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賽里斯嗎?”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不知道該是什么感覺:“我們所親眼看到的賽里斯與傳聞中很不相同。”
事實上羅馬人知道的中原王朝基本都是二手、三手……乃至于是好幾手的資料,得到一些信息之后又增添了自己的想象,不是往更美好的方向想,就是往更差的方向想,那是沒有親眼見證過的人基本都會有的舉動。
大部分羅馬人所想象的中原王朝,應該是誰都能身穿絲綢,路上隨處都能撿到黃金,入眼之處必須是滿滿的瓊樓玉宇,代表世間的極度富有。這一部分羅馬人會這么想象中原王朝,無非就是因為絲綢傳到羅馬之后太貴,下意識認為能生產(chǎn)絲綢的國度就該很富有,又因為距離產(chǎn)生了美。
最有代表性的是,一個叫馬可·波羅的商人其實并沒有深入中原,他來到東方進行旅行,不知道是徹底跪舔,還是用心險惡,反正是寫下《馬可·波羅游記》。
在那一本《馬可·波羅游記》中,東方有著一個地面都是用黃金鋪成的國家,那里的河流流的不是水而是牛奶,人人穿得起絲綢,誰都能吃上山珍海味。
馬可·波羅是蒙元時期的人物,他要是真的有抵達過中原,當時也是蒙元的統(tǒng)治之下,蒙元將人分為四等,第一等當然是蒙古人,以下是色目人、漢人、南人。他恰好就是蒙元四等人制的第二級。
真要是到了中原,馬可·波羅自然是受到各種優(yōu)待,可絕對看不到什么滿地黃金,也看不到大多數(shù)人生活美好,該是看到戰(zhàn)后的滿目蒼夷,畢竟蒙古人不斷南侵帶去的是無盡的破壞和殺人。
不管馬可·波羅是不是真的有到過東方,反正他的《馬可·波羅游記》是給西方對東方帶去了無盡的憧憬,未必覺得最東方的那個國家有多強,卻是認為東方那個國家極度富有。不知道幾代人幻想著東方那個國家的富有程度,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找到“傳說中的國度”,為歐羅巴的大航海起到了難以想象的貢獻。
比如哥倫布本來是要找到“傳說中的國度”卻是陰差陽錯找到了美洲。這個陰差陽錯卻是開啟了白皮膚系人種制霸地球的開端,他們在不斷的搶劫中發(fā)展和累積了自己的航海技術,從各處掠奪了無盡的財富和物種,“強盜”文化也開始深入骨髓。
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當然沒有看過《馬可·波羅游記》,卻如很多沒有到過世界東方的人一樣,對于遠方的國度陌生的同時,多多少少是會帶著憧憬。他在長江流域看到了這個國家的富庶,多少是符合他對這個國家的想象,可是一切都隨著北上而改變。
一個剛剛停止戰(zhàn)事的國家,絕對不會缺少戰(zhàn)爭剛剛停下來的破壞性,隨處都能看到戰(zhàn)爭帶來的創(chuàng)傷。這樣的國家又怎么能看到什么富有?
漢國現(xiàn)在的確是算不上什么富有,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講大部分地區(qū)還顯得相當貧窮,是他們想象中所不同的地方。
從建康到關中需要走上數(shù)千里的內(nèi)陸,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倒是充分見識到了漢國的疆域遼闊,由于漢國正在大力建設從建康通往關中的國道,幾乎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大量人手正在勞動,他們一路過來也有了一種“這個國家人口眾多”的印象。
有建設就代表著有活力,一個正在大肆建設的國家就不止是有活力那么簡單,代表的是這個國家已經(jīng)從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中走出來,開始在向著自己期盼中的美好生活而努力。
他們一路從建康到關中,又到了新舊長安,誰都無法否認這個東方國家的偉大之處,那就是漢國竟然能組織起數(shù)百萬人的合作勞動,人數(shù)眾多之下也能保持良好次序。而說實在話,不是哪個國家都能組織數(shù)百萬人一塊勞動,有那么多人還得有組織能力,通常是有那么多人的國家沒有那樣的組織力。
身份地位越是高的人,他們對組織能力的認知就越清楚,那是次序,也是統(tǒng)治能力,今時今刻能夠組織數(shù)百萬人進行勞動,需要的時候也能動員出足夠的人來進行武裝。統(tǒng)治階層看待國家與平常人并不一樣,富有與否不是關鍵,人民愿不愿意聽從國家指派才是關鍵!
