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萬靈山看看?!焙靡魂囎又?,張白石才是勉強調整了心緒,然后帶著藏鏡天,往萬靈山而去。
這一站當中,天師府的損失,雖然是叫人心疼無比,但好在,成功的拿下了萬靈山,若是能夠找到萬靈山的積蓄,天師府的損失,或許可以得到相當一部分的補益。
只是,萬靈山中的一眾合道半仙們,既然有了決死之心,那萬靈山中,數萬年的積蓄,也必然都是做了妥善的處置,或是直接銷毀,或是藏匿于隱秘之所,總之,無論如何,都不是輕易能夠被人所找到的。
然而,縱然是明知如此,張白石的心中,也難免有僥幸之念——萬一呢。
兩位合道半仙按下云頭,如凡人一般,一步一步的,從一個山頭,找到另一個山頭,一連走了五個山頭之后,才是突然的停了下來,一臉的頹喪之氣。
這郁郁蒼蒼的萬靈山,早已是化作了一片焦土,山中偶爾有一兩個零星的,幸存下來的凡人,看著張白石和藏鏡天的身影,也是充滿了恐懼。
“這些妖孽們做的可真是夠絕的,如此一片大好靈山,就這樣化為烏有?!睆埌资L舒了一口氣,神色恍惚。
“師兄,你心亂了。”看著張白石臉上的頹喪恍惚之色,藏鏡天也是神色復雜,有心想要寬慰,但卻完全不知從何處著手。
作為傳法長老,他身份地位之尊貴,在天師府中,可謂是僅次于道主張白石,甚至,只論及重要性,而不管權柄顏面的話,他的性命,比起張白石,更加的重要。
是以,藏鏡天對于天師府的家底,所知曉的,完全不亞于張白石,對于天師府這些時日以來的動作,更是了然于心,他當然也知曉,為了這一戰天師府所付出了何其沉重的代價,他自忖,若是他和張白石的身份調轉,肩上背負著整個天師府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張白石的話,只怕他此時的沉重頹喪,比起張白石,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萬靈山已然盡在我手,有那位上真在,其余八大宗派,縱是對這萬靈山有垂涎之意,但也只能望而興嘆?!?
“你我一時急切之間,找不出這萬靈山中數萬年的積蓄,但天長日久之下,我天師府的弟子,總是能夠將那積蓄,給找出來的?!?
“藏師兄,果真如此么。”張白石抬起頭,看著藏鏡天,而這個時候,藏鏡天才發現,這位一肩挑起天師府這重擔的張白石,臉上已然是老態盡顯。
“自然如此?!辈冂R天點著頭,“這浮生天地,論及庫藏之豐,無有能與帝室比肩著,和也?”
“不就是因為,這整個帝國的百姓,都是帝室的耳目嗎?!?
“只要我們天師府的弟子,散布于這萬靈山中,無論那些妖孽,將積蓄藏于何處,總會有蛛絲馬跡被找到?!?
“更何況,不是還有一些妖孽逃脫了嗎?!?
“那些妖孽,都是合道的妖王,若是他們不知這些積蓄藏于何處,我是決然不相信的。”
“藏師兄之言,不無道理?!边@個時候,張白石才是稍稍的提起了幾分心緒來,但片刻之后,張白石復又低沉了下去。
“只是,經此一遭,我天師府弟子,十去七八,下一代的弟子們成長起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更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若是在這之前,我便已經隕落,那到了陰冥地府,我若有幸得見歷代先輩,又該如何向他們交代?”
“難道我要跟他們說,我張白石無能,有負先輩重托,天師府萬載傳承,于我手上,搖搖欲墜……”
“怎么會?”藏鏡天勉強的笑了笑,“天師府數萬年之夙愿,于這一代徹底終結?!?
“各位祖師,都該為此欣然無比,又怎么埋怨道主你?”
“更何況,這般的籌劃,注定了要付出無數的犧牲?!?
“道主你想想,若是不曾于我們這一代將夙愿終結,那日后,我天師府,還不知道要因此留下多少血淚!”
