保不住了!”
他正在心神微分之際,已奇詭無倫的滑出五步,抖手便是二十一掌,將雷霆三錘中之吳大愚、。鐘光二人,逼得手忙腳亂,倉惶躍退六尺。
三錘之首謝毅卻狂叫一聲。不要命的探出十錘,左掌亦猛力劈向敵人脅下。
瘤龍心中冷笑,跟蹤而上,十字拳中的精華絕招綿綿而出,暗想:“哼,雷霆三錘名揚關西,張狂跋扈,我還道有什么不得了的功夫呢,媽的,看來亦必未見得高明多少。”
這時,銀弧頭陀身形倏進倏退,掌式如風,魁梧的身軀輕靈得好似一片柳絮。
“這頭陀功力倒是上乘之選,只是拚斗手段卻顯得十分賊滑小氣。”
暗中忖度著情勢,微微一笑,避過砸向背后、肩頭的兩柄銅錘,一口氣劈出二十三掌,又將瘤龍銀玉屏及謝毅二人,逼得左攔右架,捉襟見肘。
正當此際,一傍已忽然傳來云山孤雁的驚呼及天緣洞主田凈那淫那的奸笑!
微感一震,猛可一個大旋身,手下緊緊將攻上的雷霆三錘迫退,目光急轉,已看見正被田凈攻得手忙腳亂的云山孤雁!
各人拚斗的這片場地,并不寬大,只有不及三丈方圓的空間,而四周便是密密栽植的松柏、翠竹之類了;云山孤雁料不到會在此處遇著仇家,故而沒有攜帶兵刃,加以她的功力又不十分高強,在這狹窄之地,怎能避開武功幾乎比她超出兩倍以上的田凈?
她此時正急得喘息急促,花容失色之際,那道熟悉的,令人興奮的金紅色光影又驀而沖出重圍,-然掠到!
勇猛無倫的躍至夏蕙身傍,甫經照面,不由分說,便疾如驟風急雨般向天緣洞主攻到,招式凌厲,毫無一絲余地!
他出手中,哈哈大笑道:“老,欺負一個少女算得上是那門子英雄,還是與江某硬拚幾招罷!”
天緣洞主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一掄狂猛得足令天云變色的攻擊,逼得首尾難顧,狼狽不堪!
此際,三聲厲叱又起,雷霆三錘適時趕至,不得不回身拒敵,田凈始得到一絲喘息之機。
瘤龍銀玉屏稍微停滯瞬息,始飛身加入戰圈,心中冷笑道:“田凈這老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在這種場面之下,他竟尚未忘卻那個“色”字,哼!哼!若不教他吃些苦頭,他不知要胡鬧到什么時候才完……”
道時,戰況已在瘤龍銀玉屏加入之后,更形激烈,天緣洞主身形閃掠中,切齒大叫道:“夏蕙,你這賤人,難道尚要本洞主親自動手制裁你么?天緣洞的聲譽,完全讓你破壞殆盡,還不跪地領罪,更待何時?”
身形呼然旋轉,風起云涌中,一招“立波為柱”,將天緣洞主攻得狼狽而退,招架不迭。
瘤龍銀玉屏沉喝道:“注意,這是長離七旋斬!”
豁然長笑道:“田大洞主,目前應跪地求饒的,恐怕還是閣下自己哩!”
田凈面如寒霜,怒叱連連,施出混身解數,竭力搶攻。
驀地——
雷霆三錘身形急幌。再度站成三角乏形,老大謝毅雙目怒瞪如鈴,平地焦雷般仰天大吼道:“雷起啊——”老二吳大愚、老三鐘光亦面色血紅,額際青筋暴現,聲音悲壯雄偉的大喊:“風號,電閃,劈五岳!”
隨著這短暫,有力懾人的吼聲,三柄金錘,碰然交擊,金星四濺中,又是三聲驚心動魄的大喝,三團金色光華宛如三枚巨雷,帶看可怖的嘯聲,齊向當頭壓到!
面神一凜,知道這必是對方的絕技:“雷霆錘”了!
