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帶去爺爺那邊?
季菡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嚇住,下意識地就反問道:“爲什麼?”
蘇沛白眼神又黯淡了些,學著季菡的樣子靠在牆上,單腿彎曲眉頭微皺地,在陰沉天氣中的剪影比油畫還要美麗。
他有些失魂落魄,想要抽菸手摸到了打火機又停下來,他低低地嘆了口氣說:“爺爺一直有心臟病,這次因爲在山上摔倒,心臟病復發讓他特別消沉…”
蘇沛白從未跟人說心裡話,他的脆弱和擔憂這是第一次開口說出來:“從小到大,爺爺對我嚴厲無情固執專制,有些時候我也怨恨過,但是現在看著他這樣毫無生氣地躺在病牀上,我只知道這是我唯一的親人…”
他的話越說越慢,到最後居然有些哽咽的姿態。
蘇岱川強勢英雄了一輩子,老了孑然一身加上渾身的病痛。
之前因爲季菡的出走,蘇沛白跟他鬧得很僵,讓他這個頭髮全白的老人又一次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
就像之前蘇沛白的父母出事,這個事故也不能全賴在蘇錦雲的身上,因爲也是由於自己的一口否定,纔有了後者的雨夜私奔。
他是真的累了,鬥了大半輩子,管了一輩子,到了蘇沛白和季菡這裡,他管不了也沒有力氣去管了。
蘇岱川甚至有些絕望地想,或許上天讓他蘇家絕後,都是給他的報應。
季菡看著蘇沛白的樣子很難過,自己這邊閤家團聚,可是蘇沛白那裡卻走到了最艱難的境地。
她的手微不可見地舉起來,還沒有碰到蘇沛白的手臂又收回。
不行…
她不能因爲蘇沛白這個樣子心軟,只要是關乎到小白的問題,季菡一點都不想讓步不願意將就。
在爺爺出事之前,蘇沛白隻字不提關於小白的事情,現在想要把他抱回家了,僅僅是看爺爺的狀態不好,這把小白當成什麼了?
一想到被自己無比珍視,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寶貝被人這樣忽略輕視,季菡的心像被劈成兩半一樣地疼。
她表情誇張地笑了一聲,轉過頭直直地看著蘇沛白:“所以,你是想讓小白去幫你…沖喜?”
“哈哈。”
季菡都被自己出口這個絕妙的形容詞逗笑了,她的雙眼微微瞇起,看著蘇沛白眼的眼神既涼薄又心痛:“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你憑什麼跟我提這個要求?”
看見她麼大的反應,蘇沛白更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之前不提小白的事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季菡沒有點頭同意。
這段時間他不斷地調整自己的心態,對著季菡雖然也有爆發強制過,但是更多的時候他是站在她的角度去想問題。
他打算用自己的改變和真心跟季菡打一場持久戰役,誰知道計劃沒有變化快,爺爺突然出事情讓他徹底亂了陣腳。
“季菡…”
蘇沛白開口有些艱難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他這一生都沒有這麼心虛過。
他轉過頭雙眼憂傷地對著季菡開口:“對不起,我知道這樣或許會讓你不開心,但是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說話間他有些無力地一拳頭打在圍牆上,近乎哀求地看著季菡:“爺爺總是說,蘇家絕後都是他的報應,他消極厭世抵抗治療,只要小白…”
看見蘇沛白這麼低聲下氣地跟自己說胡,季菡心中的天秤徹底被打亂折斷。
一邊應該被珍愛寶貝的小白,一邊是蘇沛白的祈求。
她的腦子裡亂哄哄的整個人發冷又發熱,她咬著脣大喊了一聲:“我不想聽這些!”
暫且不說當初爺爺對自己的排斥,僅僅是小白的身世問題都還沒有徹底明瞭,她真的不忍心讓他就這麼被帶到蘇家人面前去。
心裡難受的要命,季菡想自己真的是不應該出來的,果然每見一次蘇沛白她的心情都不會好。
“蘇沛白,”季菡開口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她攏緊了領口努力忍住發澀的眼眶,抿抿脣轉開視線道:“你就當我自私小氣虛僞吧,我不可能讓小白這麼跟你回去,對他對我都太不公平!”