“數萬年來,此時算得上是我天師府最為鼎盛的時候,于內,萬眾一心,于外,為九大宗派之一,立于云端,無論我等提出什么謀劃,天下修行者,都是云集而景從。”
“若是那萬載夙愿,不能終結于你我這一代,那后輩,難道還會有此時的機會?”
“是以,為了一勞永逸,付出再大的代價,也都是值得的?!辈冂R天的臉色,伴隨著他的言語,很快便是變得堅忍起來。
“而且道主你想過沒有?”
“此番戰死合道半仙,七十余位。”
“七十余位合道半仙所吞吐積攢的天地元氣,于此時復歸天地?!?
“接下來三百年內,這浮生天地當中,天地元氣的濃度,都會飛快的提升?!?
“這便是說,接下來三百年間,都會是一個修行者的盛世。”
“這三百年間成就的合道半仙,或許便是先前千年都比不上?!?
“我天師府此戰,雖然損失慘重,但在這盛世當中,以占得頭籌?!?
“未來千年,這天地當中,必然是我天師府,獨領風騷……”
“獨領風騷么?”
“怕是未必。”張白石搖了搖頭。
“這一戰之后,我天師府的實力,已然是跌落到了最低點。”
“再加上這一千零八根天罡地煞雷火柱,亦不復從前。”
“師兄你以為,那八大宗派,會給我天師府復起的機會?”
“他們只怕是巴不得,我天師府的力量,就此衰落下去,永難有復起之機?!闭f道天師府的未來,張白石這位天師府的道主,才終于是勉強打起了幾分精神,無論如何,他都是天師府的道主,注定了要為天師府的傳承,付出一切。
“道主怕是多慮了。”藏鏡天搖了搖頭,朝著穹天之上,以目示意。
“有這位在,縱然是你我都于此時此刻,戰死于此間,那八大宗派,又能奈何天師府如何?”藏鏡天的言語之間,對此卻是沒有絲毫的憂慮,若是連一位長生仙人的存在,都不能延續天師府的傳承的話,那對于長生仙人這四個字而言,簡直是一種羞辱。
“藏師兄啊,我擔心的,就是這位長生仙人吶!”看著藏鏡天,在第一時間,先想起了那位長生仙人,并且自然而然的,將那長生仙人,當做了最大的倚靠,張白石的心中,也是暗自一嘆,只是,他這心思,卻無法宣之于口,沉默一陣之后,張白石也是勉強的笑道。
“也是,有著這位上真在,我天師府的傳承,總歸不會有失?!?
“只是,這位上真,是為了覆滅萬靈山而來?!?
“如今萬靈山已經傾覆,這位上真接下來要做的,也就只有那更易天數之舉?!?
“待那之后,這位上真,怕是不會在這浮生天地當中久留?!?
“而那更易天數之舉,有迫在眼前——這也即是說,這位上真,或許就在這一兩年間,便會離開這浮生天地,又如何能視之為依仗?”張白石搖了搖頭,眉眼當中,盡是苦澀。
“道主之慮,不無道理?!甭犞鴱埌资姆终f,藏鏡天也是停下了腳步,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幾個呼吸之后,藏鏡天便是心中一動,他好像察覺到了暗藏在張白石話語當中的意思。
“道主還是想得太多。”藏鏡天撣了撣自己的衣袖,“布置一個祭天的法儀,就已經是將我天師府歷代的積蓄,花了個干干凈凈?!?
“此番那法儀損毀,想要再布置第二個?!?
“以我天師府一派之力,恐難以支撐?!?
“九大宗派,同氣連枝,加之我天師府此舉,亦是為了人族萬載傳承,全無私心。”
“昆侖等八大宗派,有豈能對此大事,置之不理?”
“依師兄愚見,這法儀的鋪陳,當分頭而行。”
“道主你坐鎮益州調度四方,清理天師府中的庫藏,看看要布設這法儀,還缺了些什么東西,而愚兄而是走訪各大宗派,與各宗相商。”
“如此,鋪設法儀的材料,或許能快便能夠收集齊第二份?!?
