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往日里雖然膽大,卻也是個心細的,怎么這一回這般不知輕重。”金大姑姑一瞅窗外的人,瞬間只得無奈地嘆了一聲。
她其實在南芝菁斷了江南絲料供應的第一時間就已經知道了,因為南芝菁很乖巧地立刻著人送了口信給她,表示琴家的供應絕對不會有問題。
她雖然心覺有異只是當時并不知那縉云縣主要做什么,只先冷眼旁觀,這江南商場上還沒有誰能在琴家面前興風作浪還安安穩穩的。
誰知今兒一大早就出了這樣的消息。
小魚那丫頭居然還真就順勢跳人坑里去了,也不回來與她商量一下。
紅袖看著琴笙那白凈精致的面孔陰冷得快能滴水了,有些結結巴巴地道:“主上,您……您別著急,屬下看著小魚不會有事兒的。”
自家主上仙氣飄飄,淡漠溫柔的時候,她們這些人都是仰望的,何況主上分明是有脾氣的時候,她就更忍不住犯怵。
就憑著小魚居然敢和主上同吃同寢,還把她自己當主上的長輩這膽子,她就是再怎樣也要幫那只小魚說點話。
不過她的膽子也只維持到琴笙冰涼銳利的目光掃過來那一刻。
紅袖立刻縮回了金姑姑的身后。
那一身生人勿近、冷如昆侖冰峰的氣息,讓人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
“主上,您也不必擔憂,屬下這就立刻著手安排,將小魚帶回來。”金姑姑看著琴笙,溫聲道。
琴笙看了她一眼,唇角彎起一絲冰涼的笑容,慢慢地道:“食言的東西,沒有好下場,帶她回來作甚,就讓她在外頭作死,晾成風干咸魚好了。”
說罷之后,他一轉身款步離開。
留下一頭霧水的金姑姑和紅袖。
金姑姑沉默了一會,忽然對著空無一人的空氣道:“你覺得主上這話是什么意思。”
火曜的聲音也不知道從哪里響,漸漸地飄遠:“大概是主上最近口味淡了,想要吃點重口味的玩意兒,比如爆炒咸魚。”
畢竟主上,最討厭有人騙他。
金姑姑蹙眉:“什么亂七八糟的。”
紅袖默默地雙手合十祈禱,阿彌陀佛,愿佛主保佑你不要沒在外頭變成咸魚,回了府就變成一道主上的下酒菜。
………
“大小姐,我還是覺得您直接進入南風織造一呆就三日的舉動太過輕率了,還是應該與琴家人商量對策。”封逸看了看不遠處的南風織造的大門,轉身擋在楚瑜面前道。
楚瑜看著他,眼神微閃:“誰說我要進南風織造一呆就三日了,你當我真傻呀?”
封逸一愣:“但是你不是讓人傳了話給金大姑姑了么,金大?”
而且還是讓天工繡坊里的那嗓門最大的小廝去琴家繡坊門口嚎了那么一嗓子,不但琴家繡坊的人知道了,一條街的人都知道了。
你說她要逃,如今她又這般大搖大擺地提著行李一路往南風織造來了。
“逸哥兒,我跟你說……。”她示意封逸低下頭,隨后在他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陣。
封逸越聽表情越古怪,最后直起身子,目光掃了眼霍家姐妹:“這兩個靠的住?”
霍二娘媚眼一瞇,雙手叉腰:“你小子想說什么?”
霍三娘也冷哼一聲:“我們靠不住,你個什么武功都不會的弱雞靠的住?”
楚瑜嘆了一聲,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所以才要靠你了,逸哥兒。”
霍家姐妹:“小姐……!”
