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攀垂下目光,看著腳下散亂的戰場。
戰場上,一片空空如也,那些人類的尸身,以及散到在地上的巨木的枝干根莖,早已是被那些地火所吞噬,如今太攀的眼前,只是一片焦痕,以及在先前戰斗的余波當中所撕開的裂痕。
當羽驚風一行人,消失在眼前的時候,太攀只覺得自己的心中,一片空蕩蕩,好像是丟了什么東西一般,難受到了極點。
他明明清楚,羽驚風他們這一去,幾乎就是必死,但他卻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勸說他們回頭。
羽驚風的那一句“怕死的妖,就不會被天師府給扔進這天罡雷火陣當中了”,雖就是真相,但這真相,實在是,過于的絕望,過于的沉重,沉重到,只是令人一聽,都仿佛是無法呼吸。
從萬靈山和天師府的對立開始的時候,到現在,被天師府捉去的妖靈,數量可謂是不及其數,而這些不計其數的妖靈們當中,僅有萬人,被帶到了這無回谷中——那其他的妖靈們,在何處?
難道那些被捉去的妖靈們當中,除開這一萬人之外,其他的,就全都投敵了,舍棄了妖的身份,以靈獸之身,雌伏于他人面前不成?
怕是未必!
按照太攀的猜測,更多的妖靈,或許是被帶到了其他的地方,比如說,萬靈山!
萬靈山中,自有陣法防御,若是萬靈山中的妖靈們,固守法陣的話,天師府哪怕是有絕對的勝勢,也不可能硬頂著萬靈山的守山法陣,強沖萬靈山——畢竟,勝利就在眼前,勝利之后,修行界之間,也必然會迎來一輪新的勢力和利益的洗牌,在這個當口,有誰愿意平白無故的折損自己的實力,從而影響到日后的利益?
故此,若是易地而處,太攀絕對會選擇一種方式,將萬靈山的妖靈們,都從山中引出來,在圍而殲之——至于這法子,有什么是比那些被捉去的妖靈們的性命為威脅來的更好呢?
一萬的妖靈,萬靈山或許不會在意,高層們會為了大局,選擇放棄這些妖靈們的性命,但若是那些妖靈的數量上升到了十萬,乃至于更多呢?
萬靈山,還能夠選擇放棄么?
若是放棄的話,那萬靈山的凝聚力,只怕便是在頃刻之間,煙消云散,而沒有了凝聚力,本來就處于弱勢的萬靈山,又憑什么來抵抗以天師府為首的勢力?
那些山主長老們,又憑什么完成他們的謀劃,為日后萬靈山傳承的接續,埋下伏筆?
一定是在萬靈山!
余下的那些妖靈們,絕對是被帶到了萬靈山前,否則的話,這帝國境內,天師府于寒露之日,對妖靈們明正典刑的說法,已經傳遍了帝國,若非是余下的那些妖靈們,都被帶到了萬靈山的話,那萬靈山,絕對不可能如此時這般,對無回谷中的情況,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不對!”想到這里,太攀的腦海當中,也是悚然而驚!
他突然想到了一些更為深層的東西——這一次萬靈山的傾覆,不可避免,萬靈山的山主長老們,最終的目的,是要在這一次的傾覆之戰當中,最大程度的,對那些進攻萬靈山的修行者們,造成最大的傷害,同時也要將天師府手中的底牌,最大限度的逼出來。
但作為弱勢一方的萬靈山,要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
唯有山中所有的妖靈,都抱有必死之心的時候,才能夠做到這一點。
但人有千面,妖亦有私心,要如何才能令所有的妖靈們,都舍去偷生茍安之念,竭盡全力的,誓死一戰?
唯一的辦法,便是叫所有的妖靈們,都退無可退,只要在沒有了退路的情況下,整個萬靈山中,所有的妖靈們,才會是心無旁騖的,竭盡全力的投入到那一場廝殺當中,在這一場廝殺當中,完成那些山主長老們的謀劃。
這一刻,無窮無盡的寒意,涌上了太攀的心頭。
“眼前的局面,難道那些山主長老們,早就有所預料了么!”太攀恍惚著,寒意之間,他的心中,甚至是生出了一股怨憤來。
既然那些山主長老們,早就料到了此時的局面,又為什么,不早些做出應對?