他身形不動,急將體內循流的真氣迅速提聚雙臂,“天佛掌”首招:“佛光初現”倏而使出!
一片罡烈浩大的勁氣,與襲來的三團光影相觸,“轟”然巨響中,沙飛石走,身形略一搖動,雷霆三錘已蹌踉退出兩步!
瘤龍又大驚叫道:“天佛掌!”
但是,尚未立定身形,雷霆三錘又齊齊大喝一聲,三團金色光影,再度閃電一般地呼轟攻到!
功力充斥,窒人口鼻,隱隱帶有風雷之聲!
仍然不進不退,“天佛掌”第二招“金頂佛燈”,有如山崩地裂般疾推而出!
又是一聲巨響過后,身形搖動的幅度更小,雷霆三錘卻個個面色蒼白,退出三步!
而正當此際——股尖銳的勁風,驀而襲向背后的“命門穴”!
在瞬息之間,將體內的真氣做了一次迅速而美滿的調合,以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猛然向后倒劈!
只聽“劈啪”一聲暴響,背后敵人襲來的勁力,已大部融化于這“掌不及血”的一招扇形勁氣中,而的右掌,卻如利刃般劈在偷襲者的胸前!
于是,鮮血噴起三尺多高,骨骼的碎裂聲刺耳已極。
一條黑色的瘦長人影,滿口血漬的飛跌在云山孤雁夏蕙身前兩步!
他,正是天緣洞主田凈!
田凈這時仰臥地上,面孔因痛苦而扭曲著,手指痙攣的緊抓著地面,兩眼突出眶外,眼球上布滿了慘厲的紅絲,然而,卻失去了光輝,在夕陽的余暉下,有如一對毫無光彩的琉璃珠。
這就是偷襲者的下場啊!田凈亦定然料想不到,在那不光明的舉動下,換回來的代價竟是失掉自己的生命!
也不由微微地征住了,在他的本意,是不想殺死對方的,自然,這是指他不被迫到無路可走的地步的話。
瘤龍銀玉屏萬萬估不到敵人的武功竟然如此狠辣超絕,他知道天緣洞主田凈一身所學,雖未能稱為絕世高手,但亦可謂上上之選了,誰知卻躲不過這凌厲的一擊!
其實,瘤龍又何嘗知道,這招“掌不刃血”,乃是邪神早年稱雄江湖的看家絕技之一,天下雖大,能人雖多,但能抵硬此招者,實無幾人!
雷霆三錘此刻亦覺情形十分不妙,因為目前己方不但未占到絲毫便宜,并已損折了一人,而且他們認為所向無敵,威震關西的“雷霆錘”法竟在全力出擊之下遭到前所未遇的阻力和反震!
當一個人,失去了他認為最有力量或最后的依賴時,那么,他的氣焰和狂傲也會隨之而消失了。
這時,場中一片靜默,有些緊張而凄怖的靜默。
云山孤雁不敢再凝視眼前那具怒瞪雙目的尸體,她花容慘然的微微退向一旁。
瘤龍銀玉屏在驚懼中,忽然瞥及正在向后微退的夏蕙,他迅速的向雷霆三錘及銀弧頭陀一使眼色,隨即-然撲向夏蕙而去!
正自感到有些不安和歉然,瘤龍銀玉屏已倏而發動!
同一時間,雷霆三錘又在一連串震人耳膜的大吼中,舞起團團凌厲呼嘯的錘影,側攻而上!
微微平息的怒氣,又被再次引發,他長嘯一聲,雙掌宛如老偕合什,急合猛推而出!
一片剛猛得無可比喻的罡風,彷佛江河倒流一般,挾看拔山移鼎之勢,浩浩蕩蕩沖激而出,其勢銳不可當!
這是天佛掌法第三招:“佛問伽羅!”
雷霆三錘齊齊如暴雷般連續大喝六聲,三柄金錘已各在利那之間應聲沖砸六次!
風雷聲夾在十八團金色光影中,與七柄閃耀的弧形短劍涯成一片令人戰棟的威勢,在瞬息間接觸了的掌風!
