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終於到來了。
衰草連天,泥水橫溢的沼澤,逐漸從遠方模糊起來,不久,視野被黑暗完全拘禁。
沼澤的夜,無無聲無息,卻又粘稠無比,夜晚的空氣似乎非常沉重,人竟然有些窒息起來。
勉強可以看到眼前人的影子。
豬看見猴的背影就在不遠。猴正不停的撫摸著頭頂的傷痕,偶爾還會雙手捧住頭,晃一晃,似乎在感覺腦殼裡的結構。
僧象個釘子,一動不動。在這清冷的夜裡,僧象一隻火爐,陣陣熱力散發開來。黑暗中,僧的呼吸象只邙牛,又粗又重。
那隻驢則趴臥在了泥水裡,無聲無息,似乎已經睡著了。
豬充滿了疑問,心裡上下忐忑。
白天僧的一些問題,讓他的頭腦變成了漿糊。
本來不是很簡單的嗎?僧是金蟬子,接受任務去取經;猴是齊天大聖,被罰保護僧;自己是天棚元帥,因爲……因爲……那件事情變成了豬,成了僧的二徒弟;大魚……大魚是個錯誤,頂替了捲簾大將的位置,然後四個人去取經。
不都是註定了的嗎?
那個如來讓他們演一場戲,做一場秀。
取經是個儀式,儀式結束後,人間有經文,四人有酬勞,如來有信徒,各取所需而已。
難道還有更多的未知嗎?
豬明白,昭告九天的取經之行,宣傳的和諧偉大,其實隱藏著巨大的隱患。
這個隱患就是自己。
因爲自己取經的動力是仇恨。
報仇,一定要報仇,把如海的冤情和如山的仇恨,變成烈火,把那些仇人焚燒成灰燼!
難道別人,僧,猴甚至……大魚,都有和自己一樣的秘密?
如果不是猴在這裡,豬本來是要走的。
那個討厭而無能的胖和尚現在已經完全變了,如此凌厲!雖然不明白僧是如何救了自己,但僧顯然有著可怕的力量,更可怕的是,他隱藏著讓自己害怕的秘密!
理智告訴他,還是離開這詭異的和尚爲妙,可猴現在的樣子,無助而彷徨,讓豬從心裡難受。
猴是好兄弟,要照顧好他。
所以在冰冷的泥水裡,豬陪他們到了深夜。
在豬意識的恍惚中,他發現遠方有一團微弱的光,漸漸出現。
那是那個巨大深坑的方向。
光芒逐漸近了,隱隱約約看到中間有一團人影。
再近一點,發現是個和尚。
和尚,寬鬆的白色僧袍,整個身體發出柔和的光線,表情安詳寧靜。
他慢慢跺了過來,潔白的僧鞋居然沒有一絲泥水沾染。
他的腳似乎踩在泥地裡,又似乎踩在虛空。
他怎麼會在深夜,出現在這茫茫沼澤中?
這和尚已經到了跟前,靜靜的看著豬。
豬扭頭看看猴,他仍舊在抓耳撓腮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僧背對著,不做任何反應,只是沉重的呼吸讓背聳起來,又落下去。
和尚開口了,聲音如銀子般純淨。
“你好。我們都是出家修行的人。現在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和尚的眼神純淨無邪,面白如玉,微微透出的柔和光線,更顯得他卓然出塵,不似這世間的人。
豬覺得自慚形垢,向後退了一步,不願沐浴在這和尚的光芒中。
和尚向前跟了一步,臉色更是和藹。
“你不需要躲閃,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所欲。你會完成心願的,而且……”
和尚離得更近,眼中慈悲光芒晶瑩溢出。
“而且,你揹負那麼多的心事,太過辛苦……”
豬覺得,這纔是真正的修行者。他看著和尚的眼睛,覺得心中無數的委屈,無比的心酸,那些沉重而痛楚的秘密,忍不住就想傾吐……
猴的身體躥了起來!
猛然撞在豬的身上,打橫裡將豬撞飛!
豬在空中莫名驚詫,猴想幹什麼?
這麼一想,腦海中一頓,突然便覺得肩膀鑽心的疼痛,低頭一看,眼中所見讓他無比震驚!
那個和尚正雙吻突出,大口咬在了自己肩頭!
如果不是猴的一撞,這一口絕對咬住自己的喉嚨!
哪怕自己被撞飛起來,這和尚咬在自己肩頭竟不鬆口,被帶的一起飛了起來!
豬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空中猛然屈膝,正撐在這和尚的肚子上。和尚身體被這一擊打成了蝦米狀,卻仍舊不鬆口,死死咬住!
豬的一拳又已經到了和尚的太陽穴,好重的一拳,立刻便聽見頭骨碎裂的聲音,半個拳頭嵌了進去。和尚的雙眼猛然死魚一樣凸出!
可他仍舊沒有鬆口!
豬和和尚一起摔落在了泥水中,滾成一團。
豬用盡全身力氣,將和尚從身體上摘了下來,用力擲出。
肩膀上的肉被咬掉了一大塊,血如泉涌。
豬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還沒有從剛纔的驚駭中恢復。
遠處,和尚又已經爬了起來,渾身泥水,七竅流血,頭很不正常的歪著,顯然頸椎已經斷了。可他仍舊能一步步拖著腿,向豬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非常無奈,他用嘶啞了的聲音說:
“我只是想解答你心中的疑問……”
豬絕對不傻,他已經一腳踢了出去,正好迎上再次飛身撲上的和尚。
也是因爲和尚的頸椎影響了速度,被豬踢個正著。
和尚肚子被踢中,上身卻就勢抱住豬的腿,張嘴就咬住了大腿肉。
豬的再次貫中了和尚的太陽穴,這次是雙拳,和尚的頭顱再次發出噼裡啪啦的碎裂聲,已經不成樣子。
可他仍舊咬下了豬腿上的一大塊肉。
和尚又被貫進泥水中。
豬不再留情,一腳踢上,和尚飛離地面。
這時候,一直在觀察的猴出手了,身軀飛起,在空中緊緊一貼,和尚落地後便再也不動了。
猴的手中鮮血淋漓,抓著一隻人的心臟。
猴是出於本能攻擊的,看到豬受傷,他覺得很痛苦,想也沒想便捏爪洞穿了和尚的胸膛。
現在他渾身發抖,扔下心臟,無助的看著豬。
和尚在空中時候,面目猙獰的樣子把他嚇壞了。
豬呸了一口,抓起泥巴糊在自己的肩膀和大腿上,止住泉涌的鮮血。
拍拍猴的肩膀,豬向和尚的屍體走去。
和尚已經不再發光了,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從身軀委泥的樣子,看的出他渾身骨骼都已經碎的不成樣子。可就是這樣,剛纔他仍舊可以咬住豬不放口,這是何等的兇悍,又何等的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