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并非真正的都城,石虎是在戰(zhàn)略后撤時來到此處,宮城的范圍與之正常都城無法比。
宮城的城墻不高也不厚,宮城之內沒有多少的宮闕與樓臺,卻是有一大片面積不小的廣場。
事實也是那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宮城,里面又駐扎了一兩萬的軍隊,有軍隊的地方肯定是要有廣場供做操練。
殺入城中的漢軍看到猶如修羅場的血腥畫面,不少心里承受能力低的人已經在嘔吐,早就適應的人卻是將注意力放在敵軍可能的反撲上面。
馬蹄踐踏的轟鳴聲就如事先將校預料中響起,向宮城中心范圍看去,那里泛著濃濃的塵煙,轟鳴的馬蹄聲便是從塵煙中傳來。
羯人殘余屢屢嘗試突圍,因為漢軍在定襄城外布置諸多針對騎兵的陷阱,龍騰衛(wèi)士的甲騎具裝經常是損失極大戰(zhàn)果卻小,作戰(zhàn)的主力變成了具裝重步兵。
漢軍突入定襄城池之內時,兩軍在處處廢墟之中交戰(zhàn)一波,抵擋不住的守軍退入宮城。后面守衛(wèi)宮城城墻時又損失了一波具裝重步兵,甲騎具裝的損失卻是有限。
“就知道不會束手待斃。”冉閔此時此刻是率領眾將校上了被轟得殘破的城墻,遠遠地目視席卷而來的塵霧,聽著那震天響的馬蹄:“早早將車弩吊上城墻,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吊臂這玩意在先秦就有了,漢時不知道因為什么而消失,按照正常歷史是需要到兩宋才會重新被搞出來,可不是還有劉彥嗎?
漢國常備軍經年處于作戰(zhàn)狀態(tài),與胡虜打得多了對于怎么來應付騎兵有足夠的經驗。
在發(fā)現(xiàn)敵軍的騎兵殺來時,各領軍將校不是命令麾下士卒迎上去,步軍往城墻邊上后撤擺出密集陣型,騎兵則是分隊開始進行游弋。
步軍往城墻方向后撤是有道理的,騎兵本來就十分需要足夠大的空間才能靈活機動,步軍比較害怕騎兵依靠本身的速度從正面和后背發(fā)起攻擊,城墻的存在就是背后的依托,少一個可以讓騎兵游弋的位置,等于少了一面威脅。
同時騎兵進行分隊也是正確的考慮,宮城之內的面積有限,以輕騎和突騎向甲騎具裝發(fā)起迎面迎擊十分不智,真的要分散進行游弋和拉拽,能夠將敵軍拉扯四散最好,不能將敵軍拉扯四散也可以尋機抽空從不同的位置突襲一下。
“該是有近千?”李壇是征北將軍,聽動靜來判斷敵軍數(shù)量是必要技能:“青銅炮與拋石車拋射炸藥包兇猛,床弩如何?”
被吊上城墻的床弩該是有兩百余架,它們被吊上來之后就一直在忙碌調試,大部分已經做好了發(fā)射的準備。
“用于床弩的炸藥包體積較小,自是沒有拋石車的炸藥包威力大。”冉閔說的是實話,床弩與拋石車的發(fā)射張力真不一樣:“應付血肉之軀的敵軍卻是夠了。”
其實拋石車拋射炸藥包一開始的設想真不是單純?yōu)榱苏ㄈ耍嗍强紤]到摧毀敵軍建造的工事,也有利用炸藥包爆炸的威力清掃障礙的思考。
“哦?”李壇就在看床弩操作組安裝弩箭,看到了弩箭那粗大的箭桿上綁住的炸藥包:“會影響射程吧?”
冉閔點頭,簡單應:“自然。”
馬蹄踐踏而出的滾滾塵煙已經越來越近,馬背上的龍騰衛(wèi)士肯定是一邊沖鋒一邊吶喊,卻是被轟鳴的馬蹄聲掩蓋過去。
“四百步!”
“三百步!”
“二百步!”
“預備——”
“點火!”
“射!”
