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隨著他拍案動粗,李璟身后的隨仆向前踏上一步,一股霸冽無濤的氣勁向著袁千河急涌過來,他大吃一驚,已舉臂護著胸腹要害,卻見李璟微一揚手,那隨仆便低下頭來,漫天氣勢頓時消失得無影無縱,李璟微微笑道:“袁將軍先不用激動,坐下來聽王某一言。”袁千河乃大東門縣守城大將,一向都居于上位,但聽著李璟之言,只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之感,使得他竟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只聽得李璟續道:“金環愚鈍,莽以為可戲弄天下英豪于股掌之中,為其所用,袁將軍莫不真的絲毫沒有興起過任何取而代之的念頭?”說罷再不言語,深亮晶瑩的目光,卻如利刃般透過袁千河的雙眼,直刺入他的內心。
袁千河倏然間受到此等沖擊,卻答不上話來,心想金環為人多疑,這些時日來已因忌憚自己在城中逐漸堀起的勢力,竟破格提拔韓重以作制衡之用,心中本已大大不是味兒,但此等反上作逆之事,從來便只敢在腦中思想,豈料竟被李璟一語道破,剎時間腦中便如有千頭萬緒,面上陰晴不定,久久未有回答,李璟靜候了他一會,忽然霍地站起,向隨仆說道:“我們走吧。”
只見那隨仆冷冷的看著袁千河,卻向李璟說道:“主子,我們行藏已露,不用殺了他嗎?”李璟卻笑著搖了搖首,道:“如此下去,他只是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將才,我們又何需再多此一舉?”也不知是本能驅使還是怎的,袁千河脫口急道:“先生慢走,本將……在下還有很多事要請教!”而只是短談數句,袁千河已由自稱“將軍”改成“在下”,可見李璟的說話便直說到他的心坎里。
李璟聽罷欣然坐下,與之大談當前局勢,及以南唐為中心的稱霸中原之計,卻絲毫不提自己的真正身份,直把袁千河弄得心猿意馬,滿腔雄心忽起,再難定下心來,只感到眼前的李璟文韜武略,所知所學博大精深,使到他的眼界大開,不住點頭,在李璟面前卑躬得有如仆人,但卻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相反地只感到一切有如理所當然,相談之間不覺天色已暗,袁千河正要召來家仆設宴相待,李璟卻一擺手,道:“不用了,我們現在便走,你打后只需在東門縣內專心培育自己的勢力,卻不需過份張揚,往后會派人傳你書信。”說罷從懷中取出了一本冊子放在桌上,笑道:“將軍有空之時,可稍作閱覽,作消閑之用。”
袁千河一瞧那本冊子,見封頁之上,竟以古篆寫著“武經七書破城篇”七字,不由得又驚又喜,相傳當年李唐開國功臣李靖,除了助李唐平定天下外,及后貞觀年間,又先后大破*厥及吐谷渾各部,威名遠播,為李唐盛世定下了無比扎實的根基,其晚年之時,唐太宗召其商議討伐高麗事宜,李靖本欲自請出兵,但唐太宗以其年老為由未許,他一氣之下,遂閉門執筆奮書,括其一生所學所見,輯成了一冊“武經七書”,當中所載的兵法既包含前人所想,再加上李靖的天份創意,冊內所載的兵法,便有神鬼莫測之說,想不到今天竟有幸得見,袁千河再也難以自已,站起身來,向李璟一揖到地,正色道:“王大爺的恩義,在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璟笑道:“我要你死干嗎?我給你這書,就是要你別死,我南唐基業,也要靠賢人扶助,才可千秋萬世!”但說罷臉容忽變莊嚴,正色地道:“你知我為何選你,而不選韓重?”袁千河心中一凜,李璟續道:“我喜歡你的原因是你人心不足,藏著無限欲望,索求是人的最大動力,你可以背逆金環,這一點韓重便做不到了!”袁千河聽得他話中有意,心中一驚,卻不知如何回答,李璟瞧了他一眼,道:“但我亦不怕你會反叛于我,我能給你的,亦可收回。”這句說話一字一語的道來,身上卻迫發出一股森然的殺氣,夾雜著他原有的皇者氣勢向袁千河涌去,袁千河雙膝一軟,“噗”的一聲便跪在地上,驚道:“在下不敢!”
