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將遺玉安頓坐好后,李泰一掀車簾,冷聲問道,話音剛落,便見對面攔車的馬匹上躍下一人,兩步湊到馬車邊,急急稟報道:
“主子,出事了。”
來人正是本該候在魏王府的阿生,遺玉見他身形匆忙,正猜著是因何故,便聽他繼續道:
“別院傳來消息,傍晚時候,銀霄突然發狂,啄傷了自己,又破了黑鐵籠,打傷了三名侍衛,往城南飛去。”
是銀霄!遺玉一驚,前陣子她也向李泰提問過銀霄的消息,卻被告知它并無不妥,怎么現在聽著什么黑鐵籠子的,竟像是被關了起來?
“多久了,現在在哪?”李泰沉聲問道。
“大約有小半個時辰,它因為傷到,一路飛飛停停,侍衛們一直跟著,可一旦靠近,它就會發狂地嘯聲,雖不傷人卻自傷,沿途驚動了不少百姓,看信號,這會兒它已經是出了城,”別看銀霄平日喜歡找阿生麻煩,但是它一旦出了事,若說有誰著急的,那肯定少不了阿生。
“主子,您還是去看看吧,”阿生側目看見馬車內的遺玉,念頭一起,想著以防萬一,便不由懇求道:
“盧小姐,銀霄它除了主子,就是最聽您的話,您不如也跟去瞧瞧,可好?”
“我——”遺玉正要點頭,卻聽李泰對她道:“你先回王府。”
他說罷便示意阿生陪同遺玉回去,自己則下車牽過阿生遞來的僵繩,翻身上馬。
“殿下!”
李泰扭頭看去,便見遺玉扒著車門跳了下來,幾步跑到馬下,伸長一只手臂,仰頭著頭對他道:
“我也去。”
李泰略一思量,便問道:“你可乘馬?”
臉色微變,但遺玉還是肯定地點點頭,道:“可以。”就算是一點,只要有可能幫到他,她都想去做,更何況她也很擔心銀霄的情況。
“那就同去。”李泰伸手扣住她的臂膀,一個巧力便將她拉到自己身前坐著,又將她披風上的冒兜扣好,拿過她兩只手臂擺在自己腰側,道了一句“抓牢”,便夾緊馬腹,策馬而去。
馬匹一跑起來,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遺玉才知道剛才自己說的話有多勉強,清醒的時候乘馬,總是有種懼意,不經意就會想起當日在國子監花園中她被馬匹高高拋起又摔下的情形。
“閉上眼。”李泰在注意著沿途的信號追尋同時,察覺到她身體的緊繃,便騰出一只手來扣在她腦側,在她會意地將頭埋進他胸前擋風時,才加快馬速。
馬匹疾奔起來,橫穿大街小巷,有這時在城內走夜路的,無不側目追著,是當是誰家紈绔又酒后縱馬行樂。
……
亮出魏王府的牌子,很是輕易地通過了城門,出城后大概又朝東南追了幾里遠,遺玉便隱約聽到了熟悉的利嘯聲。
“呦——呦——”
聽見這似是悲鳴的嘯聲,她忍不住頂著風扭頭看去,便見前方不遠處一片樹林上空,銀白的月色下,一抹雪亮的彩子在空中盤旋,因為離得遠,倒也看不清楚它的傷勢如何。
見到李泰的馬匹過來,立刻有三名騎馬的侍衛迎了上來。
“參見王爺。”
李泰勒馬停下,著著遠處空中的銀霄,問道:“怎么回事?”
“回稟王爺,銀霄在這里停了盞茶的功夫,不知為何,只要有人想要靠近林子,它就會俯沖下來攻擊,已經有三個人都受了傷,咱們便沒敢冒然進去,只在外頭守著它,想著等它飛累了,再做打算。”
李泰聽著侍衛們的回報,先是試著揚聲呼喚它的名字,平常就算是隔著一里遠,他喊上一聲也會立刻飛到自己身邊的大鳥,這會兒在空曠的郊外,卻像是聾了一樣,仍是自顧自地發出嘯聲。
遺玉見李泰皺起眉頭,便道:“不如我來試試?”
“也好。”
銀霄和遺玉的奇妙緣分,就連李泰也說不大清楚,一輩子只會死忠一個主人的雪鵬會聽第二個人的話,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情。
遺玉見他點頭,便轉過身,兩手收攏在唇邊,沖著遠處的天空大喊道:
“銀霄!”
一連喊了三五聲,不見它半點反應,李泰知道事有古怪,正打算讓人看著遺玉,自己進林子去看著,便聽得她深吸一口氣,再次叫道:
“晴——空!晴——空!”
“呦!”
誰能想到,聽見這個名字,空中的銀霄竟然打了一個旋兒,便閃電一般地朝這邊俯沖過來。
“王爺小心!”
