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盛怒中的高陽被人搶了詞,一時卡在那里,小臉憋地通紅,待要發飆,卻在看見來人后瞬間蔫了下去。
若說她堂堂高陽公主在這世上還有不能惹的的人,除了當今皇上,便只有兩個,一個是她四哥,另外一個就是眼前正緩緩朝她走來的翩翩公子,四哥是她不敢惹,這個則是她不想惹。
“表哥。”高陽干笑著喚了一聲來人,一直坐在她身旁的柴天薇則干脆站起身子兩步小跑過去拉住來人一只衣袖就要將她往高陽那席上帶。
“若瑾哥哥,同我們坐一起吧。”
杜若瑾不著邊際地扯回了自己被柴天薇拉在手中的衣袖,對她微微一笑,而后轉身沖著盧智點頭道,“盧兄。”
此時盧智清俊的臉上已沒了剛才的緊繃,抬手一揖,“杜兄。”
盧智是經過杜如晦的舉薦才進了國子學念書,期間雖不常來往,可也認得這位同在太學館讀書的杜家大公子,兩人雖不同班,但因每次歲考都是名列前茅,自然沒少聽說過對方的事跡。
遺玉在聽到那聲“若瑾哥哥”后,才認出了對面這人,一些記憶片段瞬間涌上心頭:三年前在宿館門前掩唇輕咳的蒼白少年,輕松地打發走了那幾個紈绔子弟,而后是淺淺一笑擺手離去的背影。
時隔三年,這卻不是她第一次見這人,前不久她在學宿館后門看見的那個白衣公子亦是他,難怪當時她覺得眼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來。
“表哥,過來坐!”高陽接到柴天薇頻繁送去的眼神,撇撇嘴提聲喊過了正在同盧智講話的杜若瑾。
聽到她的喊聲,杜若瑾對盧智無奈一笑后便轉身去了她那席,剛剛坐下便又聽高陽沖著盧智笑道,“智哥哥也快入席吧,今天有不少好玩的呢。”
盧家三兄妹身體皆是一僵,遺玉嘴角微抽,心道這高陽公主果然有病,整個的間歇性抽風,剛才還對他們橫眉冷對的,這會兒又甜甜地喊上“智哥哥”了。
隨著盧家三兄妹的入席,樂聲和笑談聲漸漸響起,兩名宮娥快速地清理了地面上剛才高陽扔酒杯造成的污漬,宴會又重新恢復了剛才的熱鬧,若不是盧俊衣擺上的潮濕,遺玉會認為剛才的沖突根本不曾發生過。
雖仍有各色目光投向三兄妹所在的席位,但此時他們卻沒心思去理會這個。
盧俊的臉色很不好看,遺玉輕聲問了他幾句卻換來他一個苦笑,“都怪我,要不是我總在她面前講你的事,她也不會......”
遺玉聽著他的自責,心里也不是個滋味,雖然她從穿越到現在已經過了八年,這卻是她第一次接觸這個朝代最上層的人群,原以為只要老實點就會平安無事,誰知乖乖地一句話不說也能被人挑出毛病來,她是不清楚高陽公主為什么看自己不順眼,但剛才對方的怒火卻著實讓她“天真”的大腦清醒不少。
這里不是天高皇帝遠的靠山村,亦不是平靜安寧的龍泉鎮,這里是長安城,是離天子最近的地方,是達官貴人遍地可見的地方,階級性質在這里猶為突顯,就在剛剛,若是沒有杜若瑾突如其來地打斷,那高陽一怒之下會將她怎樣?
微微打了一個寒噤,視線悄悄投向正北那席,滿身金翠的高陽肆意的笑容,半點沒有剛才的狠厲,卻讓她打心眼里發冷。
“小玉,小玉?”盧智的輕喚讓她回過神來,沖著她強扯出一絲笑容,落在對方眼里卻有著說不出的虛弱。
盧智眼光一閃,輕輕握住遺玉放在桌上的那只有些冰涼的小手,放低聲音道,“小玉別害怕,大哥不會讓你有事的,總有一日......大哥絕不讓你再受這樣的委屈。”
遺玉鼻子一酸,低頭閃過眼中的水光,抬頭再次沖盧智一笑便扯開了話題,“大哥,剛才那人是誰啊?”