李璟眼見他已嚇得厲害,知道已把他收得貼貼伏伏,面上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扶起了他,說道:“我走了。”袁千河自始至終,還是不知道李璟于南唐的身份地位,心中不免惴惴,但卻不敢開言相詢,倏然間腦中忽然想起了便盞上面寫著“王景拜上”,腦海中猛地想起一人,眼睛不由得睜得圓大,呆呆的望著李璟,驚道:“你你是……”李璟知道他終于想了出來,笑道:“咱們今日朋友相見,你是袁大將軍,我是王大爺,他朝功成歸朝之時,你我再聚君臣之禮。”說罷不再停留,與隨仆飄然離去。
自昔日一別數年,李璟與袁千河均只是以書信往來,而袁千河既積極培育親兵,又熟讀“武經七書”,在時機成熟之時略施小計,離間金環及韓重二人,本已勝卷在握,只因一時輕敵,低估了韓重的反撲能力,以及造夢也想種種變量,終至令自己奪取東門縣的大計全盤落空,數年來的努力盡數付諸東流。
但想不到的是到了此山窮水盡之時,李璟還是沒有背棄自己,從李碧峰口中的一句“王大爺”,袁千河便忽然有如脫胎換骨一般,掃除了兵敗后的頹氣,腰板一挺,己回復了一貫鎮定如恒的樣子,正色喝道:“衛兵聽著,傳令下去,盾甲兵殿后,往后營盡擋來軍,弓箭營從后支持,主營跟先鋒營從小路撤退!”一時間指揮若定,眼中彷佛已再沒有雷安民等人存在,全心全意只想為李璟保留兵力。
李璟之所以能成為一方霸主,果然深具御下之道,容人之才,如此一來,袁千河終其一生,亦必會誓死替其做事,李碧峰看得暗暗點頭,心道:“岳丈果然沒有看錯,袁千河此人雖具將才,但缺點是易于輕敵,行事又猶豫不決,全是兵家大忌,以此心態行軍,武經七書中的計策謀略,他還領悟不到兩成,現下只需要稍為推動加以助力,相信其往后必會收起狂傲之態,盡死效忠。”
雷安民眼見袁千河已變得正常過來,知道今天再難有可乘之機,卻感到身周氣流忽動,向其他人喝道:“你們先退!”隨即旋身橫移,手上鐮刃急揮,向著來者疾劈過去。
只聽得“當”的一道金鐵交鳴之聲,雷安民見出手的果然是李碧峰,看著他手執一柄古樸單刀,簡單一擊攻之不進,隨即變招,卻見其刀勢古怪之極,竟準頭大失的砍向了雷安民右方若半丈之處,即使不閃不避,亦難把他砍中,這一刀攻得甚奇,此種錯誤便絕不應發生在李碧峰這等高手身上,便連見多識廣的雷安民,雙眼的目光亦不禁被此刀吸引了過去……
卻忽然間眼前一花,銀光閃動,雷安民心知不妙,急忙舉刀一護,又是當的一聲,已被那從攻向奇異空位處,倏然變招而來的一刀砍個正著,卻因為倉促間聚勁不足,整個人硬生生的被震退數步,只感到一股極為強大的急旋之勁從手上鐮刃直傳過來,向著自己手上的經脈鉆入體內,知道適才自己的部下就是被此種螺旋之勁震成內傷,連忙運氣急抗,但覺那一股內勁浩然正大,悠長綿密,生生不息,以自己數十年的修為,亦要全力以赴,方可在一瞬間把侵體的內勁化解,免得被李碧峰有機可乘。
雷安民的部下都知其功力甚高,那想到竟被對方的一個年輕人一招迫退,不由得都停下步來,卻見雷安民已然站定,神元氣足的說道:“不礙事,你們快走!”
李碧峰眼見自己九成功力的一招,竟被雷安民若無奇事的接下,不由得對此人重新估計,他的“七旋九斬”乃當年不死雙龍從刀之尊者的刀道中啟發領悟,附以螺旋內勁,再經過很多代傳人以自身修為加以改良,而到了現在,又出了徐鐸此出類拔萃的人才,把之集成融會,結成了“天刀六絕”,練至深處的話可說是有巧奪天地之功,鬼神莫測之能,李碧峰雖尚自年輕,功力火候未臻化境,但經徐鐸多年來的苦心教導,可說是已得天刀真傳,適才對付雷安民的一招“斬奇逆飛”,便是當中的厲害殺著,所攻擊的方位之奇,便連高手如雷安民亦在瞬間心神為之一奪,差點便著了他的道兒,但李碧峰此招向來無往不利,出招例必見血,雖震開了雷安民,但對此戰果還是絕不滿意,心中傲意一起,向袁千河說道:“你只管安排退兵,不用助我,這幫人讓我來對付!”接著清嘯一聲,揉身而上,向雷安民便攻過去!
現下的形勢便甚為奇特,本意到來刺殺袁千河的雷安民一行人,在失手之后群敵環伺,情勢本應十分不利,但想不到的是東門縣的援軍恰好趕到,先向袁軍主營后防進襲,再以奇兵把其大軍從中斷開,于短時間內已迫得袁千河非得撤退不可,形勢反變得對他們有利起來,即使武功多利害也好,若果失陷于亂軍之中,還是難逃被擒或殺的命運,因為李碧峰可以對付雷安民的時間,可謂少之又少。
而李碧峰一向心高氣傲,霸道專橫,自己連出兩招都對付不了雷安民,更是心中有氣,即使眼下時間甚緊,還是十分于執著要把他斬敗當場,一轉念間,雷安民只感李碧峰的原本所散發出來的漫天刀氣,竟忽地向內收斂,終至無影無縱,不由得心中一凜,只感到此子雖然氣勢轉弱,但一股銳利無匹的殺意卻有增無減,知道李碧峰在此時此刻,終于迫得他要毫無保留的全力作戰,接下以來的刀誓必比先前更變幻莫測,兇險無比,自己一行人的生死,盡在此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