“縱然是有些神材,獨一無二,但只要這東西,還存在于這天地當中,我九大宗派攜手,窮極整個天地之下,哪怕是多花費一些時日,也終歸是能夠將之找出來的。”藏鏡天說著,頗有一種大醫凌然的感覺。
聽著藏鏡天的回應,張白石心中慨嘆更甚——他心中所想的,又哪里是藏鏡天所領會的這么一回事?
他已經在不經意之間,說了那長生仙人,不可視之為依仗,但藏鏡天的打算,卻依舊是將那長生仙人,視為最大的依仗,而且內心的謀劃,也只是為了多拖延一些時間,將那長生仙人,滯留于這浮生天地當中。
“師兄啊,若真是那長生仙人,滯留于這浮生天地當中一兩百年,那日后,這浮生天地當中的天師府,到底是祖師傳承下來的天師府,還是這長生仙人的天師府,可就說不定了呀!”這難以宣之于口的言語,不住的在張白石的心中回蕩著,但他心中,再如何的感慨,也只能是將這心思,壓在心底,不敢有絲毫的表述。
如今的局勢,已然是天師府離不開那長生仙人,需要依仗那長生仙人的力量,保全傳承,而不是那長生仙人,需要天師府的配合,來完成他的謀劃。
“這局面,怎么就落到了這樣了呢?”張白石目光當中,滿是陰翳的神色,他的謀劃,本該是天衣無縫才對——行事穩重的藏鏡天,坐鎮于萬靈山之前,又有那十余萬的妖靈性命在手,無論是戰是守,藏鏡天都應該是從容無比才對。
等到雙方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交戰當中,耗干了心頭的一腔血勇之后,才是輪到他和那長生仙人的登場。
在雙方的士氣都下降到一定程度之后,一位長生仙人的出現,足以是將彼此的戰心戰意,都拉倒一個極其懸殊的對比上,而有了這長生仙人在側,便縱然是決死之戰,萬靈山一方,也必然是束手束腳。
而那個時候,天師府自然而然,便能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等到萬靈山覆滅,在開啟那祭天的法儀,待那長生仙人主持著法儀,完成更易天數的壯舉的剎那,他在暗中對那法儀出手——那個時候,那長生仙人,為了保證天數的更易,就只能是徹底的展露出長生仙人的實力來。
而那個時候,天數被更易的時候,便是那長生仙人,被迫飛升的時候——在此之后,天師府挾葬滅萬靈山的大功,更易天數的壯舉,以及一位長生仙人當場飛升的盛名,自然而然的,便能夠登臨和天地之巔,成為這浮生天地當中的無冕之王。
但現在,一切的化為了烏有。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張白石皺著眉頭。
他的這謀劃,明明是將天時地利人和,都徹底的算在了其中才是。
“藏師兄,你們當時,怎么就不能等我和那上真到了,再行決戰之舉呢!”想著自己的謀劃,張白石心中的郁結之氣,便是再也難以忍受。
“道主有所不知?!?
“愚兄本是打算遵照道主的囑咐行事。”
“怎奈,兀然有絕世的大妖氣機顯現。”
“令一種道友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愚兄擔心,再拖延下去的話,那氣機,怕誰成為眾人心中的陰影?!?
“與那最后決戰之時生變。”
“無奈之下,也只能是趁著這些道友們,還沒有生亂的時候,強行開戰?!?
“至少那個時候,我等和那些妖靈的實力,還算得上是旗鼓相當?!?
“只是,愚兄實在是沒有想到,白先生這位積年巨擘,會有如此兇威!”說到這里,藏鏡天也是苦澀無比的搖了搖頭。
所有局勢的反轉,便在于那提前開啟的決戰。
天時地利人和,只是丟了天時,結局,便是徹底的超出了預料。
“那絕世大妖的氣機!”
“是了,就是那氣機!”
“局勢之反轉,便是那覺醒的血脈的妖孽而起!”張白石終于是找到了這令局面翻轉的最關鍵的那一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