于是,彷若天云變色,海嘯山崩的巨響連聲而起,周遭的空氣好似驟然被排除一空,而散裂飛芒的銀色碎屑,赤如滿天花雨般迸濺四周!
十八團金色光影倏而消斂,變成三溜金光,飛起五丈,雷霆三錘則個個如淡金,被震出尋丈之外!
并不稍事遲疑,身形急起,目光疾掃,已看到夏蕙正在一招“蝶蘭手”落空后,被瘤龍一腳踢倒他不由雙目盡赤,厲吼一聲,加速撲去!
正當身形尚距瘤龍五尺之際,背后又是一聲冷叱,隨著六道閃耀著銀芒的弧形短劍,又奇詭莫測的旋飛而至!
心中頓時急怒交加,他知道,任自己功力再高,亦不能毫無顧忌的蔑視銀弧頭陀這六柄內含真力的弧形短劍,他若當時專心對付這六柄偷襲的短劍,雖然可以在瞬息間將它擊落,然而這微小的時間空隙,已足夠瘤龍銀玉屏取去夏蕙的生命了!
這個意念快如電光石火般的在腦中一閃而過,他鋼牙緊挫,身形在空中霍然一個倒旋,隨著倒旋之勢,一篷黑色綢布忽然隨風飄灑而落,一道金芒耀目,有如旭日東升般的輝煌光彩,宛似一條九天之上邀游的金龍,帶看一股懾人魂魄的厲嘯,疾如閃電般直飛而出!
同一時間,已抖掌劈出兩團強勁的掌風,身形反彈,升空三丈!
于是,一聲驚心動魄的慘號起處——已在六柄弧形短劍散射失準之下,身形一翻,如一頭巨鷹般飛落在早已面無人色的云山孤雁夏蕙身前!
瘤龍銀玉屏則雙手緊握耆一柄長約四尺,金光燦然,通體為一條龍身盤紋而成的奇形兵器,而這奇異的兵器,正深深地插在他胸膛之內!
原來。始才以真力貫注右臂,在利那之間,以指甲劃裂包里于自己兵器”金龍奪”之外的黑綢,運出勁力,將兵器抖手射出!
“金龍奪”乃為上古留傳之神兵,威力浩大無匹,且能發出令人魂迷魄散的厲嘯,又在盛怒之中傾力投出,而瘤龍在滿目金芒充斥,異聲貫耳之際,任他功力再高,才不由張惶失措,無從閃避!
他雙目大睜著,毫無意識的凝瞪著這柄插入胸內,幾乎透體而出的“金龍奪”……
金龍奪是輝煌而燦爛的,然而卻也代表著殘酷與殺戮,盤紋著的龍身,在凄艷的殘霞中泛出森冷而耀目的光彩,這光彩或者是美麗,但是,也要看這柄神兵是在何種情形之下而出現。
“我……我……便這么死去不成?如此默默無聞的死去?……十……十字門的絕藝……有誰去繼承?光大?舊時的聲譽……便讓它永遠沒落了么?”
他全身起著一陣陣的痙攣,鮮血自傷口泉涌般冒出,雙目的光彩逐漸黯淡,丑陋猙獰的面孔上,浮起一層令任何人見了也要掉首他視的,凄厲而絕望的死光!
干?的嘴唇抽搐地張合著,然而卻沒有一點聲息……
終于,這位甘陜十字門的唯一傳人,黑道上的有名煞星,緩緩地倒于塵埃之中,而且,死不瞑目!
默默扶起躺在地上的夏蕙,心中有著極度的矛盾和悵然,他大聲問著自己:我做對了,抑是做錯了?瘤龍銀玉屏捧著胸前這柄奪取他生命的金龍奪,艱辛的行了兩步,嘴唇翕合著:這是他出道以來,首次施用兵器,而這第一次發揮出浩大威力的上古神兵,卻在心頭上留下一個深刻而不可磨滅的烙印。
能夠很明白的體會出,瘤龍銀玉屏是死得多么不甘心,是死得多么怨毒,他在那殘酷的猝襲下,竟然不及運用出他認為功絕一時的“虎麟氣”……
但是,雖在內心中為自己的舉止而嘆息,然而,在行動上他卻問心無愧,因為,他是以堂堂正正的手法,在眾敵圍攻之下,為了救援自己摯愛之人而出手的世界上只有一個真理,那就是若對敵人慈悲,也就等于對自己殘酷。
適才若不當機立斷,摧敵于即,那么,如今剩下的,則是他永生也填補不盡的悔恨!