“所以賽里斯國內(nèi)一片廢墟的時候,他們還能出動軍隊對外進行戰(zhàn)爭。”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回想了一下在平蠻校尉部的所見所聞,后面補充了一句:“賽里斯人熱衷戰(zhàn)爭,是軍人到平民都在渴望戰(zhàn)爭。”
那樣說也沒有錯,平蠻校尉部的駐軍是為了戰(zhàn)爭而去,國內(nèi)的軍人羨慕能夠走上戰(zhàn)場建功立業(yè)的同袍,百姓知道之所以對外開戰(zhàn)是為了掠奪糧食,那樣的戰(zhàn)爭對國家的任何人都有益處,大多數(shù)人并不會排斥那種戰(zhàn)爭。
羅馬人是在與漢人的接觸中有自己的思考,他們接觸到的人都在支持對笈多王朝的戰(zhàn)爭,他們并不了解更深層的關系,僅是因為這個國家的凝聚力而感到恐怖。
事實上,曾經(jīng)的羅馬公民也一直都是支持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的,那是因為每個人都能獲得戰(zhàn)爭紅利。可是現(xiàn)在的羅馬卻是越來越厭惡戰(zhàn)爭,再也見不到三巨頭時代那種羅馬公民全面支持戰(zhàn)爭的情況,不是對外獲得勝利羅馬公民無法分到戰(zhàn)爭紅利,是羅馬對外戰(zhàn)爭的勝利越來越少,犧牲越來越大,收獲也越來越少。
羅馬人是因為戰(zhàn)爭而走向強盛,也在不斷的戰(zhàn)爭中疆域越來越遼闊,要說古時候哪個國家最好戰(zhàn),毫無疑問就是羅馬。
現(xiàn)如今的羅馬正處于矛盾時期,他們一方面因為國內(nèi)正在發(fā)生內(nèi)戰(zhàn),大部分羅馬人對戰(zhàn)爭有了排斥感,另一方面是不得不正視波斯薩珊越來越大的威脅,絕大多數(shù)的羅馬人都在尋找英明的領導者跟隨,希望快點結束內(nèi)戰(zhàn)一致對外。
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之所以追隨君士坦提烏斯,不是因為別的,是其他的分裂者在國內(nèi)撕咬的時候,君士坦提烏斯卻是依然沒有忘記抵御波斯人。他認為只有君士坦提烏斯這種還沒有忘記國外敵人的君主才是值得追隨的,也只有君士坦提烏斯才能重新恢復羅馬的榮耀。
目前的羅馬是以部分的力量在應對波斯薩珊,誰都明白分裂狀態(tài)下的羅馬根本不是波斯薩珊的對手。
羅馬人與波斯人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性,哪怕存在和平也會相當?shù)亩虝骸2还苁蔷刻固釣跛惯€是君士坦丁(二世)、君士坦斯,他們都明白這一點,可羅馬的分裂并不會以和平方式結束,也就導致誰都需要來自外部的助力。
與君士坦丁和君士坦斯相對比起來,君士坦提烏斯的情況更糟糕一些。
君士坦丁控制的是意大利半島,北非以及埃及也是君士坦丁的控制區(qū)域,算得上是實力最強的“諸侯”。不得不說的是,意大利半島一直都是羅馬人的本土,人口最為密集就不說了,作坊什么的也非常多。
君士坦斯則是掌握著歐羅巴的西班牙到高盧部分,那是無比廣闊的疆土,雖然與意大利半島沒得比,可真的差不到哪去。他還接受謀臣的建議優(yōu)待日耳曼和凱爾特一些蠻族,比如默認了法蘭克等一些國家的建立,期望聯(lián)合蠻族作為內(nèi)戰(zhàn)中的助力。
君士坦提烏斯控制的疆域是東方各行省(現(xiàn)代土耳其),之前羅馬對這一邊并不重視,稱不上有什么開發(fā)或發(fā)展。
分裂中的羅馬,三個集團的君主都是君士坦丁一世的子嗣,幼子君士坦斯與前兩者的關系比較復雜,君士坦丁(二世)與君士坦提烏斯就真的是關系非常惡劣。
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能將法蘭克、勃艮第和阿勒曼尼一塊帶到漢國,就證明君士坦提烏斯與君士坦斯有過交流,他們的使節(jié)團中卻是沒有君士坦丁(二世)的人隨行。
