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星騅的勸說起效,還是啞巴自己想開了,總之第二天他們到白鳳的茅屋做客,席間男人雖然沒有開口叫過父親,卻主動敬了杯酒。這改變讓所有人都感到吃驚,特別是當爹的那個,激動得差點沒穩住酒杯,連說話都有點結巴。
也許讓他拋下內心所有仇恨,忘記白鳳曾經做過的錯事有點難,但這是好的開始。寬恕他人,也是寬恕自己的一種方式。星騅在桌下偷偷握住男人的手,用力地傳遞感謝和力量,感謝他愿意活得更輕松自在,也表示自己愿意陪在他身邊度過所有的難關。
他們相視一笑,為彼此都能邁出新的人生而感慨萬分。
這一晚,度過危難迎來新生的一家人有說有笑,沉浸在喜悅中,一直熱鬧到深夜。眾人陸陸續續離開,星騅卻沒有睡意。大概是昏迷的那段時間睡得太多太久,現在十分珍惜清醒的日子,不到困得支撐不下去絕對不沾枕頭。拜托父母把孩子帶回去,他決定跟啞巴兩人決定到河邊走走。
從村旁流過的大河雖然寬闊,卻不像牂牁江那樣波濤洶涌,但星騅總是從這條河聯想到古鎮的日子。記得啞巴剛來的那段時間,他們也這樣每天去河邊散步,享受清涼舒適的河風,睡在蘆葦叢里看天上的星星。
“沒想到阿幼都成年了,日子過得好快,一眨眼就長成了大姑娘。一想到我們芽芽早晚有一天也會成為美麗的新娘子,我這心里就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又希望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又害怕她離開我們。”錦年剛才宣布,再過兩天就是阿幼十八歲的生日,他決定在那天把自己的心上人風風光光娶回來。說這些話時少女一直低垂著頭,嬌羞寫滿臉龐,當然還有滿滿的幸福,讓她容光四射,竟比平日還要美萬分。
“等芽芽嫁人起碼也有二十年呢,我是不會同意她早婚的。那個臭小子敢碰我們的小公主一下,我就打得他后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不過錦年也是,這么重要的事也不提前宣布,現在哪來得及準備。聽說少數民族的婚禮規矩特別多,要是失了禮數那怎么辦。”啞巴尚不操心女兒的婚事,考慮的是剩下的時間不夠布置會場。
“他會這么說肯定是早就安排好了,哪用得著別人擔心。”錦年是個萬里挑一的能人,做事條理清楚,面面俱到,肯定是萬事俱備了才會告訴大家:“去那邊躺會吧,我想看星星。”
走走聊聊,又想起在牂牁古鎮時的夜晚,星騅走到河邊,找了處干凈的平地躺下。草地有點濕潤,帶著好聞的泥土氣息,軟軟的,枕著很舒服。男人挨著身旁睡下,兩人肩并著肩,十指相扣,靜靜地享受美好的寧靜。
“幸好我們都堅持住了,沒有半路丟下對方。”中間發生的坎坷太多,多得都說不清了,好幾次星騅覺得和啞巴已經走到盡頭,再也沒有回轉的余地,好在最后還是咬牙挺住了:“我不敢想沒有你的日子,不敢想孩子們沒有父親,不敢想你不愛我了,我會怎么辦……”
“小傻瓜。”男人輕輕摟著他,看那雙清澈的沒有雜質眼睛:“我酆樸寧發誓從過去到現在,以及未來的每一天都會愛著你。只看你,只珍惜你一個人。”
“再說我要哭了。”把頭貼在男人的胸膛,用力抱住能讓他安心的強壯臂膀:“謝謝你能喜歡上這么平凡的我。”
“不許再說自己的不好,你在我心里是無與倫比的美麗存在。你的善良、體貼、細心、善解人意,全部都是世界上難得的珍寶。”躺了一會,擔心河風吹著他的寶貝,啞巴拉著星騅去魚池小屋,說有個特殊的禮物送給他。夜深人靜,兩人騎著竹王送的坐騎,很快抵達闊別以后的小屋。
啞巴打開電燈,屋內擺放著一架電子琴。
“這是我們給豆豆買的琴?”星騅快步走過去,發現上面帖子孩子最喜歡的海綿寶寶貼紙,立刻認出這是家里的電子琴。
當初來桃源鄉,竹王就偷偷透露過可以帶一些現代設備,因為他們不會永遠處在農耕階段。啞巴半信半疑,就把琴帶上了。不過因為沒有電,蓄電池也用不了多久,所以一直沒派上用場。后來因為澤德鬧著要上網,需要電力,所以桃源鄉建了太陽能發電站,統一供電。現在村子里的生活便利,夜里也不需要點煤油燈了,這東西也就重見天日。
接著啞巴離開了一會,帶回很多美麗的鮮花,又搬來一張長椅,請星騅坐在自己旁邊,開始彈奏樂曲。這首曲子他曾經為愛人演奏過,當時他很喜歡,還問了名字,但是他沒有說。
不過現在,可以把這個名字告訴他了。