“保護王爺!”一旁的侍衛連忙成三角狀將李泰的馬匹護了起來。
遺玉睜大眼睛看著逐漸變大的白影,在將近他們頭頂兩丈遠時,卻突然一聲慘叫,血紅的眼睛珠子死死地盯了她一眼,翅膀一扇,便又飛快地折返入樹林中。
“追、追啊,快追!”遺玉惶然地反手抓住李泰的手臂道,“我看到了,它腹部全是血,它傷得不輕,必須要馬上止血才行!”
她都看到,李泰自然也沒漏掉,面色一沉,當即便揮退了幾名侍衛,策馬趕上前方將要消失在林中的白影。
這片樹林分布不算密集,可范圍卻不小,二人一馬左轉方拐,跟了半晌,才見見到銀霄的身影在前方七八丈處落的一片空地上落下。
李泰輕扯了一下韁繩,馬匹便放慢了速度,遺玉心急銀霄的傷勢,而她身后的李泰則警覺地扭頭左右探顧了四周偏僻的地形。
“噠噠”馬兒載著兩人靠近了那片空地,銀霄就一動不動地躺在他上,兩只翅膀包裹著身體,縮成一團。
“呦……”一聲低鳴,馬兒在離它丈遠時被李泰勒停,冷聲道:“出來。”
回應他話的,是靜悄悄的林中“嗖嗖”的風聲。遺玉心知有異,一邊看著地上的銀霄,一手則習慣性地按在腰間的荷囊上面,耳聽著四周動靜。
李泰沒再試探,右手抬起,手指動彈,便向著西南方向的常青樹上飛射出一顆滾圓的藍色磁珠。
“嘩啦!”一陣樹葉的抖動聲,遺玉回頭看去,便趁著月色,見到從樹上落下一道人影,一聲哼笑后,來人朝前幾步走出陰影,站在了月色下,卻是一名手持短笛,身穿褐色袍子的年輕男子。
“我可是等候多時了,不過也好,來得早,不如來的齊,如此,便省去了不少麻煩,”
遺玉聽不大懂他話里的意思,而李泰在看清那張臉后,神情微變,握韁的那只手暗暗收緊在她腰間,道:
“來意。”
“這不是很明顯么?”褐袍男子轉了一圈手中的短笛,一指點向一旁地上的銀霄,又一指點向他身前的遺玉,道:
“一物換一物,我還你只聽話的雪鵬,你把這位小姐給我。”
聞言,遺玉身體一僵,便知來人不外乎是紅莊所屬。
“你以為,你有何資格同本王談條件。”
“哈哈,”褐袍男子笑道,“幾年未見,你的暗器功夫沒有長進,為人卻還是這般囂張。”說著,他便隨手丟出了方才李泰射來的瓷珠,又繼續道:
“資格?我不同你講什么資格,我只和你講道理。你已聽到了風聲吧,姚不治偷了羅剎洞里供奉的錦繡毒卷逃跑,莊主下令捉拿,可他這叛徒卻將我紅莊的東西轉手給了別人——別否認,這京城里面有什么大小事是莊主不曉得的,你該是八月左右夢魘毒發,可是九月過后,卻沒了動靜,況且,那位周姑娘已經把她知道的都交待了,而這位盧姑娘,我們也調查了不少時日,你敢說,她沒有閱過錦繡毒卷,沒有出手幫你解毒嗎?”
“然,”李泰不置可否,道:“你是在向我責難嗎?”
“不,”褐袍男子搖頭,“我并不想同你過不去,咱們最好是橋歸橋,道歸道,可你做的事卻是讓我們為難,莊中先后派了三批人手來,都被你暗中處理掉,我是迫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
“這只雪鵬雖是你機緣所得,可若沒有我這紅莊獸師的馴養之術,這等傳說中的兇禽,如何能活到現在,但凡事必有所漏,這兩年你也應該察覺到,它發狂時候需要的血量越來越多。我已經配出了飼方,你今后大可不必拿血來喂它,如若不然,再過三個月,你就是放了全身的血喂它,也無濟于事。”
見李泰不為所動,他輕嘆一聲,又朝前走了一步,指著遺玉,對李泰道:“我可以再說句明白話,錦繡毒卷在你們手上,是沒多大用處的,我是不知道這位盧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配齊藥草解了你的毒,但莊主有言在先,夢魘解藥需得兩味稀世毒藥才能奏效,而這東西又只有靠著紅莊的息壤才能存活,因此,你的夢魘應該沒有完全解除,相信你已有所感,這次我特別帶了那兩味藥材過來,便是助你解毒之用。”
他便從懷中掏出兩只細長的藥盒來托在手上,最后勸道:
“你可以選擇,夢魘毒解,不再有后顧之憂,加上雪鵬的飼方,不再擔心會失一臂助。我只要那對你來說相當于是一塊廢布,又本是我莊所有之物的錦繡毒卷,還有這個一身麻煩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