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靜靜地靠在他背上,*的雨水不斷落下來,透過那破破爛爛的傘淋了她滿臉和背上,她一咬牙索性扔了那傘,直接雙手緊緊抱在他肩頭,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不舒服,丹田運氣,身形微提——
她知道這樣能讓他負重感變輕些。
“我撐著,你也撐著。”
宮少宸沒說話,只悶悶地輕笑了一下。
但楚瑜仿佛聽見了他那低低的一聲“嗯”,能感覺他身上緊繃的肌肉因為她的這個動作稍微松了點。
宮少宸背著她默默地在雨水與一片片毫無人煙的黑暗叢林里穿行,伸手不見五指,一切都只能憑著武者的敏銳度去辨識方向與避開障礙。
偶爾間照亮山谷與江面的的霹靂閃電,是危險,卻也已經(jīng)是恩賜。
碩大的雨滴落在皮膚上,帶來一點點的微痛,楚瑜透過雨簾,隱約能看見遠處寬闊江面的反光。
她的視力一貫很好,竭盡全力地張望著宮少宸說的方向,卻一直都不曾看見他說的光與亮。她不知道這樣還要多久,背著她的他還能撐多久,他的血還能流多久。
楚瑜心頭懸著,一如貼著他的脊背的胸口,滿是雨水的冷,卻也有彼此交換著活氣的熱,支撐著彼此一路這么竭力前行。
暴雨如瀑,寒意涼薄透青衫。
雨夜漫漫,寂寂無聲。
漫漫長路,似永無盡頭。
唯一聽得見的,卻是彼此間那一點急速跳動著的心跳。
……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瑜神智都漸漸地都有些模糊,她竭力地抓著他肩膀的手都慢慢地松開來。
“看……看見了嗎?”忽然一道干澀的低沉的嗓音響起,同時她渾身一震,陡然清醒了過來。
她立刻抬頭,四處張望,窮盡目力,卻還是一片漆黑:“哪里?”
“別睡,再看看……往上看。”宮少宸低低地道。
楚瑜驀然抬頭,果然隱約間看見遠處有幾點昏黃的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遠遠地似會飄蕩一般,猶如鬼火魅光,又似地獄之燈。
她心頭卻忍不住一陣激動:“真是……真的有光!”
此刻不管那光是鬼火還是蜃影,此刻看來都是希望。
但隨后,她心中又擔憂了,這看似運功飛馳就能到的地方要奔多久,山中之路許多看似的地方,不過隔一個山頭,走山路卻要整整大半天
。
“別睡。”宮少宸身形微動將她抬起一些,低低地笑,微微顫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睡了太沉,背不動……。”
楚瑜心情復雜,心中似翻騰著什么,她知道他怕她睡了,便昏過去,醒不過來。
她咬著牙在他耳邊道:“走吧,就你話多,你睡了,我也不會睡。”
宮少宸似又笑了,隨后卻忍不住低低地咳:“咳咳咳……。”
他竭力地壓抑著,楚瑜看不見他的表情,心卻也跟著那壓抑的低咳聲一陣陣的抽緊,卻又不敢再伸手去摸他的傷口,只微微顫抖著握緊了拳頭,忽然冷冷地道。
“宮少宸,你還欠了我三個要求沒有達成,別忘了。”
背著她的人身形微頓,隨后低低地咳道:“不忘,不死。”
他沒忘,所以不會死的。
她明白他在說什么。
楚瑜咬了咬嘴唇,沒有再說話,卻又忍不住紅了眼。
他背著她沉默地飛馳。
她卻能感覺,速度越來越慢了。
……
隨著那燈光越來越清晰,他們終于一路到了山腳下。
楚瑜看著那山崖上點點燈光,差點哭出聲來——
娘呀喂,果然是真有人家!!
