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來背水一戰,幸而勝則圖前進,不勝則主臣赴彼清流,斷不受斧鉞辱。”
計議已定,石達開就懷著滿腔悲憤與家人決別。他的王娘馬氏在紫打地突圍前已服毒自盡,另幾位王娘吳氏,潘氏,胡氏,為了消除他的后顧之憂,不在戰敗后被俘受辱,也抱著兩位幼子攜手投河,還有一位王娘劉氏帶著石達開的兒子石定基,由兩名侍衛保護,于深夜攀山逃出險境,打算去尋找李福猷,以后再興兵報仇雪恨。將士們患病受傷難以力戰的,不愿被俘受辱,也相繼投河自盡。
既已下定必死決心,曾仕和就向石達開提出一概詐降的建議。他說由利濟堡南十里可到涼橋,過橋就是洗馬姑場,聽說那里頗有存糧。我們可以拔隊先行,向那里的清兵投降,伺機搶占洗馬姑,如果成功,就能轉危為安,重振軍威,如果失敗,也不過一死而已。
石部太平軍突圍的希望此時極為渺茫,即使詐降清軍難道就會輕易上當?
但事已至此,與其待死不如一試。石達開是個愛兵如子義重如山的人,他覺得將士們面臨這不幸的結局,全是身為主帥的罪過,無論如何也要設法保全部署的生命,哪怕以死去換取也在所不惜,于是接受了這一建議,6月11日即下令全軍南行。
太平軍方面直到6月10日晚上,才提出詐降出險的策略。但在清軍一方自從太平軍紫打地被困,就不斷商量誘降的辦法。不過他們的高級官員和下層軍官又有不同想法,四川總督駱秉章,布政使劉蓉等老奸巨滑非常世故,他們知道石達開是不可能投降的,因此只能以詐降為手段,達到誘擒而加以殺害的目的。
下級軍官如參將楊應剛,都司王松林等人都很佩服石達開的文才武略,很想爭取他真正投降過去,既立了大功,又能交上這樣一位了不起的朋友。因此在招降過程中是很賣力氣。
6月11日,太平軍還沒有派人去聯系清軍,楊應剛,王松林已經親自前來招降了。當時雙方是以平等的身份進行停戰談判。楊應剛,王松林知道石達開是個硬漢子,以榮華富貴來打動他是不行的,也知道他一向愛護部下,所以勸他為了保存部下的生命而犧牲一切。
最后石達開慨然答應,雙方談判的結果是,休戰后清廷不再對太平軍將士追究罪責,一律遣散歸田。石達開愿意自己一身承擔一切責任,只要部下能夠保全性命,自己粉身碎骨在所不辭。一切具體辦法,由石達開自己到洗馬姑軍營和周歧源當面商定。談定后太平軍全軍進駐洗馬姑。
這次談判中,雙方各有各的想法,楊應剛,王松林認為,只要談判成功,就算立了大功,至于對石達開本人如何處理,那是上級的事。他們相信只要石達開肯作官,朝廷是會加以重用的。
石達開,曾仕和認為,只要太平軍將士能夠暫時脫離險境,就有伺機襲擊東山再起的希望。詐降成功可以重振軍威,詐降即或失敗,只要部下能夠保全性命,石達開也甘心粉身碎骨。不管成功或失敗,他自己都是隨時準備犧牲的。
當晚到達洗馬姑,經過雙方反復談判,商定對石達開部下六千人先遣散四千,暫留精銳兩千,不繳軍器移駐大樹堡,等駱秉章回文再作處理。楊應剛等人則在洗馬姑設宴招待太平軍將士,讓太平軍將士大家安心。
石達開答應這樣的條件是很容易理解的。當晚如果發動襲擊,將士們體力太差,一旦沖突,未必能操勝算。既然可以保留二千精銳,攜帶武器移駐大樹堡,不妨把行動略微退后。
大樹堡是南來北往的通途,糧食充裕,到了那里突襲更容易成功。
6月21日,預定遣散的石散步粉太平軍四千人遣散完畢,6月13日一早,留下的兩千人重新編隊,不愿意遣散回家,死活都要追隨石達開,他們仍由石達開部下周宰輔指揮,作為前隊先行,向大樹堡進發。
人馬行進中突然一陣騷動,原來川軍唐友耕在大渡河北岸隔岸觀火,等招降成功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來搶功,把石達開和其子石定忠,部將曾仕和,黃再忠,韋普成搶到自己手中。這不僅打破了楊應剛親到成都報頭功的美夢,也使石達開與及其部下脫節,詐降計劃落空。
石達開等人離開后,雅州知府蔡步鐘按照唐友耕的布置開始行動。他增派軍數營到大樹堡。與原先駐扎的都司唐大有,參將張福勝,都司慶吉會合。
盡管二千太平軍局促于一隅之地,他們還是不敢貿然進攻,而要等到半夜才從四外放火,想把太平軍燒死。太平軍將士從夢中驚醒奮起反擊,但火光中容易暴露目標,大都被火,槍擊中,只有少數人奪路殺出期于大都戰死。
石達開部太平軍大部主力,就此在大渡河一役全軍覆沒,就連石達開本人以及其親子還有心腹大將都沒能逃脫被俘命運。
1863年6月18日,唐友耕率領清軍數百名,押解石達開等五人前往成都。石達開攜子乘轎,曾,韋,黃三人乘馬,仍一色天朝衣冠氣宇軒昂,乃至沿途士民爭相瞻仰翼王風采。一路上的地方官都辦了上等酒席招待他們如迎貴賓。
這些地方官都懾于石達開的威名,佩服石達開的才能,唯恐在自己管區出事,承擔不起,因此態度十分恭敬,絲毫不敢侮慢。一路之上莫不如此。
一行人于25日到達成都,駱秉章一見石達開,便問“汝欲降否?”