還是說,那些山主長老們,也只是將這些妖靈們,看做隨時都可以犧牲,隨時都可以放棄的犧牲品?
太攀一片木然。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太攀被嘈雜的人聲和廝殺聲驚醒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眼前,已經多出來了一根如同通天徹地一般的雷火柱,雷火柱上,無數的符文閃爍,衍化做無數的雷龍火蛇,盤繞這那雷火柱而動。
這一處雷火柱的方位,是地幽星。
太攀停下腳步,他能夠很清楚的察覺到,這雷火柱上,或者說整個無回谷,整個天罡地煞雷火陣當中,那些因為無數的殺戮而產生的,偏向于陰邪的殺伐之氣,并未在這天罡地煞雷火陣當中的雷火之氣當中湮滅,而是被一種秘法,給引到了這雷火柱上,越是靠近那雷火柱,然后被這雷火柱當中的雷火一分為二,那些殺伐之氣當中蘊含的各種欲念妄念,被排斥而出,只留下最為精純的殺伐之氣,順著那雷火柱,一路往上……
而越是靠近那雷火柱的地方,那些欲念妄念,便是越發的濃烈,而殺伐,也是越發的慘烈。
而在那慘烈的廝殺當中,幾乎是沒有任何一個修行者能夠發現,自己已經是在不經意間,被那無窮的欲念妄念所侵蝕,而在這侵蝕之間,他們的殺伐,又反過來進一步的,令那些欲念妄念,越發的濃烈,以此形成一個完美的循環,在這循環當中,甚至說著無回谷中本身就存在的,那些陰祟之類的等等的東西,也全數的匯聚到了這雷火柱之下,從而是令這無回谷形成靈山福地的難度,越發的輕易。
“十二元辰!”感受著那些涌動的欲念,太攀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黽池縣當中的血跡的法陣——這無回谷當中的布置,幾乎是和那黽池縣中的血祭法陣,如出一轍。
看著面前的一切,太攀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徐求道要筆直的,往最近的雷火柱而去——因為這天罡地煞雷火陣當中,最大的機緣,便在這雷火柱上,也便是,那雷火柱上的,被雷火剝離了一切欲念妄念的,最為精純的殺伐之氣!
對于修行者而言,殺伐之氣,雖然不是天地生成的神物,但卻比天地生成的神物寶材,還要來得珍貴。
任何的法器法寶,只要能夠融入一縷殺伐之氣,這法器的殺伐之功,必然大增,而融入的殺伐之氣越多,這法器的威能,也就越強盛,是以,每每有大戰之后,戰場之后,必然有無數的修行者,蜂擁而至,這些修行者們,除開調理戰場上擾亂的天地元氣,處理生成的陰靈鬼物等等以外,更重要的目的,便是為了收集那大戰之時所戰場的殺伐之氣。
只是,戰場上的殺伐之氣,充斥著那無數軍士的私心欲念,修行者將之收集起來,也都是要以各種手段,消除那些私心欲念之后,才能煉入法器當中,但即便是如此,那些私心欲念,也總會有所殘念,從而擾亂修行者的心境,甚至于令其性情大變——但即便是如此,那些充斥了無數念頭的殺伐之氣,依然是被修行者引為至寶,那這精純無比的,沒有絲毫欲念妄念,僅僅有單純的殺伐的氣機所形成的殺伐之氣的珍貴,可想而知!
這天地當中的珍寶神材,都是有跡可尋,各大宗派的庫藏當中,也偶有富余,但獨獨這精純無比的殺伐之氣,卻是可遇不可求!