“到了,到了!”楚瑜趕緊抬手就要拍宮少宸,但是拍下去的時候,突然想起什么,趕緊放輕了。
“嗯。”宮少宸沒有多言,只腳步一停,將她放了下來。
楚瑜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雨已經(jīng)小得只剩下細細的霧水般,天色雖然暗沉,但更顯得霧蒙蒙的,偶爾間閃爍的閃電,周圍環(huán)境倒似亮了點。
她抬頭看著山崖,原本松懈的心情卻又忽然冷了冷——
懸崖峭壁,千層高。
怪石嶙峋,別樣利。
這山崖只能用這樣兩句話來形容。
她茫然地看著那高高的山崖,幾乎完全不知道要怎么爬上去。
“仔細看看,能不能有……咳咳……地方能上去,選……咳咳……坡緩的地方。”宮少宸靠在一顆矮樹邊低聲道。
楚瑜點點頭,抬頭看著那山崖,借著閃電冷光,果然找了好一會,能看見一片較緩的坡面。
那邊雖然爬上去可能時間要很久,但是山林野草茂密,摔下來有緩沖,總好過從黑石上摔下直接腦瓜子都摔八瓣。
她不放心地足尖一點,撐著上去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確實可以走,便立刻飛身下來,到了宮少宸面前:“你的傷……。”
宮少宸拍開了她的手,淡淡地道:“走,沒事。”
楚瑜看著他的模樣,昏暗中都能看出他臉色蒼白如紙,卻一句話不多說。
她知道那是不能說,這一口氣若是泄了,只怕他就走不動了
。
楚瑜一咬牙,轉(zhuǎn)身從背后的包里掏出一根自己搓的蔓藤長繩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徑自往他胳膊上一套。
“你……。”宮少宸想說什么。
楚瑜卻打斷了他:“閉嘴,留著氣力爬山,這是防止你滾下去的。”
說著她又用藤繩繞上他的腰肢打了個結(jié)實的結(jié):“看著點自己的傷處,再流血會招來野獸。”
宮少宸蹙眉:“不……。”
“閉嘴。”楚瑜再次打斷他,冷聲冷氣地道:“留著命爬山,別說話。”
說著她徑自轉(zhuǎn)身將藤繩子系上自己的腰,隨后搖晃了有點發(fā)沉的腦袋,轉(zhuǎn)身慢慢的向那山坡上爬去。
還好,精神高度緊張下,腎上腺素分泌加劇,但愿能讓她撐到有人家的地方。
但愿他還能撐得抓住。
楚瑜摸摸地握緊了那一根藤繩。
宮少宸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兩人慢慢地向山上走去,楚瑜習慣性地找了枯木枝當?shù)巧秸龋懒艘粫终伊艘桓o宮少宸。
一路人兩人皆沉默無言,只揪住濕滑的草木,努力地擠開一叢叢灌木、野草向上而去。
走了小半個時辰,楚瑜就覺得渾身隱隱作疼,身后的宮少宸的呼吸也越來越重,繩子上的顫抖也傳了過來。
她拉了拉繩子,低低地問:“你還好么?”
話音未落,她陡然覺得那繩子一輕。
楚瑜一驚,立刻頭卻看見宮少宸定定杵著樹枝在原地站著,自己手里的繩子卻斷了,分明是這家伙解開了。
“你干什么!”
周圍黑咕隆咚,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也不敢妄動,這懸崖邊的山坡太陡峭,一個不小心就得滾下去。
“你先走,叫人,我走不動了。”宮少宸輕聲道,聲音卻似平緩了些。
“你瘋了吧,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到時候上哪里找你去!”楚瑜忍不住對著他嘀咕。
他一身的血腥味,這半夜里簡直是個招野獸的靶子,如今是剛下了大雨,血味淡了,這會子雨停了,誰知道什么時候野獸就出來覓食了。
“我拉你!”她說著就扶著棍子慢慢地向?qū)m少宸的方向退過去。
“你別過來!!”宮少宸忽然厲聲道。
楚瑜被他嚇了一個激靈,正要動作,忽然感覺黑暗中眼前一陣腥氣,她瞬間汗毛倒豎,抬手想也不想地就用將手里的棍子拼盡氣力朝前狠狠地一掃!
“砰!”棍子似擊中了什么有柔韌性的東西,她一個踉蹌退了一步,隨后摸到什么滑膩有鱗的東西。
此時一道霹靂閃過,正巧照亮了山坡,也照亮了不知什么時候垂落下來,朝著她張著血盆大口的一條猙獰巨蟒。
她梭然瞪大了眼,忍不住驚恐地尖叫了起來:“啊——!!”