于是,在一度短暫的岑寂后——緩緩地回過身來,眼下的情形卻使他感到驚異不已。
在他目光環掃之下,赫然發現銀弧頭陀法明——這位曾經臨危棄友的角色,竟然沒有乘機逃走,依然呆若木雞般的怔立原地。
地下,尚且橫七豎八的躺著雷霆三錘數人,只見他們個個面如金紙,氣息奄奄,顯然已在那招威力浩蕩的“佛問迦羅”之下,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
心中有看一絲異樣的感嘆,他移動腳步,行至銀弧頭陀身前站定,這位兇極一時的大頭陀,此刻顯然已陷入極大的,生與死的恐懼中。
他雙目大睜,滿臉的橫肉在輕微的顫悚著,但是,他卻不曾后退。
微微一笑,又向前跨進一步。
銀弧頭陀瞳孔中射出驚懼的光芒,抖看嗓音道:“姓……江的,來……吧,給……佛爺一個痛快!”
在銀弧頭陀的心目中,已認定對方勢必不會饒過自己的性命,就像他以前在得勝后也從不憐惜他的敵人一樣;然而,卻笑了,和聲道:“大頭陀,對于生與死,你有什么看法?”
銀弧頭陀神色一怔,迷惑的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死,不過是解脫這付臭皮囊,讓靈魂飛升到一個極西的樂土……但是,唉,好死卻不如賴活啊……”
又笑了,這笑容在銀弧頭陀眼中,宛如一柄鋼刀,冷森而肅煞。
回首向身后面色蒼白,神態萎頓的云山孤雁夏蕙一瞥,斷然道:“大頭陀,帶看你的三位朋友去吧,但是,請記住你自己的話。好死不如賴活,以后尊駕如果還想在江湖上闖,務要記著今日之事,對你的敵人也必須慈悲一些,要知道在鬼門關上徘徊的滋味,總是不好消受的啊!”
銀弧頭陀聞言之下,面孔上起了一陣急驟的變化,他做夢地想不到自己竟會受到敵人如此優渥的寬待,于是,雙目中透出感戴的淚光,身軀因激動而無法克制地顫抖看……
半晌,他肅身合十,向頂禮一拜,啞聲道:“江大俠,小僧帶發修行,已有二十余年,卻自來不曾悟透這“恕”字的真諦,今日蒙江大俠如此寬待,頓令小僧感到昔日雙手所沾染的血腥,是如何深重愚蠢……日后小僧當謹記教言,以余生之年懺悔往日罪孽。”
清澈的瞳孔中射出滿足的光輝,唇角含著微笑,這微笑是一股欣慰與歡愉的組合,他深刻的覺得,當得到一個仇人的贊譽與感戴的時候,那種快樂,是比向他切齒的報復來得強多了,并且,這種“度惡為善”的收獲,較之那些趕盡殺絕的手段,更不可同日而語呢。
于是,銀弧頭陀回轉身軀,以他孔武有力的雙臂扶起躺在地下的雷霆三錘,又向微微恭身,掉頭如飛而去。
目注著銀弧頭陀那魁梧的身形消失于樹影之后,始迅速行向夏蕙身傍。
他輕輕她攬著夏蕙的纖腰,低聲道:“蕙,你傷得重么?原諒我慢了一步……”
夏蕙柳眉微皺,搖頭道:“青哥,若不是你及時出手,只怕我早已喪在瘤龍銀玉屏的掌下了。”
望了望地下兩具死狀凄怖的尸體,輕輕說道:“蕙,在你的心扉深處,定然為以前失足天緣洞而時常引以為恥,而且,田凈的魔影,亦常在你腦海中縈回作祟,是么?”