“這首曲子叫《夢中的婚禮》,獻給你,我的愛人。”啞巴似乎很緊張地深呼吸了好幾下,忽然單膝跪地,從懷中掏出兩枚戒指:“我曾經說過要給你一個世界上最盛大,最美好,最難忘的婚禮。對不起,現在得食言了。發生了這么多事,我很害怕再失去什么,怕錯過,怕等待,怕時間不等人。今天聽見錦年要娶阿幼,作為兄長其實有點生氣,因為弟弟搶在自己前面大辦婚禮,之后無論做什么都會成為對比。我知道你不會喜歡那種狀況,因為你總是為別人著想,讓自己吃虧。”
星騅看著他,看著滿地的鮮花,看著男人手心里躺的戒指,跟著呼吸變得急促,腦子一片混亂想說點什么又說不出來。他當然很高興而且激動,幾乎是情不自禁,上下牙齒都在打架,手指抖得不像話,就等對方最重要的那句話。此時此刻,他的心臟高度跳動,因為這句話來得太遲,太艱辛了。
“嫁給我,就今晚,我們結婚吧。”男人說完,執起愛人的手:“星騅,你愿意嫁給酆樸寧為妻,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疾病還是健康,都會愛他一生一世嗎?”
“我……”簡單的音節硬是卡在喉嚨,星騅恨自己沒出息,寥寥三字竟然不能完整地說出口。他張大嘴,嘴唇蒼白而顫抖,眼眶里全是多到能模糊視線的淚滴,那些水珠在打轉,接著洶涌而出,繼而決堤。他哽咽,咬緊牙深呼吸,卻止不住越來越多的淚水。男人看著他,也跟著流淚,兩人哭成一團。
星騅抓住啞巴,像發泄似的用拳頭一下下捶打男人。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但他的心情還是很復雜,因為太久了,他等得太久了啊……
“親愛的,愿意嗎?”男人任他出氣,最后把泣不成聲的愛情擁抱在懷中:“告訴我,你愿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我愿意!”星騅點頭,淚流滿面,好半天才開口問:“酆樸寧,你愿意成為星騅的丈夫,不論貧窮還是富貴,不論疾病還是健康,都愿意與我相守,不離不棄,直到永遠嗎?”
“我愿意,我當然愿意。”啞巴高興得抱起愛人旋轉,最后一起倒在被鮮花鋪滿的地板交換戒指。
那是星騅昏迷期間男人特意找銀匠打造的婚戒,考慮到愛人行事低調,不喜歡過分張揚,所以造型很樸素。銀的,刻著兩個人的名字。當時他想不管人能不能醒來都要娶他,一輩子守著他。
也許是這份情誼感動了上天,星騅終于從近一年的昏迷中蘇醒,男人也才有機會親手幫他戴上戒指。
“你瘦了好多。”啞巴定做的戒指戴在手上大了,星騅摸著他骨節都突出來的雙手又開始哽咽:“說好不管誰先死,剩下的那個都不可以跟著去,一定要好好活著,把自己照顧好,把孩子照顧好。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這樣,連頭發都白了。”
“只要你能醒過來,我怎么樣都無所謂。”用吻堵住他的唇,不再討論這個話題:“對不起,只能給你這么簡陋的婚禮。”
“確實很簡陋。”星騅笑了笑,環顧四周:“但我從沒見過這么小,卻這么溫馨的婚禮。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就可以了。我不需要盛大的禮堂,也不用你拿八抬大轎請回去,更不要金銀財寶。我要的,從來都是最簡單的東西,就是你的真心……現在我拿到了。”
這一刻星騅無法再思考其他事,別人的喜怒哀樂隨它去吧,他要自私自利一會。這是屬于他的時刻,只能說他們的故事!接下來是無比神圣的結合,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這次他們有了更多的責任、聯系、牽掛……
早上星騅起來時,男人正在廚房做做飯,米粥的香味營造在小小的空間里,滿滿都是幸福。
他走過去,從后面抱住啞巴,享受難得的輕松愉快,因為從明天起有很多事等著他們。錦年的婚禮雖然不用出力,準備禮物也要花點心思,澤德的孩子也要滿月了,又得琢磨著辦個聚會,還有白鳳那邊也得經常走動,免得好不容易培養的關系又生分。最重要的是他還要親自監工修建房屋,這是外公交給他的任務,讓他負責把大家的新家設計好。
這么多事,想想都有點亂。不過星騅不怕,因為不管發生什么,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有啞巴頂著呢。
“我愛你哦。”他把頭貼在男人的后背,又說了一句:“能再嫁給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