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離離原上草——3
事情看來比黃載勤說得要嚴重。這個莫大衛確實有兩下子,自小便喜歡與些流氓地痞稱兄道弟惹是生非,但每次出大格時他總能全身而退,再仗著家裡有點財勢倒也有驚無險唸到高中。這種做壞事可以逃脫懲罰的生活他過得越來越上癮,上大學以後隨著全家移民海外,他益發如魚得水,夥同當年一塊兒混世界的死dang成立公司開了間KTV,暗地裡倒賣光盤、私設娼寮。肖遙肯定他們的生意不會就這麼簡單,但問題是所有這一切雖然已是半公開的秘密,然而他一直非常謹慎,並無明顯的證據說明是他莫大衛在幕後主使。而且看來他的同夥都很服他,任他支使但從不牽扯上他。
同學對他身上的匪氣大都非常害怕,但也有不少依附他的。肖遙每次打聽他的情況,都會有好心的同學提醒他千萬別招惹這個人。
趁著一晚鄭教授約他到家修改論文的機會,他跟師母提及莫大衛。師母在教務處工作,聽到這個名字很警覺地問他可是有情況反應,肖遙直截了當:“這個人名聲很差,常聽說他欺負同學。”
師母點頭:“學校也一直在關注他,但是處分學生要有證據,不能靠道聽途說。再說他書讀得不錯,對老師也很尊敬。有許多老師都說他忠厚,不大相信那些流言。老實說有些傳聞我也覺得過於危言聳聽,一個學生再壞能壞到哪去?”
鄭教授在旁聽到忍不住插口:“我看未必,上次那個叫、叫什麼來著,就是偷東西的那個男生?”
“陳可。”
“對,陳可,瞧我這腦子。他上家來哭訴被陷害的事你覺得是假的?”
肖遙靜心聆聽。
“我們最後不是保留了他的學籍嘛。我個人覺得那孩子確實是被栽贓,可是其中隱情他又不肯說。唉,現在的孩子太過懦弱,連替自己申冤都怕別人報復,個個只會哭,再不就走極端,真要命。”師母感嘆,“肖遙,我希望你不要這樣。”
“不然怎麼樣,公車上捉賊的反被賊打,這種事還少麼?肖遙那體格捱得住幾下?倒是你們教務處,也不好好查一查,任由學生怨聲載道。來,肖遙我們繼續,別理她。”鄭教授不悅。
肖遙歉意地看看師母,隨教授進了書房。xing格爽利的師母並未生氣,稍後照例端上消夜,還不忘叮囑:“老鄭放人家回去吧,快11點了,肖遙明天還要上課。”
與鄭教授一樣,她也很喜歡這個安靜勤奮的學生。看過人事材料得知肖遙出生福利院,她便提出願意爲他做助學貸款擔保,直到肖遙告知她自己有個遠房親戚一直在經濟上支助他方纔作罷,但她仍是時時在吃的用的方面給他些照顧。肖遙雖然xing格內斂但卻從沒有小家子氣的扭捏矯情,每次都隨和大方地接受,這一點令她尤爲欣賞,可惜她只得一個兒子在英國唸書,否則這樣的女婿她一定志在必得。打從一開始她便十分支持丈夫落力栽培這孩子,肖遙資質甚高,只是待人接物偏於冷淡,私下裡她有些擔心這會影響他將來的學術發展,偶爾與鄭教授論及,卻得到如是反駁:“巧言令色的人你還見得少了?真正做學問的人就得有這樣的風骨才耐得住寂寞。”想想也是,現在的孩子多半三分才能七分野心,一個個張牙舞爪囂張得厲害,難得象肖遙這樣一點都不浮躁驕矜。讀書到底不比做官經商,只要科研能力過硬終不會沒有出路。
這一晚她又拿出新買的一身衣服送給肖遙,肖遙照例說聲謝謝試穿上,衣服是休閒款,簡潔的式樣突出了他乾淨的氣質顯得非常飄逸,連一向穿著考究的鄭教授看了也禁不住點頭稱讚。
