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秀才深感自己體弱多病,報國無門。
他擔(dān)心保路同志會人士“死志不決”,決定以一己之死,鼓勵大家拼死毀約保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第二天早晨,客棧的廚役看見桌子上有一封書信,發(fā)現(xiàn)是郭秀才給保路同志會的《遺同志會書》。
現(xiàn)抄錄如下:
同志會諸君鑒:破約保路,關(guān)系全國存亡,所慮者死志不決,虎頭蛇尾,吾國危矣!樹清請先死,以為堅諸君之志。
樹清臨命留呈。
廚役在客棧內(nèi)到處尋找,最后在廚房后面的水井里,找到了郭秀才的尸體。
郭秀才投井殉路后,四川保路同志會認為他是以死明志,以死抗爭,便將其授予保路烈士。
《四川保路同志會報告(第六號)》在七月一日簡要報道后,又在次日刊登了《四川保路同志會報告(第七號)》,報道《郭烈士殉路祥情》,成都各大媒體相繼進行了報道。
同志會又將郭秀才的《遺同志會書》送到上海,拍照后廣為散發(fā),全國輿論大嘩。
郭秀才殉路事跡見報后,保路同志會人士紛紛撰寫詩詞、挽聯(lián)和祭文,盛贊郭烈士。
其中《詠郭烈士投井捐軀》贊曰:
“一抔黃土尚容身,投井救亡泣鬼神。”
再看“黃綬”的挽聯(lián):
步湯烈士、鄔烈士后歟?力爭鐵道,氣壯同胞,定知化鶴高飛,猶戀此、漢家煙火漢陽樹。
愧甘老奴、宋老奴多矣!痛在國家,愛先桑梓,尚冀英靈不朽,長固我、蜀江水碧蜀山青。
挽聯(lián)中的“漢”指武漢,“蜀”指四川,合起來指川漢鐵路。
結(jié)尾的兩字分別為“樹”和“青”,正是郭秀才的名字(青與清古通)。
下聯(lián)的“甘老奴、宋老奴”,分別指甘姓和宋姓兩位川籍京官,他們侵蝕路款,支持鐵路國有政策,川人深恨之。
保路同志會負責(zé)人蒲殿俊與羅綸商議,一致認為應(yīng)抓住郭秀才殉路事件進行渲染,廣造輿論,推波助瀾,以激發(fā)保路群眾的斗志,進一步擴大保路運動的影響。
決定由羅綸召集群眾,為郭烈士殉路死事開個追悼會。
同時派出保路同志會骨干人員劉聲元進京請愿,在追悼會后,再開個歡送會。
第二天,成都岳府街人潮涌動,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冒著大雨走進川漢鐵路公司內(nèi),參加四川保路同志會舉行的追悼郭烈士的大會,并送劉聲元等人進京請愿。
大會臺莊嚴肅穆,羅綸與保路同志會總務(wù)、文牘、講演和交涉四部的部長坐在會臺前面。
大會開始,軍樂隊奏響哀樂,臺下參會人員開始哭泣。
文牘部長鄧孝可首先將郭秀才殉路的詳情作了介紹,然后請郭烈士的親友作了發(fā)言。
最后,大會主持人羅綸作總結(jié),他指出郭烈士是以死名志,以死抗爭,以死堅諸君之志。
我們要向郭烈士學(xué)習(xí),拼死毀約保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羅綸還談到,保路運動以來,全省各地民眾奮起抗爭。
除跳井殉路的郭烈士外,還有破指流血表示保路決心的;有六十多歲的老教官甘愿為保路犧牲的;有五天五夜走路來省城參加保路聚會的;
有十三歲女孩子愿意赴湯蹈火的;有幾歲娃娃把積攢的零花錢交給同志會的;有丟官不做來幫同志會做事的;有將半生唱戲積蓄捐為會費的……
羅綸在談到保路同志會成立后,全省各地取得的成果時,聲音突然變大起來。
他要帶頭打好宣傳戰(zhàn),營造出狂熱的保路運動氛圍。
這時,參會民眾“慷慨痛心,低徊泣下,四方萬眾,莫不同悲。”
追悼大會結(jié)束后,接下來,羅綸組織召開歡送劉聲元去北京請愿的大會。
鈴聲再度響起,這次軍樂隊演奏的是送別的樂曲。
羅綸簡單介紹送劉聲元上京請愿的目的后,劉聲元昂首挺胸走上臺,先向臺下的聽眾深鞠一躬。
然后慷慨激昂地發(fā)表演說:
“父老鄉(xiāng)親們,今天我劉聲元是來與諸君告別的……不是小別,而是永別!……聲元這次去北京請愿,以破約保路為目的,朝廷如果不答應(yīng)我們四川人的請求,我劉聲元有死去而無生還矣!鄙人的生死沒啥,希望同志諸君堅持到底!……”
列位看官,劉聲元,四川萬州人,從小在書香氛圍中長大,十二歲考取秀才,二十七歲考中舉人。
兩年前他加入了同盟會,在四川保路運動中,充當保路同志會的骨干。
這次劉聲元去北京,準備聯(lián)合在京的川籍官員,抵制“奪款奪路”的鐵路國有政策,向攝政王載灃和慶親王請愿,要求收回“上諭”,毀約保路。
劉聲元“壯士一去不復(fù)回”的決心和氣勢,使臺下數(shù)萬名群眾受到感動。
他們淚如泉涌,會場里痛哭抽泣聲不絕于耳。
無數(shù)從外地趕來的農(nóng)民跑到臺前,向劉聲元連連作揖和鞠躬致敬,高呼:“劉壯士,我們感謝你!四川人民感謝你!”