封逸很滿意看見霍家姐妹那一臉便秘的模樣,垂眸看著楚瑜,溫聲道:“大小姐,封逸定不辱命。”
楚瑜笑了笑,提著行李包袱對著他擺擺手:“我信你。”
說罷,她想了想,又掏出一封信和一個油紙袋來交給封逸:“這封信和這袋奶酪軟果子你幫我交給金姑姑,她會交給該交的人。”
封逸看著那一袋奶酪軟果子目光微閃,隨后接了過來,笑了笑:“大小姐,我在這里看著你進門。”
楚瑜點點頭,轉身離開,一個人往南風織造而去。
南風織造的大門極為氣派,三人合抱的大柱,朱紅色富麗堂皇的門墻,門前立著的也不是尋常見的大理石獅子,細看去竟然是兩尊朱雀鳳凰鳥棲牡丹的華麗石雕。
楚瑜看著,忍不揍笑——
這位縣主娘娘還真是,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多么尊貴。
但她身體里可沒有流著一分一毫皇家血統。
鳳凰石雕都敢立在門口,這般僭越,也就是在江南了,若是天子腳下的上京她只怕沒有這個膽子。
門口的侍衛見楚瑜一個人提著個包袱站在門前直瞅著兩尊雕塑,便冷聲喝斥:“走開走開,爾等賤民可知這是哪里,不是你們該來的!”
賤民?
楚瑜掏掏耳朵,最近聽到這個詞語的頻率真是有點高。
果然是什么主人,養什么狗。
她笑了笑:“這里莫非是皇宮大殿或者官府衙門,我等平民來不得?”
那侍衛瞬間憋了憋,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不耐煩地道:“滾滾滾,這里是南風織造,縉云縣主坐鎮之處,沒事找事,對你沒好處!”
楚瑜繼續笑瞇瞇地,忽然拔高了聲音:“在下乃江南繡行商事聯會會長楚瑜,聽聞縉云縣主說若是在下愿意替她改建織造坊,便愿意恢復供應江南的絲料,現在我來了,還請小哥進去通報一聲。”
楚瑜刻意用了內力,自然聲音傳得老遠,引得周圍的人都看過來了。
那侍衛一愣,上下打量了下楚瑜,果然見她雖然一身簡單的男裝打扮,但是一身衣服料子卻一點都不差,他心中一轉還是客氣了不少:“這位客人,你且等著小人進去通報。”
說著他便一轉身進了門,留下其余侍衛看著大門。
南風織造內,綠嬤嬤正領著一群管事在教訓犯錯的織女,忽然聽得侍衛來報。
她老眼里瞬間閃過一絲陰沉得意的精光,把玩手里的鞭子,冷笑:“呵呵,我就知道那污穢的小賤人定是熬不住,這會子乖乖地來了,你且就讓她在門口站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后再讓她進來!”
“是,奴才省得!”那侍衛瞬間心領神會,看樣子這個楚瑜是得罪了綠嬤嬤,或者說是得罪了縣主,這是要整治人了。
他立刻轉身就奔了回去。
這一次,他看著楚瑜趾高氣揚地道:“我家主子不在,一個時辰以后才回來,你就等著罷!”
楚瑜一點不惱火,笑瞇瞇地點頭:“好。”
只是那侍衛才說完,忽然不知哪里飛來一顆石頭瞬間敲在他嘴唇上,痛得他慘叫一聲,瞬間吐出一口鮮血并著幾顆大門牙來。
“我的嘴,我的牙!”那侍衛立刻慘叫一聲,被旁邊的人扶著趕緊往府邸里跑。
楚瑜看著他狼狽的身影,笑瞇瞇地道:“哎呀,原來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呢。”
此言一出,周圍圍觀的人瞬間發出‘噗嗤’的笑聲來。
她只—從容自若地站著,任由所有人的目光打量著自己,也自縱容著越聚越多的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
這一頭封逸看著楚瑜站在門口,便轉身對著霍二娘和霍三娘淡淡地道:“你們既教訓完了對大小姐無禮人,就走罷,一切都如大小姐所料,現在咱們還有一個時辰,要去準備準備。”
霍家姐妹互看一眼,點點頭扔了手里的石頭,跟著封逸離開。
誰知才走兩步,封逸忽然一轉頭,瞬間抬手朝著霍三娘甩個東西過來。
霍三娘下意識地抬手為刃,攜著厲風掃向那砸向自己面容的信封。
“唰!”地一聲,那黑影瞬間剖成了兩半飄散開落在地上。
霍三娘一愣,低頭一看地面,只見自己腳下躺著一封信,只是信封已經破碎,里面的信箋也掉了出來。
“封逸,你干嘛?!”
