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了御街,段同學一腦門的官司和滿肚子的期待,一時之間,全都拋到了爪哇國,他像個剛進城的土包子一樣,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外,心里不斷的在問自己一個問題:這真是大理?真不是異國他鄉?
蓋因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卻沒有一個是他看起來眼熟的。
在那已經拜拜的二十多年的時間里,沒什么作為的段同學,很是走過不少地方。
話說那時在社交網站上撩妹,不如開順風車撩妹,而在社交網站上炫富,既土且low,但經常曬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那格調,蹭,一下子就上去了。
抱著這樣不是太純潔的目的,段同學在路上很是揮霍了大把的時間和金錢,不說觀遍世界,生於斯長於斯的彩云之南,那真是觀了個遍,他到過省內所有的州縣,對省內的各少數民族,都稱得上熟悉。
他一度還萌生了在電商網站上,開一個少數民族傳統服裝店的念頭,雖然這個想法,和他其它很多想法一樣,最終只是個想法,但他對少數民族的服飾等,怎么也算是個業余的專家,但現在看到的這些人這些衣服,卻很少能和他熟悉的那些對上號。
要說總體印象,那只有一個字:酷!
他看到的這些人,不論男女,大多披著披風一樣的衣物,但卻和宮內的禁軍一樣,赤著腳。
滿大街赤腳披披風的人,就問你酷不酷?
從帽子來辨別族別的經驗,在這里也排不上用場。
戴帽子的人并不多,男的頭發大都結成錐形的髻,女的有的也椎髻,裹以攢頂黑巾——這倒有點像彝族的裝扮,但也有的散發。
大家的衣服,總體說,類似于后來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漢服狂熱者們穿的漢服的形制,只是有些短,衣長都下不過膝,顏色方面,就更乏善可陳,大多以黑白為主。
當然還有鮮艷的綾羅綢緞,但那只是少數——這說明在這里,先富起來的也是少數人。
雖然衣服大多素凈,但整體裝扮,卻和后來大多數少數民族是一樣一樣的,那就是,身上少不了各種艷麗、華麗、多彩多姿的裝飾。
和后來很多少數民族同胞一樣,街上的這些人,不論男女,身上都佩或多或少的戴著各種首飾。
重點是脖子。
很多人的脖子上,都帶著各色珠寶,他能看得出來的,也就是金銀,其它是各種彩色的珠串,及他分辨不出來的各色寶石。
另一個重要部位是手臂,手臂上的臂釧和脖子上一樣,有金銀的,有象牙的,各色珠子玉石串的,一個挨一個,非常密集。
段同學覺得,緊急情況下,這完全可以另派用場,比如在遇人偷襲時,那戴滿臂釧的手臂,絕對能擋住大理國聲名在外的寶刀。
其它的,如耳戴金環等,這倒不稀奇,稱得上是常規操作。
衣服看著不起眼,但身上隨便一樣首飾,其實一點都不隨便……總之,街上的很多人,略略觀之,貌似家里都有大大小小的礦一般。
段同學稍有譜點的,是那些手持折扇自詡風流的文人士子身上穿的衣服,那應該是宋服,但他想那絕對比傳統的宋服要有個性——那可以歸類到后來的文化衫里去。
就是那些衣服上,都寫滿了字,離他最近的那位身上寫著,“……接長亭,迷遠道,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
題名是……梅堯臣,這是誰?看起來,好像挺有名挺受推崇的樣子?——不學無術的他,自然不知道,這是被譽為宋詩的開山祖師,和歐陽修并稱“歐梅”的梅堯臣。
他此時也沒想知道這位是誰,一邊看著窗外,一邊在尋思,我還記得幾首詩?
想想這是文采熠熠,且他熟悉的很多詩人都已名揚天下的宋朝,他能“寫”得完整的,應該沒有幾首。
但他很快就把這個問題拋在一邊,他又被剛從馬車旁走過的看起來是夫妻的一對男女吸引住,他們都白布裹頭,臉上一個涂白一個涂紅,男人身上、露出的手腳上,都是黑色的紋身,開口時露出一嘴金牙……既有暴發戶的風格,又前衛時尚,綜合起來,真是像極了搞行為藝術的,酷得一塌糊涂。
但一山總有一山高,看這位狂放不羈的猛男,面色黝黑,頭發就隨便扎了下,胡須亂成草一樣,衣服,那就是直接裹著牛皮,腰間一把長刀,背上還掛著長弓……
兼之對上他這樣一看就有來頭的車駕,也橫眉瞪目,大有一言不合,就讓你血濺五步的架勢,所以他身邊五步之內,渺無人煙……哦,段同學用手在鼻子前扇扇,這酸爽,好吧,猛男兄應該有些日子沒洗澡。
你們村是缺水嗎?
