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雞湯的功效,還是那一碗又一碗苦得令人發指的湯藥的功效,我感覺生命力正一點點回到體內。但是小腿骨折了,短期內不可能起來行走,而且聲音依然不肯回來,我只能躺在床上,靠著手勢和寫字來和人交流,漸漸的我變得沉默了,他們問我什么的時候,我只是點頭、搖頭或微笑,不再像從前那樣沒頭沒腦地說,然后再山雀一樣地笑。
養傷期間,谷主派了丫環珠兒來伺候我,她是從小就伺候樂兒的丫頭,乖巧又伶俐。谷主夫人也來看過我幾次,每天都會托樂兒代好。武老大夫也來看過我幾次,但是對于我的失音他也一籌莫展,找不到病源,因為外傷是不會導致失音的,耗了幾次脈,說是肺熱,卻不知這肺熱從何而來?封辰對此也好像沒什么辦法,只是說他記得小時候他爺爺曾告訴過他一個方子可以治療失音,但是那方子里有一味叫做沙參的藥采藥多年從來沒見過。武老大夫說他也在一本醫書上見過這個方子,他也只見過圖形,于是幾個年輕人便要他畫了下來,按圖索驥,漫山遍野找去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腿上的傷已經不那么痛了。不能到處瘋跑著玩兒的我,開始學會思考,常常一個人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樂兒最近也變得好像有了心事,不像從前那么多話了,又或者他是因為我不能說話,才變成這樣的吧。我寫了字條問她,她只是說沒有,我感覺百無聊賴。有了時間,我開始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雖然事后谷主和夫人什么都沒有問,但我猜想他們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因為我跌下去的那個位置,還有時間,都那么趕巧,他們會不會懷疑我是故意跟蹤他們的呢?那座墳墓究竟藏著什么秘密呢?我不能對樂兒講,跟不能對谷里其他人講,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個重大的秘密,我被這沉甸甸的心事壓著,再也無法像從前那么無憂無慮了。
一天中午正在午睡,聽到樂兒和猛生在外屋小聲說話。
“你說這個封辰到底是什么來頭啊?百靈的傷勢已經穩定了,他怎么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啊?”這是猛生的聲音。
“小聲點!讓人家聽見了多不好啊。不管怎么說,要不是他百靈恐怕早就死在崖底了。”
“我只是,只是覺得他看百靈的眼神有些不對。”猛生有些遲疑。
“有什么不對啊?你真是杞人憂天,我看你是太在乎百靈了吧。咯咯!”
樂兒的笑讓猛升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但卻讓我有些憂心忡忡。一直以來,猛生對我都照顧有加,我只當是我們都是孤兒,從小大家一起長大,一起跟先生念書,一起練功,自然會格外地相互關照,何況俊安對我一直也很好啊,他們對我來說,既是朋友,也是兄弟啊。可是此刻我忽然明白了,我們都已經長大,猛生對我的好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兄弟了。
對于封辰的遲遲不離開,我也有所懷疑。杏花谷歷來就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那么他為什么會在我墜崖的地方菜藥呢?難道真是湊巧?即便是湊巧,他救了我送我回來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在我的傷勢已經穩定之后,為什么他還不離開呢?他沒有家么?這么久不回去家人難道不擔心么?最近他每天都去谷里的山溝山谷說是為我找藥,但是除了谷里最多的貝母,不見他采回任何別的藥來。如果說是為了我,也不見他守著我,每天也只是在采完藥回來敷衍地來看我一眼,除了詢問病情,不會多說一句話。難道他是為了谷里的秘密?谷里究竟又有什么秘密呢?那個神秘的墳墓?對,谷主和夫人一定藏著什么秘密,就在那座墳墓里,等傷勢好了,定要再去看一看。
諸多的疑問,偏偏在我不能開口也不能下地的時候就纏住了我,縱使再性急,也只能等待。
一天傍晚,猛生正坐在我床邊講白天他和俊安練功時的笑話,封辰來看我,手里還推著一個好像是車子的東西。猛生忍不住好奇問:“封先生,這是什么東西啊?”封辰淡淡地答:“我閑著沒事,做了一個車子,明天起你們可以用它推百靈出去透透空氣了”
“啊!好棒啊!”我在心里大聲喊,我終于可以出去了,不用整天躺在床上了。這對我來說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但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卻平淡得好像只是為我炒了一盤菜。我不禁又仔細看了看他,而他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我知道要做這樣一個車子,需要非多么大的心思和時間!難道真像猛生說得那樣,他對我有別的想法?可是不應該呵,和樂兒相比我丑的像只鵪鶉,谷里的人喜歡我的唯一的地方,不過是因為我生性活潑愛說愛笑罷了,谷主曾說是因為我的聲音清脆悅耳,才給我取名百靈的。可是封辰見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開口說過話呵,他憑什么喜歡我呢?
猛生謝過了封辰之后,面色開始凝重。“我還要去分揀今天采的藥,告辭了。”我不能開口,也不能挽留,只是默默地目送他出門。他走后,猛生開始興高采烈地計劃明天帶我去哪里玩。可是我被滿腹的疑問包圍著,打不起精神來。一會兒就懶懶地打起哈欠來,猛生知趣地走了,我躺在床上卻再也睡不著。想起被封辰抱著那一幕,那種似曾相識的暖意又席卷而來,為什么?為什么他會讓我想起母親呢?我的母親到底是誰?她長得什么樣子呢?為什么她會舍得拋棄我呢?我的父親又是誰?為什么在我的記憶里沒有留下一絲他的痕跡呢?誰能夠給我答案呢?
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也不知是幾更天了。第二天當我被陽光刺痛眼皮的時候,猛生俊安和樂兒已在門口等了很久了。珠兒幫我梳洗好,猛生就把我放到車里了。我們一行四人緩緩前行,谷里那曾經熟悉的風景,此刻在我眼中格外美麗。杏花已經開了,那掛滿一樹的粉白,美得像夢,一樹又一樹,令我們目不暇接。
樂兒脫口道:“我們該叫上封先生一起來呢,這谷里最美的季節,正巧讓他趕上了,也該好好欣賞一番呢。”
“我已經欣賞了大半天了。”封辰的聲音從一棵大樹后慢悠悠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