“我們當然不愿意看到賽里斯和波斯結盟來對付羅馬。”馬庫斯·馬卡卻知道漢國已經(jīng)和波斯薩珊形成局部同盟:“希望賽里斯人與波斯人的同盟僅是限制在對付笈多。”
劉彥巡視西北,有些使節(jié)團請求同行并沒有被拒絕,像是羅馬和波斯就有重要人員隨行,其余使節(jié)團卻是并不重視,有些使節(jié)團甚至得到同意之后跑去了建康這個繁華之地。
“我們也取得了成果,不是嗎?”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撫摸著坐騎的馬鬃,看著一望無際的平原,多少是感到藉慰地說:“至少賽里斯人愿意與我們展開貿(mào)易。”
羅馬……至少是君士坦提烏斯的這個集團嘗試過想要促成雙方停戰(zhàn),笈多那一邊得到的回復是愿意接受羅馬的調(diào)停,漢國卻是在羅馬稍微提起的時候就態(tài)度強硬地表示那和羅馬沒關系。
漢國的強硬態(tài)度讓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意識到一點,他們根本就沒可能左右漢國的意志,沒有傻乎乎地進行逼迫之類的,是在認清現(xiàn)實之后停止調(diào)停,尋找新的利益點。
“除了糧食,賽里斯人愿意與我們的貿(mào)易物品足夠多。”馬庫斯·馬卡其實是君士坦斯那邊的人:“絲綢、武器、防具……你們需要的,和我們需要的,賽里斯人都沒有拒絕。”
其實最讓羅馬人滿意的是,漢國并沒有一定要求是貴重金屬付賬,甚至是可以在漢國的物品抵達羅馬之前不需要付錢。會有漢人帶著貨物跟著羅馬人前往羅馬境內(nèi),到時候羅馬人要是貴重金屬部族,也可以使用糧食或漢人認為可以的東西來付賬。
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瞬間就露出笑容,他們這個集團極度需要軍械,原先笈多王朝哪怕是能提供數(shù)量其實也是一直不太夠,再來是笈多王朝制作的武器并不是最符合羅馬軍隊的,比如刀這一類型羅馬人就不太會使用,尤其是彎刀。
羅馬人最擅長也是最習慣的武器是劍和矛,他們向笈多王朝采購的武器也大多是這兩樣。笈多王朝在制造羅馬人的軍購時,沒可能都是采用烏茲鋼,其實也是普通的鐵制品,真正采用烏茲鋼的武器都是刀的款式。
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向呂議表示要軍購,呂議原先是內(nèi)心拒絕嘴中回復需要商討,劉彥給出的意見是完全可以販賣軍械給羅馬人。
漢人使用的武器種類有非常多,羅馬人最擅長的劍和矛其實也是漢人最擅長的兵器,就是在長短方面有比較大的不同。
羅馬人使用的是短劍和短矛,基本上是適應一種持盾戰(zhàn)法。
漢人使用劍是一種一直增加長度的過程,劍手一般也不會持盾。在矛方面,漢人因為主要的敵人是游牧民族的騎兵,對矛的追求是需要足夠長,長矛手僅是持矛就夠麻煩,不會要求再帶上盾牌。
“其實我們與賽里斯人在很多方面很相似。”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說的當然不是頭發(fā)和眼睛:“賽里斯人在悠久的歷史里面一直受到來自蠻族的困擾,我們也同樣是那樣。”
馬庫斯·馬卡細細想了一下,好像還真的有很大的相似點,長相和受到蠻族的困擾是一方面,兩者都還是引領著周邊國家和民族在進步,一直都是文明的高端者。
“可以看得出來,賽里斯人對我們很友好……”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沉默了一下下,補充:“不是像對待波斯人那樣,他們與波斯人合作是為了對付笈多,他們與我們的友好更像是一種……怎么說?來自長相或……文化?之類的親近感?”
“我們都是在遙遠的世界一角,一樣有著輝煌文明的高度。”馬庫斯·馬卡笑著說:“事實上我們與賽里斯才是天然的盟友。”
“你說得真好。”奧盧斯·賽克斯圖斯·西塞羅說得非常由衷:“不能只是我們那么思考,應該讓賽里斯人也正視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