重錘敲擊在那碩大的扳機之上,弓弦嘣動之聲響徹,尖銳的呼嘯破空而出。
李壇想到了什么似得,說道:“若是再將體積變小,弓弩也可發(fā)射爆炸物。”
這樣的理念當然是有,到五代十國就有弓弩部隊進行這種操作,就是當時的火藥只能聽個響和冒些煙,真沒有什么殺傷力。
恰恰是火藥殺傷力不大,將火藥裝存綁在箭矢作為爆炸的做法被放棄,后面是專門研究出了火藥助推的箭矢,給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一窩蜂。
劉彥搞出來的火藥配方正確,還經過特別加工變成顆粒火藥,爆炸威力雖然沒有黃色火藥大,殺傷力卻是不差。
床弩發(fā)射,很快滾滾的塵煙中就傳來了陣陣的爆炸聲,聲聲的巨響中伴隨著的是戰(zhàn)馬的嘶鳴以及人的哀嚎。
塵煙在聲聲的爆炸聲中,是一種煙柱騰空而起,爆炸產生的氣爆將馬蹄踐踏而出的煙霧卷開,一股因為爆炸而起的煙霧又很快覆蓋。
因為有煙霧的遮擋,實在是難以看清具體情況,不過從動靜上來聽,馬蹄聲已經不再那么浩大。
“瞧。”李壇指向稀稀落落四散而出的敵軍:“就說巨響會嚇壞戰(zhàn)馬,造成驚馬現(xiàn)象。”
眾多的騎兵一塊策馬奔馳會卷起濃濃的塵煙,數(shù)量一少雖然也會踐踏起灰塵,可就無法造成大面積的濃煙。
站在城墻之上居高臨下觀看,挨了一波爆炸物的龍騰衛(wèi)士完全亂了,是那種人哪怕沒有被嚇懵,坐騎被驚之后也會不聽使喚的亂竄場面。
“王上搞出了了不得的武器啊。”冉閔說的是火藥,他雖然對己方掌握這樣的利器高興,卻免不了有一種蕭索:“此武器出現(xiàn),作戰(zhàn)不再依靠武勇。”
不要說是血肉之軀,就是巨石被炸也會粉碎,個人武勇不是完全沒用,卻因為火器的出現(xiàn)作用被無限降低。
“大漢亦有數(shù)量眾多的騎兵。”李壇皺眉問道:“難道要全部刺耳,使其耳聾?”
戰(zhàn)馬被爆炸聲驚得亂竄的場面就在下方上演,本是需要耗費巨大代價與之交戰(zhàn)才能消滅的甲騎具裝,僅是一波爆炸就失去次序,他們正在被重新靠近的漢軍騎兵肆意追殺,連漢軍步兵都能圍殺那些因為驚馬而落單了的甲騎具裝。
冉閔當然也有想過類似的問題,他所想到的與李壇一樣,就是可能要讓戰(zhàn)馬耳聾,要不真沒法用了。
在火藥武器投入戰(zhàn)成的初期,不管東方還是西方,第一個考慮到的還真的是將戰(zhàn)馬弄聾。后面也不知道是怎么發(fā)展,才研究出一套訓練技巧,事實也證明經過訓練的戰(zhàn)馬不會再懼怕爆炸聲,騎兵得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大規(guī)模投入使用,乃至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騎兵都還有一席之地。
怎么來訓練戰(zhàn)馬適應爆炸聲?劉彥以前是海軍陸戰(zhàn)隊,可不是騎兵,再來是沒有專門查閱過相關資料,還真的是不懂,得慢慢來研究了。
“那個……”冉閔有些不確定地說:“爆炸會有閃光,再則是場面也著實恐怖,恐怕不是單單刺耳可以避免驚馬。”
所說的場面,是爆炸之后產生的沖擊波。
騎兵作為陸地戰(zhàn)場之王的歲月不知道是有多久了,中原王朝就是因為本身沒有足夠戰(zhàn)馬,才會在與草原游牧民族交鋒的時候處于被動。
其實騎兵的優(yōu)勢真不是單純在交戰(zhàn)上,他們真正的優(yōu)勢是移動速度夠快,哪怕只是短途上面的優(yōu)勢,交戰(zhàn)之時打不過就能跑,步兵基本是追不上。
再來是,騎兵因為機動優(yōu)勢往往可以更靈活地選擇作戰(zhàn)目標,經常可以讓步兵疲于奔命,等待步兵疲憊的時候發(fā)動突然地襲擊。
兩人能這么悠閑地聊天,是羯族殘余組織的反撲被瓦解,都不用城墻上的床弩部隊再發(fā)射第二輪,僅是騎兵和步兵就解決掉了千余甲騎具裝的反撲,更有部隊已經殺進宮闕之內。
等待下級將校來匯報已經掌控局面,冉閔以及一眾將校就進了宮闕。
他們發(fā)現(xiàn)哪怕是到窮途末路,羯族那種極其奢靡的本性還是沒變,宮闕各章臺和樓閣沒有多么大,內部卻是被裝飾得非常華麗。
“這就是胡酋?”冉閔連石虎的名字都不愿意說出口,指著躺在床榻之上的尸體:“都發(fā)臭了,還滿身的蛆蟲,怎么進行辨認?”