她下意識地低頭撿了起來,定睛一看,瞬間呆了呆:“這不是小姐托付你給帶給金大姑姑的信么?”
不,應該說是帶給琴笙的信,上面錯別字一堆,全是少了筆畫的字,但是奇怪的是她卻能大約看得懂上面寫的啥。
比如第一句就是——
“白白,小姑姑親愛的、可愛的、美麗無人能及的大寶貝……”
霍二娘湊了過來一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哎呀,嘛玩意兒,小姐真是肉麻死了!”
封逸看了一眼那信,一邊含笑道:“抱歉,剛才小生一個不小心摔了一跤,這信兒就飛了出去,你怎么就把大小姐給她身邊妖神惡獸的信拆了呢?”
霍三娘陡然想起這信實際上是給誰的,瞬間打了個寒戰。
“什么不小心,明明是你……!”她沒好氣地白了眼封逸,只是話音未落,她就看見封逸忽然身形一晃,他手里提著的那包奶酪糖果子一下子就天女散花一般地朝著霍二娘和霍三娘撒了過來!
“哎呀……琴三爺的奶酪果子!”封逸輕叫了一聲。
霍三娘一驚,下意識地將手里的信塞給封逸,和霍二娘一起立刻躥了起來抓過封逸手上的袋子,飛身靈活地去接那些散落的奶酪果子。
封逸卻忽然退了一步,那信就這么飄飄搖搖地落進了一邊的——糞池里。
霍三娘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一把撈過最后一顆奶酪糖果子進袋子,飛身去救那封信,但是哪里還來得及,一股子奇臭熏得她差點一頭栽進糞池里。
好在她武藝卓絕一個鷂子翻身,硬生生地挺著腰肢翻回原地,驚魂一定,她就勃然大怒地瞪著封逸:“封逸,你個王八蛋,想干嘛!”
封逸撫著額輕嘆:“唉,小生身子骨不太好,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弱雞,竟沒有接住三娘你扔來的信。”
霍三娘,娃娃臉上一片猙獰:“你g!故!意!的!”
封逸抬起袖子,掩了臉擋佐三娘噴出來的口水,只憂道:“但這可怎么好,三娘啊,你扔了妖神惡獸的信,想想真是讓小生擔憂。”
霍三娘抱著一袋子糖,眼角直抽抽:“封逸……你是在報復,你們中原人都是大大的混蛋!”
這貨一定是在報復,一定是在報復她吃了小姐給他的點心!
她就說這貨今早怎么答應得干脆,說算了就算了。
霍二娘見狀,一把按佐三娘的肩膀,看向封逸笑了笑,客氣地道:“封小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上回姐姐沒奪走你貞操的份上,是不是這次給我妹兒指條明路。”
封逸一頓,放下衣袖,斯斯文文地一笑:“二娘客氣了。”
說著,他徑自伸手從霍三娘手里的袋子取了一顆奶酪果子,慢條斯理地送進嘴里:“大小姐今兒進南風織造前,并沒交代我們送什么東西呢,你們說是不是?”
霍家姐妹:“……。”
這貨,實在太陰險、太陰險了。
不但報復了三娘,也順帶踩了下那天把他踹下水的琴三爺!
封逸看著他們,微微挑眉:“怎么,兩位覺得不妥?”
霍家姐妹齊齊搖頭,干脆地也塞了一把奶酪果子進嘴里:“沒有!”
“那就結了。”封逸點點頭,轉身負手前行:“咱們去準備其他的事情罷,小姐的事情半分都出不得差錯。”
霍二娘看著封逸的背影,忽然道:“逸哥兒,如果小姐不是琴家的人就好了,是不是?”