肖遙自覺鴻福齊天,教授的提拔自不用說,師母的周到更是令他省下許多時間,看來人真的有三衰六旺,他的命運便是在一個佈滿毒蛇的海島上再次變幻。
這晚臨出門,教授交給他一疊留學資料,囑他仔細研讀獎學金部分,真是什麼都替他考慮到了,然則拜軒姨所賜,在這一點上他們真的是不用擔心,肖遙無法言明,只得莞爾,思緒一路回飄。
完成當日與梅軒約定的三件事花了他一年半的時間,但是軒姨卻食言了,理由是她沒有義務負擔肖遙的生活。她先是在一張紙上細細列明肖遙回國唸書所需的種種開支,包括那筆幫他合法落戶的費用,數目之大看得人頭皮發麻,然後不緊不慢地提出一個合作建議——由她提供情報,由肖遙動手,去捉一個全歐洲黑白兩道都在懸紅緝拿的罪犯,事成所得五五分帳。肖遙當然同意,他哪有別的選擇。
那人是一個金融犯罪的高手,真實姓名已無從考證,江湖人稱“金手指”。他曾經多次成功通過互聯網盜走大筆銀行款項,最後一次的金額是850萬瑞士法郎,數額並不是他歷次作案最大的,但不幸的是這次他入侵的戶頭包括有意大利一個專營軍火的古老家族,而這個家族認爲最大的損失不是金錢而是榮譽,所以他們的懸紅出到1500萬瑞士法郎,高出警方的100萬很多倍,引來無數獵手角逐。
肖遙在軒姨的遙控下用了七個月的時間獨自從拉斯維加斯追到澳門,再從莫斯科追到蒙特卡羅,最後在葡萄牙里斯本一間小小的卡西諾里找到他,是的,“金手指”雖然機警異常但是有個弱點,嗜賭如命,所以他總也收不了手,一偷再偷。這七個月的經歷異彩紛呈,江湖獵手間的競爭並無定式,肖遙勝在年紀小不引人注意,而且極沉得住氣又應變迅速,再加上梅軒的幕後協助最終拔下頭籌。
可是肖遙在最後關頭手軟了,雖然明知軒姨想要的是那1500萬,他還是將“金手指”交給了警方,黑道的手段他太清楚,即便確是罪有應得他也不想見到人命被隨意踐踏荼毒。然而他的決定引發了大規模火力拼搶,連警察平民在內共死傷十餘人,“金手指”亦死於亂qiang之下。肖遙本人大腿中qiang,若非搶救及時,會因壞疽被高位節肢。
梅軒大發雷霆,若非受傷住院肖遙估計自己會被痛打,他自知理虧不敢駁嘴,嚇得用被子矇住頭憋到幾乎窒息,軒姨仍是不肯放過他,口口聲聲要落蠱罰他,直至他答應以後任憑差遣決不說半個不字才得幸免。
梅軒得償所願也就不再追究那1500萬的損失,趁他養傷期間還專門請了家教替他惡補功課,鄭教授若知道他那時是怎樣被逼的夜以繼日苦讀就一定不會奇怪他現在可以如此舉重若輕的用功。
傷愈之後梅軒雖然不情不願仍是遵守諾言將他送回大陸安置在一所社會福利院裡,併爲他編撰了一份完整的履歷檔案,軒姨的能量肖遙已是司空見慣,如此大變活人在她不過是小case一件,絕對天衣無縫,他放心地坐享其成。
雖說警方100萬的獎金被軒姨拿去大部分,但剩餘的十幾萬也足夠肖遙接受完良好的教育。他心中明白梅軒一直都在訓練他,或許目的不同但他確實需要這種訓練,所以從不抗拒。
已經12點多,校園顯得有些清寂,初夏的夜風仍有些微涼意將他的神思拉回現實:“莫大衛,我還真小看你了。”他在心中自語,“沒證據治你?且看你是否躲得過。”他加快腳步邊走邊想著下一步的行動,在抄近道穿過校內花園時耳中聽到粗重的喘息聲,不,這不是正常的男女幽會,是三個人,而且他肯定是三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