顯然,是說中了夏蕙的心事,她驚異的望著,微微點了點螓首。
又徐緩的道:“現在,你已可完全消除了這些隱痛和遠憂。但是,我從你的眸子中,劫可發覺一絲輕微的稠悵,因為,你固然切齒痛恨天緣洞主田凈,但是,卻也不能對他的慘死毫無所動,他到底曾在你走頭無路之際幫助過你……自然,這幫助你的出發點是善是惡,我們現在已用不著再去追究……”
夏蕙驀然撲倒在懷中,啜泣道:“青哥……是的,我是像你所說的那樣……但也僅僅是對田凈昔日的相助感到一絲抱憾而已……你一定生氣了,恨我太儒弱是么?……”
撫摸著情人的秀發,憐惜的道:“蕙,我不恨你,這是你善良的本性所在,一個人,即便是一個切齒痛恨的仇人,也總有其令人可以追憶的地方,縱使這些片斷的追憶微小得太不足道……你有這樣的感觸,正證明你是個好心腸的女孩子……”
夏蕙深深為自己得到一個如此能深刻了解自己的情侶而激奮,她在懷內盡興的發泄著情感,而歡愉卻超過了一切,她這時又更深一步的了解了摯心所愛之人,是如此的敦厚,與善體人意,因為一個人蘊藏于內心的優劣,是要在長久的相處后,才能體會得出的。良久……良久……
為夏蕙檢視了一下小腿上的傷勢,雖無大礙,卻也青瘀了一片,幸好僅是表皮之傷,不消整日,當可復原。他細心的為夏蕙按摩搓揉了一刻,扶著心上人坐在地上休憩,自己又過去收回瘤龍銀玉屏尸體上的金龍奪,在一株蒼松之傍掘了一個洞穴,將田凈、銀玉屏二人埋入。一切弄妥之后,湖心亭上已是一片黝黯,飄浮的暮靄如霧似的彌漫于四周,襯著湖心亭陳舊而單調的建筑,顯得有些陰森與凄涼。謹慎的將“金龍奪”插到背后,過去將夏蕙抱起,柔聲道:“還痛么?”
夏蕙搖頭,道:“只有一點。”
笑道:“我早說過,誰要傷害到我的蕙,我即使僅存一息,也要與他一拚生死的……”
夏蕙附嘴耳邊,溫柔的道:“青哥,你已做到了——”豁然長笑道:“不錯,瘤龍銀玉屏已用他的生命來償還了這一腳的代價,他太不聰明了……真的太不聰明了。”
夏蕙嬌柔的依在心上人堅實的懷抱中,她望了望四周黝黯的景色,輕輕說道:“青哥,我們走吧,這里氣氛太沉悶陰森了,我有點怕……而且,那船家想必亦等得急了……”
微微頷首,將夏蕙柔若無骨的嬌軀抱得更緊,邁開步伐,向暮色浮沉的湖邊緩緩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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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上……
一只帶篷的小船,船尾有個五旬左右的老人,正閑散的搖著櫓,依呀依呀的搖櫓聲,襯著碧沉的湖水,和那水面上輕淡的煙霧,別有一番悠遠落寞的情調。
與夏蕙促膝艙內,望看湖岸明滅不定的燈火,心中沒有殺戈之氣,所有的僅是安詳與寧靜。
夏蕙忽然若有所思地輕輕問道:“青哥,你那柄金龍奪我還是首次看你施出威力真浩大得嚇人,青哥,我以前聽你說過這金龍奪的來處,但是,是否也有一套完整的奪法?”
微笑道:“不錯,義父他老人家,為了教我使用這柄上古留傳的奇兵,整整有三個月未與我交談一言,獨自面壁而坐,費盡心智,深思苦研創一套奪法,義父功力深如瀚海,見聞又博,經他三月鉆研,終于集各種兵器之大成,再加上他老人家的別出心裁,創造出一套‘大尊奪’法……”
夏蕙咋舌道:“這奪法的名稱好狂傲啊……”
一笑道:“義父他老人家自來豪氣凌云,目高于頂,他命名這套奪法時,尚笑著告訴我:“以邪神的一切,是不容許天下任何人陋視的,而且,倘要永垂不朽!”