石虎被弄死之后,他的兒子和那幫大臣還真的就是丟著不管,目前是小冰河時期不假,夏季沒有那么炎熱,可尸體放上個三五天也真的該膨脹,時間更久只會腐爛掉。
看滿身爬蛆蟲的尸體對冉閔和一眾將校不會有什么心理負擔,他們每個都是尸山血海中走過來,誰也沒少看見各種各樣的尸體,之所以一個個皺眉,只是因為無法辨認是不是石虎,又該怎么向自己的君王邀功。
無法從尸體上辨認出是不是石虎會是一個大麻煩,那樣就無法真正確認石虎死了沒有,哪怕是有再多的人證,于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上,人證真不能作為鐵證。
那么,包括冉閔、李壇在內的任何一人,他們別說是向劉彥邀功,前途不受到影響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很多末代王朝的帝王,或是一些雄踞一方的梟雄,他們走投無路之后寧愿自焚也不愿意被活捉或是被殺,除了知道真活不了了,臨死前也是在給敵方大將造成麻煩。
生不見人,死了無可辨認尸體,指揮作戰(zhàn)的將領該怎么向自己的君王保證敵酋已死?他們會擔憂自己的君王會不會懷疑是放跑敵酋,哪怕是效力的君王大度,可沒辦法證明敵酋已經死了,功勞肯定是要打折扣,更嚴重甚至是君臣之間產生間隙。
“將軍……”李壇死馬當活馬醫(yī)地問:“可要進行全面搜查與辨認?”
這是一個必要的過程,問題是他們剛剛見了石虎的子嗣,一些沒死的石羯趙國殘余大臣也見了,從他們的口中聽到的就是語言上的信誓旦旦,說石虎絕對是死了,還是被兒子和大臣一塊合謀毒殺的。
“將胡酋子嗣押解前往王上處。”冉閔臉色異常的陰沉:“知曉其中過程的人,也一同押送。”
看著那一具腐爛到爬滿蛆蟲的尸體,真真是沒人能夠笑得出來。
冉閔真要是要抓住石虎,自然是沒可能弄死,但是會當著石虎的面,挖坑將石虎相識的某些人丟進坑中活埋,再來就輪到那一批龍騰衛(wèi)士,最后是普通的羯人。現(xiàn)在他當然是干不成了,不但無法殺,重要一些的人立刻啟程押送,另外的那一些要關押起來以備訊問。
定襄非漢軍,是在龍騰衛(wèi)士崩潰之后,主動投降或是被圍迫降,解除武裝是必然的事情,冉閔卻是下令全部捆綁起來,顯然是不想再出一點意外。
戰(zhàn)事結束之后的當夜,既然是得勝,理該獲得犒勞,分輪流當值放開了吃,包括冉閔在內的那批高層卻開心不起來,倒是中下層將士沒受什么影響。
應該開懷大笑的時刻,中軍大帳之內卻是顯得沉悶。
“全辨認了。”李壇扯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不管石虎死沒死,反正沒找著。”
鐘興放下手里的叉子,悶悶地說:“此事他們不敢說謊作假,那具腐爛的尸首該是石虎。”
李壇看傻子一樣地瞅了一眼鐘興,沒好氣說:“都知道腐爛了,哪怕是真的也變成假的。反正本將軍是不敢在戰(zhàn)報上寫石虎死了。”
鐘興發(fā)現(xiàn)自己是真的有些傻,有些事情極度依賴證據(jù),沒證據(jù)話可不能亂說,尤其是事關敵酋上面。
“不做評論,只寫所知曉巨細。”冉閔臉色已經沒有那么陰沉,他扯了一個勉強的微笑,說道:“由王上自行判斷。”
后面隨冉閔而來的王基,他小心翼翼地說:“或許,應當……啟奏失蹤。”
一瞬間,帳內所有人都看向了王基,不少是沒掩飾怒火。
“沒捉到,尸體無法辨認,勇于承認不失臣子之忠誠,不該麻煩于王上。”王基忍著犯眾怒的懼意,從另外一個角度說起:“石虎可能是逃往了柔然,也可能是丁零人那邊,甚至可能是逃到任何地方,大漢完全可以追捕到天涯海角,所處之處交不出石虎皆為敵國?”
冉閔還有些沒轉過彎來,李壇卻是一拍大腿。
“雖說大漢想要攻伐何處無需理由……”李壇有點欣賞王基了,贊賞地看一眼,對冉閔說:“可師出有名也很重要啊!”
按照冉閔的真實想法,只要夠強想打誰就打誰,要那么多的理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