石達開坦然凜然答道:“吾來乞死,兼為士卒請命,九泉當拜公賜。”
駱秉章不敢貿然進行公審,便先派人私下與石達開談話,石達開在講述太平天國歷史及個人經歷時,口若懸河應答不窮。石達開并沒有留下任何親筆自述,后來駱秉章在奏章中所附的所謂自述,就是這次談話的摘要而且篡改了很多
6月27日,駱秉章在四川總督府大堂上進行會審,當時署內署外刀槍林立,堂上堂下警衛森嚴。堂上坐的是四川總督駱秉章,成都將軍崇實與省司道一級的大員,堂下兵丁人人弓上弦刀出鞘,一片殺氣騰騰。
他們都知道要審訊的是威名赫赫的石達開,當犯人帶到時,許多差役大聲吆喝想給自己壯膽。石達開緩步登堂,曾仕和,黃再忠,韋普成三人隨侍左右。他們穿的仍然是天國衣冠,身著太平天國黃緞龍袍,腳踩黃緞靴,頭戴黃風貌,石達開的風帽上更繡有五條金龍。
他們從容自若地穿過刀槍箭林,石達開立定之后向全堂掃視一周,一干朝廷高官很丟臉的全部鴉雀無聲。堂前放著四個拜墊,那些差役們是想讓他們下跪受審,石達開等看著拜墊,卻在上面盤膝而坐。那些差役面面相覷,左右無一人敢喝其下跪。
清制滿人擔任的成都將軍位在總督之上,故駱秉章讓崇實先問,但崇實卻“音低,不知做何語”,大不起聲來,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在石達開“昂頭怒目”的反駁下,崇實更“氣沮語塞”狼狽不堪,被駁得說不出話來。
見此駱秉章只好親自出馬為他解圍,但石達開“梟桀之氣溢于顏面,而詞句不亢不卑,不作搖尾乞憐語”。他在答話中痛斥清廷無道,大講天國主張救國道理,理直氣壯義正詞嚴,不僅兩旁差役兵丁聽得發呆,連堂上一些官員都為之動容。
駱秉章覺得難以下臺,乃自我解嘲道,”今日就戮,為汝想,亦殊值得。計起事以來,蹂躪數省,我方封疆大吏死于汝手者三人,今以一死完結,抑何所恨。
石達開冷笑曰:“是俗所謂成則為王,敗則為寇,今生你殺我,安知來生我不殺汝耶?”遂起身從容就綁。赴刑場時石達開仍從容緩步,部將曾仕和,黃再忠左右侍立等候,齊聲說“仍舊請主帥先行!”
石達開遂放步前行,昂然赴刑場,兩部將左右護衛,韋普成跟隨在后。
當時天色昏暗,密云不雨,成都百姓到刑場上來圍觀的達數萬人。大家都想看看翼王的風采。清廷公開行刑是想殺一儆百,其懾服作用,想不到他們泰然自若,侃侃而談,不僅許多百姓深深感動,連監刑的官員也都嘆服氣。
待凌遲酷刑開始后,劊子手持刀碎割曾仕和“不勝其楚,慘呼”,石達開立即說“何遂不能忍此須臾?當念我輩得彼,亦正如此可耳。”
劉蓉稱其“臨刑之際,神色怡然”,駱秉章稱其臨行前“梟杰之氣,見諸眉宇,絕非尋常賊目等倫。”有當地文人記載石達開受刑經過時,這樣寫到;“自就綁至刑場,均神氣湛然,無一毫畏縮態。且系以凌遲極刑處死,至死亦均默默無聲,真奇男子也!”
一代太平天國名將石達開就此被殺,時年3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