但是,我自下山以來,倘沒有用過這套奪法,只是我知道它的威力是無匹的,我在云嶺絕緣洞之際,便以‘大尊奪’法的第三招,凌空用尾奪芒將洞外的一株合抱巨杉斬倒……”
墓蕙驚異的說道:“青哥,義父的武功,只怕已完全被你學盡了。”
搖頭道:“談何容易啊!他老人家的一身絕學博大精微,早已達到天人合一,登峰造極之境,只要與人對招,敵人甫一出手,他就能看出對手所使招術的精妙所在,更能推斷到而后百招之內所用的招數。他老人家,不但抬手抒腕,飽含變化,即一呼一吸,俱含功力,放眼天下武林之中,只怕除了六十年前的雙飛三絕掌復生,再也沒有人能接下義父百招以上……”
夏蕙凝眸望看艙外黑沉沉的湖波,忽道:“雙飛之一的無定飛環李淡玉尚在人間,青哥,你免得她的武功是否可與義父一分軒輊?”
這時才發覺夏蕙已與自己用了同樣的稱呼,叫邪神為義父,這是多么明顯的代表著一種親蜜的含意啊。
他心頭有看一陣溫暖,想道:“義父啊,你老人家希望我帶一個標致的媳婦回去侍候你,看情形,這愿望已可實現了……”
想著,他獨自微笑了起來。
“青哥,你……你笑什么?”
愉快的注視著心上人美麗的面龐,俏皮的道:“我在想,義父他老人家必定會笑得閉不攏嘴了,因為,他看到自己所愛的義子,果然不負所望的帶回去一個溫柔,秀麗、嫻淑、端莊的媳婦……”
夏蕙羞得粉臉嫣紅,不依道:“啐嘴……哼,只怕你會給義父來個喜出望外,多帶幾個回去呢……”
一笑片:“這卻不會,義父老人家或者喜歡我能多享一些人間艷福,但是,只怕有人要打翻五味醋壇了……”
夏蕙越發羞得幾乎抬不起頭來,一只纖手,盡管往身上捶擂,卻沒有絲毫勁道,輕軟得宛似溫柔的撫換。
二人嬉鬧了片刻,夏蕙已坐好易身軀,理了理微現蓬亂的云發,輕輕道:“青哥,別鬧了,說正經的,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微吁了一口氣,沉聲道……
“你適才說無定飛環能否抵過義父么?蕙,我在你面前無庸客套,她必然不會是義父的對手!老實說,在我與無定飛環交手一招之后,已發覺它的武功雖高,哼,卻也未必能勝得過我!”
“那么,長離一梟衛老前輩是否能與無定飛環一泱雌雄呢?”
略微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衛老前輩功力之佳,的是繼武林一邪、-飛、三絕掌之后的第一人,但是,他若傾力與無定飛環相斗,則難判鹿死誰手……不過,我們不能志記,衛老前輩乃為東海長離一島之主,手下能人多如桓河沙數,這一股力量卻也是傲視武林的莫大因素。”
二人正閑談間,船尾已傳來搖櫓人沙啞的語聲道:“公子,二位是準備停靠涌金門,抑是要在小綠洲登岸?”
一望夏蕙,高聲道:“泊涌金門吧,吾等欲上岸晚膳了。”
船只又依呀依呀的搖了起來,在籠罩于四周的夜色中,終于到達了燈火輝煌,船舶密集的碼頭。
賞給船家一錠十足五兩的紋銀,在這老人的千恩萬謝中,扶著夏蕙登岸。
夜色給余杭帶來更多的繁囂與喧嘩,行人車馬往來如織,牽著夏蕙,往鬧市中緩緩行去。
二人對杭州這個有名的城鎮并不十分熟悉,經過數次探尋,才找到一間氣派恢宏,建筑豪華的酒樓。
踏進鋪看紅色地氈的門內,在兩名彬彬有禮的店小二引導下,拾梯而上,抹著夏蕙,坐于一個臨窗的雅座之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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