段易長警惕的看著四周之余,也總是在留意掀起簾子的太子,太子怎么看起來,對街上的一切,這么感興趣,像是看不夠的樣子?
對,應該是大難之后,倍加珍惜這樣的機會,這樣一想,他又覺得羞愧起來,“殿下,國師府快到了,”
“哦,”段同學把目光從車外那些女子的臉上收回來——這還真不是登徒子行徑,他是在認真的研究一個問題,真噠!
根據自己的觀察,他大約得出一個結論,街上的這些夫人小姐丫鬟的,好像是都不化妝?
是負擔不起還是化妝品太少還是她們化妝的水平太高所以明明化妝了但是自己看出來?
或者,就是約定俗成的不化妝?
為了不露馬腳,和其它事一樣,他明智的把這個問題又埋在心底。
就這樣一路目不轉睛的看著稀奇,很快,馬車走過的地方,行人越來越少,高門宅邸越來越多,最后停在一棟大宅前。
這是一棟白墻黛瓦,雕梁畫棟,看起來很是氣派的大宅。
因為沒有提前知會,董國師恰好不在,董夫人聞訊,大感驚訝。
她驚訝的,不是太子到訪,而是女兒怎么就能猜中,太子會很快到訪?
她沒有猶豫,馬上率府中眾人,大開中門,迎段同學于前庭相見。
這是一位觀之四十出頭,性格爽朗的貴婦,行事很是有章法,不卑不亢的和他見禮,接著就感謝皇室的大度,太子的寬厚。
段同學心思復雜,這位不動聲色的打量自己的貴婦,可得好生對待,遂道:“都是我不聽旁人勸阻,在山路上縱馬才致如此,聽說令愛因此左腿骨折,還在臥床修養,小王深感不安,特來探望,來的冒昧,還望夫人海涵!”
董夫人覺得,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事。
對日漸過氣的國師府來說,皇室最近的這些舉措,無論是施恩還是拉攏,都太過了些,但她又想不出其中的緣由,就客氣道:“太子光臨敝府,寒家頓感蓬蓽生輝,何來冒昧之有?”
段譽是真的不想再閑話下去,“小王有一不情之請,只聽說令愛骨折,卻不知具體情形如何?欲當面探視董小姐,以求心安,不知方便可否?”
董夫人更是訝異,你個半大小子,想當面去看我那豆蔻年華的女兒?
這事,不合常理。
她認真的,甚至稱得上有些無禮看著段譽,半晌,她覺得,眼前這小子,還真稱得上是悃愊無華。
高升潔的這兒子,看起來真就和她不一樣。
她覺得難以推脫——也因為國師府現在真沒有當面不給皇室面子的實力。
她看著一臉懇切眼神純凈的段同學,要說和重回帝位的段氏交好,于府中也不無裨益——高氏的爪牙們在覬覦國師的位子和董家的封地,這并不是秘密。
“請隨我來,”
…………
段同學很高興這位自己應該必須要尊敬的貴婦,沒有拒絕自己的要求。
他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今天是非見到董佳不可。
要是董夫人不讓,那可能免不了會有些不愉快。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是有些過分,但現在的他,真顧不了那么許多。
他隨著董夫人,繞過前廳,順著回廊蜿蜒向后,穿過幾處花園,總算到了后院。
一路走來,要說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類似演武廳的所在,這讓他有些擔憂,這個“董家小姐”,該不會是個練家子吧!
嗯,是也無所謂,“自己”可也是個練家子來的。
因為開國皇帝段思平規定,皇族直系,六歲習文武,十歲善騎射,十三演陣操兵,十五文能詩詞牘文,武能帶兵打仗,無能者,皇子難登大位——“自己”今年已經十三歲,已經熬練了好些年的武藝。
按理,國師府的小姐,武力值不會超群吧!
不然,這以后的日子……
他跟著又想,雖說從目前來看,還要求董家小姐要國色天香的,確實有些過分,但無論如何,至少至少,也得有個中上之姿??!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至于董家小姐可能會是個鐘無鹽那樣的“絕色”,他覺得,那樣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他應該早就從段正淳、高升潔、馬平、段易長等處聽到些風聲。
但,萬一、如果是呢?
那該怎么辦?
心里一邊在想,她可是你多年的愛人,還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知己,重要的是心,外貌不重要,所謂好看的皮囊千遍一律,有趣的靈魂寥寥無幾,所以她即便是丑妻,也要欣然接受;一邊又在想,但大多數時候,看到的都是外貌啊……
糾結中,他們已到后院的小湖旁,花園邊的小樓前,有侍女立在樓前迎接。
“太子請!”
段同學吸了一口氣,抬腿走了進去,好男兒總要見丑媳婦。
隨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榻旁的那個姑娘。
他的眼睛,便再也轉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