故而,徐求道才是直奔那雷火柱而去。
“雷火柱一百零八根,分天罡地煞。”
“天罡地煞當中,以天罡為主,地煞為輔。”
“是以,那三十六處天罡位的雷火柱上的殺伐之氣,其品質,必然是遠遠超出這七十二根地煞位的雷火柱。”
“以徐求道不甘人后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會往那地煞位的雷火柱而行?”這疑惑,在太攀心中只是一轉,便得到了答案。
“這位徐道友的性子,還真是……”
“下黑手的時候,果斷無比,但到了施恩的時候,卻是扭扭捏捏……”太攀搖了搖頭——到現在,他哪里還不懂,徐求道故意在他面前提及,要往雷火柱而行的原因。
無非就是為了提醒太攀,這雷火陣中最大的機緣所在,提醒太攀,勿要因小失大,而之所以要率先前往那地煞位的雷火柱,其目的,自然便是為了先幫太攀截取那地煞位的雷火柱當中的殺伐之氣,然后在令太攀協助他奪取那天罡位當中的殺伐之氣。
“看來,天師府的動作,也是叫這位徐道友,心頭忍不住的急了起來。”驚醒過來之后,很快,太攀便是想清了徐求道的想法的目的,然后,太攀便是停下腳步,遠遠的觀望著那雷火柱,混亂無比的殺伐。
修行者和修行者之間的殺伐,以及修行者和妖靈之間的殺伐,混成一團。
混亂的戰團當中,那些修行者們,根本就不知曉,自己面前朝著妖靈落下的飛劍之類的法器,會不會轉瞬之間,就調轉方向,朝著自己而來,是以,那些修行者們,都是本能的,朝著那些接近自己的法器飛劍們攻擊,將那些法術打散,將那些飛劍嗑歪……
幾個呼吸之后,太攀的目光,便是落到了那戰場之外——在那戰場之外,有著幾個修行者,和他一般,都是遠遠的觀望著這一處戰場,絲毫不曾踏入進去。
太攀自己,是因為那瀲光劍存在,叫他看到了縈繞于雷火柱周遭的殺伐之氣,又因為他親歷過這樣的場面,故而踏在安全線之外,但那些幾個停下來的修行者,卻沒有這樣的本事,是以,那些修行者們,停下腳步的原因,便是可想而知了。
對于這雷火柱上的布置,那停下來的幾個修行者,必然也都是清楚的。
而能夠清楚這雷火柱上的布置,那這幾個修行者的身份,自然也是能夠揣測的——要么,就是與九大宗派有著密切的聯系,能夠從九大宗派當中,得知一些信息,要么,就是與天師府,相當的親善,從而是令天師府之人,告知了他們這等信息。
無論這幾個修行者,是從哪一方面知曉這雷火柱中的布置的,但能夠知曉這布置,就說明他們本身,就有著一定的身份,也即是說,他們一旦隕落在了這雷火陣中,那多多少少,便是會引起一些波瀾來。
想到此間,太攀的心中,一抹殺意,倏然而過。
他的心中,本來就充斥著郁結之氣,難以發泄,卻又見到了這幾個修行者,那自然是沒有放過他們的道理。
“一,二,三,四!”太攀的目光,細細的數了過去,和他一般遠遠觀望的修行者,總共是四人,雖然不清楚他們四人之間,有沒有什么交流,但從他們身上的動作,太攀卻能看得出來,他們對于彼此的防范。
這四人呈一個圈,分別站在這雷火柱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而太攀自己,便在東南方向,正好出在那東方和南方這兩個修行者之間。
太攀有些不虞的皺起眉頭——這四個人之間的圈子,算不上大,也就約莫兩三里地的距離——他們這分散的站位,每一個人都在三個人的注視之下,任何一個人有了什么動作,其他的三個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們這樣做的原意,只是為了防備其中的一人,突然施展什么手段,但卻是陰差陽錯的,給太攀的行動,平添了無數的麻煩。
在這樣的情況下,太攀對任何一個人動手,都瞞不過余下的三個人——這既是意味著,太攀想要將這四個人都斬殺于此的想法,幾乎是從生出來的那一瞬間,就宣告了終止!
“只能斬殺一人么!”太攀沉下目光。
“也好,若是四人皆死的話,縱起了什么波瀾,天師府也能推到這混戰上去。”
“但若是有人活下來,親眼見了有人不曾被這雷火柱上的布置影響的話,那或許還能夠給天師府,添上幾分麻煩!”太攀想著,縱然是明知,這樣的麻煩,對于天師府而言,什么也算不上,但此時的他,也只能是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