盧智掩去微冷的目光,換上一副溫和的笑臉,“那是杜大人的長子,也是太學館的學生,大哥同他有過幾面之緣,這人......”
聽完盧智的講述,遺玉再次被這個混亂的朝代給震著了,歷史上高陽公主的親媽是個謎,可是到了這里人家再不是母不詳了。杜如晦的親妹妹――蓉妃,便是生了高陽的正主,只是這個妃子比較倒霉,在生下高陽的當天就掛掉了,大概也因為這點,當今皇上才對高陽寵愛有加,態度縱容。
杜若瑾,若瑾,瑾,美玉也,似美玉一樣的公子,這個名字實在取得貼切,只是她初次見這少年時候,對方明明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怎么現在看著除了瘦一些,倒不像是身體有什么問題。
兩兄妹低聲交談的功夫,盧俊則在一旁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悶酒,直到他身形都略微有些不穩,盧智才發現不對勁,越過遺玉伸手奪下他手中的酒杯,又將酒壺拿到自己這邊,輕輕一晃――空的。
“盧俊。”盧智的神色不大好看,來時他已經再三交待過,他們三人今夜如非必要,皆不許飲酒,可酒量本就不好的盧俊卻生生喝了一壺,這會兒臉色都開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來,顯然是一副喝多的模樣。
遺玉從沒見過盧俊飲酒,當下難免擔憂地輕輕推了推他,“二哥,你沒喝醉吧?”千萬不要,喝醉酒的人多少都會有些壞毛病跑出來,她可不想剛剛被撫順了汗毛的高陽再次炸起來。
“嗯...沒,沒、沒醉...嘿嘿...”
遺玉連忙扯住想要站起來的盧俊,心道:沒醉還這樣,那醉了還了得。
盧智輕嘆一口氣,伸手招來一名宮娥又取了壺酒,示意遺玉同他換個位置。
遺玉雖不明白他大哥想干什么,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讓出了地方,卻不想盧智剛在盧俊身旁坐下,就將案上酒杯倒滿塞進了盧俊的手里。
“全喝了。”
遺玉眼睜睜地看著盧俊又灌下了滿滿五杯水酒,這才一把抓住盧智的手臂,“大哥,你干嘛呢?”
盧智扭頭看了她一眼,解釋道,“他若是半醉,絕對會惹事,若是全醉了――”
“嘭”地一聲,盧俊整個人都趴到了矮案上,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的。
看著盧智丟過來一個“就是這樣”的眼神,遺玉干干笑了一聲,只覺得心頭的壓抑之感頓時消去了大半。
盧智正替盧俊擺好扭到的手臂,頭頂一道陰影照下,抬頭便見一張面帶譏笑的臉,壓住皺眉的欲望,淡淡問道:
“有事?”
“瞧你說的,沒事小爺就不能過來敬你杯酒么?”
遺玉只看了一眼站在他們席前的少年,便將目光移開,垂頭思索著,怎么這人眼熟的很。
“長孫止,我想咱們還沒熟到敬酒的地步。”
盧智的話剛說完,來人便將身子壓低,停在他面前半尺處咧出一個獰笑,低聲道:“盧智,我治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你,剛才公主發那么大的火,你以為她就能這么算了,這是杜若瑾那病秧子在,等下宴畢――”
說到這里,來人又直起了身子,哈哈一笑后,轉身朝自己的席位走去。
暫且不提盧智面上變幻的表情,遺玉又在心里糾結了,從他大哥喊出這人名字后,她就將對方認了出來,長孫止......三年前在學宿館后門那個紈绔子弟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