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啟靈大會前夕。
清晨,抬了抬微微僵硬的手臂,屠寧從破廟的臺階上起身。
拿起身旁的破碗,這還是當年剛進這廟中遇到的那個凍死的老乞丐身上淘來的。
接著便開始了一天的行程,去酒樓后門看今天有沒有新鮮的馬糞,去交還昨夜打更用的銅鑼,去殮那胡同里的餓殍。
忙活到晚上,屠寧走到城邊的小河邊,準備清洗下自身,將身子縮在水中,清洗身上的污漬。三年來洗澡對屠寧簡直是奢望,害怕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認出,常把自己弄得漆黑污臭的,連下雨都不敢在空曠下久留。
明日便會啟靈,屠寧不愿一身囫圇的出現(xiàn)在仙人面前,哪怕一丁點規(guī)則之外的失敗因素,他都不允許存在。
惡狠狠的搓著自己的全身,仿佛要把著三年來的怨氣·晦氣·霉氣 全部沖洗掉。這些年來幫助 官府巡夜 殮尸 攢下的微不足道的銀兩,在今天也被屠寧換了一塊很普通的布做了一身素衣。
一番收拾下來,一個兩頰消尖,眼窩深陷微黑,雖不陽光帥氣,甚至有點陰沉但還算清秀的少年印在了水面上。
屠寧嗅了嗅自己的腋下,滿意的點了點頭,慢慢的往城中祭天臺走去,那是啟靈時的地點。走到地方,雙手插袖向一旁墻邊站定,打算就這般等上一宿。
這可是省吃儉用買來的衣衫,雖不過是素布麻衣,但屠寧還是不忍其沾染上一絲灰塵。
閉上眼簾,正在養(yǎng)神之際,忽然一旁傳來一個宿老的聲音。
“小伙子,小伙子,你看到我的孫兒了嗎?”
屠寧微微皺眉,然而卻并不想理會。屠寧也算見多了丟失孩童的人家,但還是第一次見夜間尋人的,要知道黑燈瞎火的舊時,夜間可比白日危險多了,且很難遇到行人。
然而這老漢自顧自的在那又說起來了“想我那孫兒那般可愛,就這樣走丟了三年阿,整整三年,他連他的父母也不要了嗎”
屠寧覺得有些詭異,不過也并未多想,只當是這老者因家中走失孩子,瘋了。
停頓片刻,那老者語調(diào)突然詭異起來,似乎有些調(diào)侃的說到“父親被害入獄,母親生死不明。他難道就不管不顧嗎!嘿 嘿。。。。真是個 逆子啊”
聽到此處,屠寧哪還不知道這老者便是沖他來的。拔腿便向一方跑去,但這些年縮衣少食,又怎能跑多遠呢,不一會兒被兩個看家護院的武夫捉了回去。
那宿老慢慢走上前來眼中滿是譏諷看著屠寧,收了收衣袖,站到一旁向后方恭聲到“少爺,人抓住了”
這時從旁邊樓上下來了一個胖成圓球的男子,衣著光鮮,富麗堂皇。一對被肥肉擠的看不見的小眼中透露著快意和愉悅。開心的說到“你好。我叫蕭別離”
屠寧目光凝視著蕭別離,死死的看著他!看著這個在通告中瘸腿之人。
“看你著眼神,認出我來了呀。哎呦,你著眼神要吃人啊,你要嚇死我嗎?管家!”蕭別離冷笑的看著屠寧
那管家哪還不知道少爺?shù)膼喝の叮B忙站出來表忠心,說道“少爺勿怕,武大武二聽不到少爺怕這雙眸子嗎,愣著干什么挖了它”
一聲慘叫過后,屠寧倒地暈了過去,武大武二提了桶水將其澆醒,屠寧悶哼一聲,悠悠醒來。
“這樣好多了,你著眼神和你父母有的一拼啊,可把我嚇壞了”蕭別離戲虐的說到
在地上來回掙扎了幾下,緩緩坐起身后悠悠問道:“我母親是死是活“言語間沒有暴怒,只有平靜。
蕭別離聞此,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輕拍打著屠寧的臉龐,調(diào)侃道“你這樣子不會還想著報仇吧?哈哈哈哈哈,你是想笑死我嗎?你覺得三年了我都要找到你,更何況你的母親?你不會覺得以你母親的姿色,能讓我另眼相看吧?你個大孝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到這蕭別離,得意的笑了起來,笑聲漸漸肆意。奇異的看著屠寧,繼續(xù)道“其實我對你挺驚訝的,在對你父母下手之后,我便安排手下去柳鎮(zhèn)尋你去了,正值你欲駕車離去之時,趕到你家。見你剛走不遠,便緊隨其后。不得不說你真是聰明伶俐呢,居然想要以一招金蟬脫殼,來騙過我家。幸好我那手下耳聰目明,就算夜間也能清晰視目。將你的一舉一動看的一清二楚的,本以為你會死在那乞丐窩里。沒想到你還真是頑強呢。”
一邊說著,蕭別離看向屠寧的目光越是冷冽,畢竟這般堅毅的敵人,確實不適合存活于世間呢。
調(diào)侃也調(diào)侃完了,得意也得意過了。左右屠寧皆無反應(yīng),蕭少爺也就沒了來時的期待。心思退卻,無趣的擺了擺手,一旁的管家會意,吩咐武大武二送屠寧上路,之后便隨著蕭別離身后離去。
見主子走遠,兩個漢子這才掏出匕首,輕聲說了句“對不住了,記得下輩子投個好胎”說罷便刺入屠寧喉嚨,屠寧在地上抽搐兩下,意識便漸漸模糊了起來。
這石青城每日都有人死去,卻少有死在祭天臺處的。更何況正值九月初八,仙人臨凡之際。
早早有百姓前來,等待啟靈大會開啟,不久便發(fā)現(xiàn)了屠寧的那具尸首。官府得知后連忙喚來乞丐頭子,派人快些將這尸首抬走、掩埋,不愿仙人來后見此晦氣。
屠寧做了三年的殮尸人,埋了一具具無名尸首,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成了那白天綠地間的孤墳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