有個劉聲元的同鄉(xiāng)叫幸自雄,時任同志會職員。
他拿塊白布走上臺,從身上掏出小刀劃破手指,用熱血在白布上寫下:
“赴京諸君鑒:別無贈,惟破指壯其志!自雄書。”
劉聲元與同伴雙手接過血書,更加堅定了慷慨赴死的決心。
卻說劉聲元一行到北京后,由于沒有門路,對求見京官的套路又不熟悉,經(jīng)多方奔走求見,都被相關(guān)衙門拒之門外。
稍有反抗,則被驅(qū)逐出門。
無奈之下,劉聲元寫了請愿書藏在身上,在攝政王載灃入朝的路上,冒死沖上去攔轎,準備遞上請愿書。
載灃看見突然被人攔住,以為遇到了刺客,驚出一身冷汗。
幾個保鏢撲上去,將劉聲元等人按在地上,從身上搜出了請愿書。
此時,攝政王驚魂未定,甚為惱怒,把請愿書摔到地上。
即命將劉聲元等人五花大綁后,打入天牢,聽候處決。
在北京的川籍京官知道后,想要搭救劉聲元的性命。找人去說服他裝“瘋子”,以便向攝政王求情,希望能保住性命。
劉聲元聽后大怒:“我欲灑一腔熱血在京門,以示我川民的浩然正氣和保路決心,奈何以裝瘋子救我?聲元對諸公的盛意,絕不能接受!”
卻說保路同志會送走劉聲元等人北上請愿后,蒲殿俊擔(dān)心劉聲元在北京不熟悉門路,不一定能將請愿書遞交給朝廷。
他決定雙管齊下,與張瀾和羅綸召集保路同志會一百多名股東會員代表,再次去總督府面見“護理總督”王人文。
羅綸針對四國借款合同和“歌電”,起草文書逐條予以駁斥,指出借款合同“喪權(quán)賣國”“出賣川人”。
王人文在總督府會見了蒲殿俊等人,羅綸遞交了文書。
蒲殿俊反映了股東對“上諭”和“歌電”的意見,請總督王大人再次上書清廷。
希望能夠收回“上諭”,廢止借款合同,撤銷鐵路國有的成命。
王人文當即答復(fù)道:
“鐵路股東的意見和訴求,我立刻代你們電奏北京,并代你們力爭川漢鐵路的股權(quán)和筑路權(quán)。如果不行,我就再奏再爭。哪怕爭到我丟了官,能把我的責(zé)任盡到,我也是快樂的。”
王人文即向朝廷上奏章,其中申言:
“川人之所極端反對者,不在于借款,而在借此喪失國權(quán)之款;不在于路歸國有,而在名則國有,實則為外國人所有。如果任由外人侵我國權(quán),奴我同胞,必將導(dǎo)致漸進而滅我祖國也。”
清廷接到王人文的奏章后,更加嚴厲地斥責(zé)王人文無能。
嚴令他對以保路為由的“生事者”,進行堅決打擊。倘有“匪徒”從中作亂,按照懲治亂黨的條例格殺勿論。
同時電令屠夫趙爾豐,加速趕回成都,接替王人文,控制四川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