說完她快速地轉過身就要走,怕自己再看一眼那人的表情就會心軟。
對季菡的拒絕並不算意外,蘇沛白開口連挽留都說不出口。
這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他都唾手可得,唯有對季菡,他是又憐惜又無助。
眼看著季菡都要走進大門,蘇沛白上前一大步拉住了她的手臂。
感覺到季菡的身體明顯地瑟縮了一下,蘇沛白垂眼掩蓋住眸中的落寞,努力地放輕語氣道:“爸爸出來了,你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代我向他問好。”
說完也不等季菡的反應,蘇沛白松開她的手大步朝著車那邊去。
季菡僵硬地回過頭來。
看見蘇沛白在陰沉空氣中的背影,突然覺得他也不容易。
她的喉間哽咽得很厲害,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阻止了自己想要喊住他的衝動,站在原地看著蘇沛白快速地開車離開,季菡的心裡像壓了千萬斤的石頭。
努力地調整好表情進去客廳,爸爸和吳叔兩人難得地喝了些酒,席間的氣氛越發熱烈了。
也沒人刻意地問季菡去哪裡了,大家像沒事發生一樣有說有笑,這一餐團圓飯吃了許久。
季國生原本打算飯後跟吳叔一起去工廠看看的,結果他卻喝多了,這個計劃只能取消。
吳叔跟季菡他們打了招呼繼續回去趕工,季念扶著爸爸去休息,吳嬸在廚房收拾,季菡陪著小白在客廳的爬行毯上玩,大白嘴裡叼著一個彩色玩具興奮地圍著他們轉圈圈。
小白對大白嘴裡的玩具很感興趣,追著跑圈圈樂得咯咯笑。
季菡靜靜地看著小白開心的樣子,眼中突然有淚留下來。
她有些激動地上前一把將小白摟到懷裡來,她想要給他全世界最好的,可是他連最基本的完整的家都沒有。
他甚至還沒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每一個認識小白的人都只知道他的乳名,偶爾有人問起他學名的時候,季菡都有意無意地避而不答。
可是她從沒跟人說起,她是打算將小白名字這個決策權留給蘇沛白的。
他畢竟是小白的親生父親啊…
小傢伙雖然還不到兩歲,但卻像能懂得大人的心思似的,季菡眼中的淚順著臉頰往下,小白便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摸季菡的臉,還破天荒地主動親了她一口。
“乖寶貝。”
季菡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在小白臉上重重地親回去,擦乾眼角的淚看見季念從房間裡出來了。
她揚聲問:“爸睡著了?”
“嗯。”
季念點頭,末了微微感慨地:“從來沒有見過他喝醉過。”
季菡沉默。
季氏倒閉最難過的肯定是爸爸,曾經是家裡頂天立地的支柱,到頭來還需要女兒出嫁,兒子四處活動幫他減刑出獄,他雖然強裝樂觀,但是心裡肯定很不好受。
她心裡仍舊記掛著林家那邊的事情,季菡正猶豫著要不要趁現在開口問,季唸的手機便響起來。
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白的臉蛋,然後快步上了樓去。
季菡呼出口氣,壓下心中的好奇在爬行毯上陪著大小白玩。
爸爸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吃過早餐他便張羅著說去加工廠看看,季念因爲對那邊真是不熟而且又約了朋友,於是季菡便陪著一起去。
出門的時候小白正在吃早餐,看見季菡拿著包出來換鞋的樣子,小白的嘴巴一癟像意識到了她又要出門一樣,紅著臉掙扎著想要從餐椅上下來。
吳嬸立馬放下手裡的碗和勺子,心疼地將他從椅子上抱起來。
她看著季菡爲難地說:“前兩天你不在,他這是看見你又要走難過呢。”
小白不依不饒地掙扎著想要到季菡這邊來,季菡的鼻子一酸,上前幾步憐愛地將他抱起來。
吳嬸在一旁建議道:“你過去要很久嗎?不然帶上小白一起吧,不然你們走了他又要鬧一陣了。”
季菡轉頭朝著門外看了一眼,見這天依舊是陰陰沉沉似乎要下大雨的樣子,皺眉將小白抱給吳嬸道:“不了,我很快就回來,吳嬸你把他抱到房間裡去。”
吳嬸連忙應了:“唉,好。”
結果小白一到吳嬸那裡就是開始大哭,小手小腳撲騰個不停,季菡硬著心對吳嬸道:“你抱他進去吧,我很快回來。”
出院子來爸爸還在笑她:“沒想到我家小菡當起孩子媽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開車的季念笑了一聲附和道:“那是,現在只要有那個小胖墩在的地方,其他所有的人都自動淪爲保姆了,他絕對是老大。”
聽見這話季菡也笑,踹了一腳身前駕駛座的靠背道:“你這個舅舅怎麼當的,還跟他吃起醋來了?”
“哈哈,不敢不敢,小白就是我門家的老大,我絕對唯他是從指東不敢往西。”季念爽朗地笑了幾下連忙連忙求饒。
季菡滿意地點頭,轉眼看見爸爸望著他們兩人笑的樣子,心中一動突然開口問:“以前,媽…媽媽媽也會這樣不問道理地維護我們嗎?”
媽媽…
季菡其實跟蘇沛白一樣,她也沒有開口喊過這樣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