巨蟒剛才被楚瑜給掃了一棍子,一下子斜飛出去,這會子在半空中彎了個身子就要向她咬回來
。
“咻!”一道厲風瞬間掃過。
“嘩啦!”那巨蟒身首分家,直接斷成了兩截,一陣腥濃的臭血一下子撒了楚瑜半身。
還好她閃得快,沒潑上臉,只掃在了身上。
但就是這么一側(cè)身,她正正看見宮少宸手執(zhí)染血長劍的修長身軀晃晃,然后一下子就向山坡下倒了下去。
“宮少宸!”楚瑜大驚失色,瞬間撲了出去,正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卻沒成想連著她自己也一下子就被帶了下去。
“呼~!”地一聲,她忽然感覺對方拉了她一把,將她護在了懷里,但下一刻兩人瞬間抱做一團滾下山崖。
滾下去前,楚瑜急中生智地死死拽著手里的木棍子不放手。
“唰啦啦……。”一片草木被壓過的聲音,碾得身上火辣辣的生疼,楚瑜卻也顧不上這么多,只使勁地揮舞手里的棍子。
滾了一會,只聽得“咔啦”一聲,她感學手臂一緊,那棍子不知插入了哪個石頭縫,瞬間拉住他們的墜勢。
楚瑜立刻竭力向草面壓低身子,加重摩擦力,到底止住了去勢,一下子靠在一處矮小的灌木上。
“呼……。”她瞬間松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身上,還好,雖然滾擦得疼但沒缺零件。
隨后她立刻從宮少宸身下爬出來,伸手去摸宮少宸,焦灼地低喚:“宮少宸,宮少宸,你還活著么?”
感覺身邊的人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楚瑜心中一沉,紅了眼圈,她強忍著惶恐一邊使勁地將他翻過來,一邊在他耳邊低吼:“姓宮的!!”
“疼……別那么粗魯,我還沒死……咳咳……夫人慢點哭喪。”一道低啞顫抖的聲音在楚瑜耳邊響起。
楚瑜瞬間哽咽,卻又忍不住笑罵:“你這個混蛋,這時候還嘴賤!”
說著,她的動作卻很小心地將他翻過來,小心地從苗繡的袋子里取了火折子去看他肋下的傷口。
火光一閃,熟悉的溫暖傳來,四周不再漆黑一片,楚瑜心情莫名地松了些,但是在看見宮少宸肋下那猙獰撕裂幾可見骨的發(fā)白傷口時,楚瑜瞬間手一抖,差點拿不出火折子。
“別……別看,很丑。”宮少宸喑啞著嗓音道,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楚瑜顫抖著去摸懷里還剩下的那點金瘡藥準備給他上藥,強自鎮(zhèn)定著道:“你……剛才不想走是看見了那蟒蛇么?”
“嗯。”宮少宸淡淡地彎起唇角:“蛇肉美味,不想你分一杯羹,倒也算下地府前一頓美餐。”
楚瑜沉默了下去,心中百味雜陳,強忍著鼻酸,咬了牙將那藥粉撒在他傷口上道:“宮少宸,我現(xiàn)在要提第一個要求——你他娘的別死!”
宮少宸沉默了一會,像是想要笑,卻又牽扯著了傷口,聲音有點低:“咳咳……楚瑜,本公子若做不到……你會討厭我么。”
楚瑜手一頓,喉嚨里有點發(fā)癢,鼻尖發(fā)酸,卻說不出話來。
卻忽然被他慢慢地握住了撒藥的柔荑,聲音低柔喑啞:“其實這樣也沒有什么不好,就像在江邊的時候……只有你我二人,若能長長久久,不回俗世凡塵又如何?”
楚瑜手有點發(fā)顫,一顆心莫名地地亂了:“你……
。”
淡淡的火光照耀在他丹鳳眸上,竟有異彩流光之感。
她卻忽然開始害怕,他眼里的神采只讓她想起一個詞——回光返早。
她只做做淡定的樣子:“你會沒事的。”
“有事也不錯,放下前塵舊事,有你一路相伴到睡著……也很好。”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楚瑜一顫,卻聽見他聲音越發(fā)地低,猶如呢喃:“小女郎,若有來生,你可愿許我到白頭。”
他語中誠摯,從所未有,如此的認真與溫柔。
楚瑜心頭一震,這是此生第一次聽見的告白,黑暗里悅耳如斯。
她心中情緒混亂,眼圈已經(jīng)是忍不住再次紅透,咬著唇:“你別說話了……。“
只是話音剛落,他忽然抬手竟不怕燙似地一把捏滅了楚瑜手里的火,順勢扯了她一把,將她扯進了自己懷里,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地道:“噓。”
“……。”楚瑜原本一僵,但隨后卻沒有動彈。
因為她也聽見了不遠處悉悉索索的聲音。
不一會就聽見上面不知哪里傳來遠遠的人聲。
楚瑜幾乎疑心聽見了幻覺。
但是她立刻屏住呼吸,側(cè)耳細聽——
“奶奶的,這什么鬼天氣,雨剛停,大當家的還要咱們下來尋山。”
“那也沒有法子啊,大當家說了尋人必須日夜不停,找不到夫人的娘,找不到老夫人,還不許咱們回去!”
