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嬤嬤送了燒好的熱水來,把浴桶抬進殷璄的房間,擱在了屏風后面,再將熱水注入浴桶中。
嬤嬤一邊忙碌一邊熱情洋溢地對衛卿道:“衛小姐,你便在這里沐浴吧。”
衛卿沉默,然后建議道:“沒有別的地方可用了么,我沖一下也可以。”
嬤嬤道:“這院里就一個盥洗室,衛小姐用了,大都督用哪里啊?”說著就回過身來,對衛卿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又道,“衛小姐要和大都督用一個盥洗室嗎,那我們這就抬過去。”
衛卿眼皮跳了跳,見幾個嬤嬤當真要動手抬浴桶的樣子,連忙道:“……還是就這里吧。”
莫說這偌大的府宅里就殷璄一位主子,但自從衛卿搬到了隔壁過后,這些嬤嬤下人們整天閑來沒事做,便將姑娘用的東西也一應添置齊全。
反正早晚用得上嘛,這不,眼下就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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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連衛卿身尺的寢衣都備好了,整齊地放在殷璄的床上……
等嬤嬤們退下去后,房里殷璄和衛卿相對無言,氣氛一度有點讓人無所適從。
后殷璄隨手拿了自己的換洗衣裳,低低與她道:“我去盥洗室洗。”
衛卿一本正經地回應他:“嗯。”
然后他出了房門,將門帶上。
衛卿移步站在殷璄床前,垂眼看了看榻上放著的衣裳。
這院里她只來了兩次,這是她第一次進他的臥室,是他休息睡覺用的地方。
房里的擺設雖然比衛廠的休息室要講究一些,但是都給她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大概是因為他沒有隨意擺放東西的習慣,看起來都是干干凈凈、光光整整的。
榻間微微沾染著他身上才有的氣息,床榻上也非常整齊,衛卿看見那薄薄的冰絲龍鳳被時,不由勾起唇角兀自笑了笑。
她拿了衣裳到屏風后,浴桶內的水溫剛剛好,整個人泡進去,渾身舒泰的感覺。
放松過后,便有一股濃濃的倦意襲來,衛卿頭靠著邊沿,險些睡著了去。后來聽到了敲門聲,她才猛然驚醒。
殷璄敲了門,并沒有聽到衛卿的回答,遂自行推開門進來。
屏風后的人正從浴桶里爬出來,胡亂地拭了拭身子更衣,殷璄則端著兩碗姜湯放在桌上,一邊顯得越是忙亂,一邊就顯得越是清閑隨意。
白紗屏風被衛卿不小心灑了水,變得有兩分透明,若隱若現地勾勒出少女的身影來。殷璄也沒轉頭去看,只隔著屏風與她閑聊道:“洗太舒服睡著了?”
衛卿手上快速穿衣,胡亂地捻著衣襟交疊收在腰間,把腰扣扣上,動作再亂,說話的聲音卻是泰然自若,道:“殷都督家里款待周到,能不舒服么。”
嬤嬤給她準備的寢衣薄裙很合身,質地輕柔,十分舒服。只是領口開得有點大,勘勘露出鎖骨,與她平時中規中矩的穿衣風格不太一樣。
衛卿暗自將衣襟攏了又攏,才從屏風后來走了出來。
殷璄正坐在桌邊,亦是與平時大不一樣。
衛卿以往只在避暑山莊洗澡偶遇的時候見過他這般,沒有束腰束袖,頭發落在肩上,約摸是草草拭過,略略有兩分凌亂,渾身透著淡淡清潤的氣息。
殷璄把手邊的姜湯分了一碗給她。
姜湯溫溫的,在胃里漫開一股暖意。
衛卿喝了幾口,聽殷璄忽而閑話道:“聽說這幾日你鉆研醫書古籍,想做出點讓人想忘什么就忘什么的新藥,做出來了嗎?”
衛卿看著碗里的姜湯,若無其事道:“做出來了我還會在這里么?”
殷璄道:“想忘記什么,想忘了我?”
衛卿不答。
他聲音很清淡溫寧,又道:“我說過,你即便忘了,我也有辦法叫你記得。”
但是如果一個人把有關另一個人的一切都忘了,即使有千種辦法,那也是欲求不得罷。
人世間最痛苦的,莫過于欲求不得。
衛卿喝不完,拿著調羹把自己碗里的姜湯舀到殷璄碗里,道:“你怕我把你忘了嗎?”她笑了笑,又道,“連漪蘭都知道世上沒有那樣的藥,你怕甚。”
屋外的雨還沒停,但是和先前比起來,沒有那么急了。
等姜湯喝完后,殷璄道:“今晚你睡這里,我去書房。”
衛卿本來也不想折騰了,但是她沒想要霸占殷璄的床,還累他去睡書房。
遂殷璄剛起身,衛卿就拉住了他的手。他低眸看下來,神色若深:“想留我下來?”
衛卿繃著額角問:“就沒有其他客房了?”
“沒收拾,”他抬頭看一眼屋外,道,“下這么大雨,你忍心讓嬤嬤去給你收拾嗎?”
衛卿:“……那我可以睡書房。”
殷璄道:“你那邊用的應該也是冰絲被枕,到了這里比較好適應。就當是提前享受了。”
殷璄出去以后把門關上,便再沒來打擾。
衛卿抿著唇在他榻邊站了站,最終還是鋪開衾被躺了進去。
周圍的觸感是涼涼滑滑的,只是衛卿的呼吸間,若有若無地纏繞著那縷氣息,她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也久久平復不了略有些加快的心跳。
衛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殷璄的出發點可能是想讓她睡一個好覺,但是她卻有可能真的會失眠……
今晚的一幕幕,他從雨里來,他的神情,他的話語和舉動,都在衛卿腦海里繁復演練。
所以,她這是在跟殷璄談戀愛了?……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全都不在她的計劃里,甚至有點不真實。
衛卿手指摩挲著冰絲衾被上的紋路,輕聲自語道:“衛卿,你對他可能只是有點點動心而已,你最愛的還是你自己。”
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時候睡去的,大約是外面雨停的時候,大約是時間流到了后半夜的時候。
但是她一覺寧靜無夢,踏實安定。
窗外的天色朦朦朧朧,還不甚敞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