霍二娘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正埋頭吃糖的霍三娘有些懵然。
但封逸的身形微微一頓,片刻之后,他伸手將霍三娘手里的糖給拿了過來,往嘴里放了一顆糖,淡淡地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和她是什么身份無關。”
霍三娘狠狠地瞪了眼慢悠悠地前行的封逸,卻又不敢再去搶,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卻似比武林高手更讓她忌憚。
霍二娘則看了眼那已經被糞池里的大糞漸漸淹沒的白色信箋,輕挑了下眉。
重要的信件小姐一定會是吩咐交給金姑姑,而不是讓金姑姑轉交給他人。
封逸大概早就從小姐的話里猜出了這不是重要信件,只是小姐安撫琴三爺的甜言蜜語,所以他沒有正面回應小姐的交代,甚至才肆無忌憚地扔了這信罷。
……
哎呀,中原男人的心思總是這般九轉十八彎呢。
霍二娘撓撓下巴,輕哼一聲,得出個結論——
所以,還是直接把他們放倒占有身體就好了,哼!
………
這一頭,一個時辰后。
楚瑜終于被請進了南風織造。
“楚大小姐,真是稀客,當初敬酒不吃,你偏要吃罰酒,也不知是不是犯賤呢?”綠嬤嬤領著一大群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孤零零站在院子正中的楚瑜。
楚瑜笑瞇瞇地道:“綠嬤嬤,你們既知道我不愿意來,卻非要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地請我來,都不覺得犯賤,我自然無所謂了。”
“放肆!”綠嬤嬤瞬間冷了臉,張口就要令人上去掌嘴,但是一邊的耶律奈輕咳嗽了幾聲。
綠嬤嬤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強行按捺下怒氣,冷笑一聲:“你只管嘴巴厲害,聽聞楚小姐改造繡坊很是有一套,既然如此,不妨就讓我們見識見識你的本事。”
說著,她就對身邊的一個女管事道:“去,帶楚大小姐去繅絲房,一會子廉親王殿下也要過來看咱們的楚大小姐改造繡坊的本事!”
楚瑜聞言,有些意外地挑眉:“廉親王殿下?”
綠嬤嬤冷冷地道:“哼,沒錯,是縣主特意邀請殿下來看你的能耐的,聽說你在琴學大比賭局上贏得漂亮,可莫要讓人失望,你若是沒有這個本事,趁早就讓出商事聯合會長的位子!”
楚瑜這才瞬間明白,看來這位縣主不光是要磋磨她,只怕還要趁機拿下商事聯合會長的位子。
她暗自輕笑,這位縣主還真是打的好算盤呢。
“那就勞煩這位姑姑了。”楚瑜看著來帶自己的中年女管事,微微一笑。
“您客氣了,請罷。”那女管事看了她一眼,一臉客氣陌生地頷首。
楚瑜便一路跟著那女管事往南風織造內而去了。
看著楚瑜的背影消失在路盡頭,綠嬤嬤忍不住低聲和耶律奈抱怨:“耶律大管家,縣主怎么會將廉親王請來,不是要……!”
她做個刀子的姿勢。
耶律奈摸了摸自己的呼吸,瞇起眼笑得陰沉莫測:“縣主做事從來細密周全,一箭三雕,楚瑜若是不小心逞強改造繡坊時出了事,有廉親王在,琴家也不能找咱們的麻煩,何況縣主還要拿下商事會長的位置,自然要謹慎些。”
為了琴三爺,縣主自然要考慮周全。
……
琴家繡坊
一道修白的身影站在湖邊不知站了多久,細細的雨霧氤氳了他精致的眉眼。
他忽然冷淡地開口:“明日若是那條魚還敢不回來,便去把那一座紙人給本尊叫到此處,再準備一些魚食和魚竿。”
撐著傘的火曜一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隨后立刻恭謹地道:“是。”
嗯,二更來~(╮▽╭)/~啦啦啦,猜猜小魚打的什么主意,猜到有獎。
我們會第一時間修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