“這他娘的都找了多少個老娘們了,沒有一個是啊,那日船上的人全都掉水里了,閻羅衙那水域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全是漩渦,下去了尸體那得在幾十里開外才找到!”
“說是若沖上了岸,咱們沿岸找了那么久,不要說尸體了,鬼影都沒空看見一個,只怕被魚吃了。”
“晦氣,晦氣,也不知道大當家怎么找上那么個悍貨,連大當家也讓給那悍貨,天天逼著咱們找人,還要咱們給找奶牛,就因為那悍貨要喝牛乳!”
“閉嘴吧,夫人那能耐,你也不是沒見過,叨叨逼逼地回去讓那位聽見,你是想死么?。”
……
零零碎碎的罵聲越來越近了。
楚瑜又驚又喜。
喜的是終于有人了,驚的是聽這些人的話,分明來的就是那日打劫的水匪啊!
她再聯(lián)想起那山崖上鬼魅一般的點點燈光,心中忽然了然——這只怕是那水匪的山寨。
“……。”宮少宸明顯也聽見了,卻沒有出聲。
楚瑜遲疑了片刻,只心中一沉,竭盡全力咬牙喊了一聲:“來人啊,救命,有人么!”
不管如何,她都要博一搏了,兇狠的水匪山寨也要闖一闖,再這樣下去,他們都落不著好。
楚瑜這一聲喊完之后,便聽見上面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后便有腳步一路趕來。
“有人在喊?”
“是人,是鬼?
“什么人
!”
宮少宸忽然輕嘆了一聲,似遺憾卻又似無奈:“小女郎……。”
楚瑜忽然感覺身下的人動了動,隨后自己額上傳來一點冰涼柔軟的觸感。
她瞬間一僵——
他剛才親了她額間一下。
這古怪的感覺還沒有來得及擴散,就忽然被一片刺眼的燈籠光給打散了。
“你們是什么東西,是人,是鬼?”有粗糲的聲音呵斥。
楚瑜瞇起眼,低低地道:“大爺,我們數(shù)日前乘的大船被水匪打劫,我和夫君掉水里了,好容易抱著木板漂浮到岸邊,求求您救救咱們。”
她剛才聽著他們說他們夫人愛喝牛乳,心中莫名地一頓,總有點怪異感。
提著燈籠的十幾個水匪見狀,互看了一眼,提著燈籠往楚瑜臉上照了照,照出一張蒼白沒血色的俏臉,看著也不知什么歲數(shù),只是似有皺紋的樣子。
一個小胡子的水匪眼底閃過精光,忽然問:“這位娘子你可有孩子?”
楚瑜聞言,抬手擋住臉,做傷心欲絕狀:“我那可憐的孩兒,好容易拉拔長大成人,還未談婚事,卻救不得……。”
說話間,她身形一晃,便‘呼’地一聲軟倒下去。
她必須得暈,萬一這水匪問她女兒多大,叫什么,她包管得露餡。
她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撿回條命再說。
“哎?暈了?”那小胡子一驚,隨后看了看自己同伴:“這是個中年婦人,要不要帶回去?”
“可沒聽說除了老夫人,還有老爺子啊?”另外一個水匪撓撓頭。
小胡子遲疑了片刻,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全部扛回去,不是的話再說,咱們再沒有收獲,只怕要被大當家的宰了!”
楚瑜不一會就感覺自己被人背了起來,隨后也感覺身邊的宮少宸也被人背了起來。
她唇角彎起一絲狡黠的弧度。
……*……*……*……
“人呢?”寬闊華麗的內(nèi)室里,一名白衣人靜靜地坐在虎皮椅之上,冷冷地看著站了一堂的彪形大漢。
他通神氣度非凡,清冷出塵,但坐在這匪氣非常,霸氣如山的虎皮大椅上,卻莫名地有一種詭異的氣場,竟無比和諧,更無人敢冒犯。
“夫……人……。”一個高壯的兩米光頭大漢撓撓頭,腆著笑臉正要說話,卻見那白衣美人森然涼眸一橫。
他立刻改口:“額,大……大……當家的,小豹子他們馬上就把找到的那對夫婦帶回來。”
------題外話------
琴貓貓:跪拜吧~顫抖吧~愚蠢的人類。
楚瑜:我兒居然……成了壓寨夫人……不……壓寨郎君。
琴貓貓:呵呵,你居然把那只狗帶回來了!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