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椒身側的纛旗,隨著夜風獵獵招展。天色漆黑,鼓聲大作,有虞軍也沒了秩序,持著金戈,如夜間覓食的狼群,猛撲而來。
“殺……殺……殺……”
四周,喊殺震天,難辨你我。馬聞金鼓之聲,驚馳亂走。兩軍排山倒海一般,撞到了一起。
金戈鏗鏘起舞,長劍呼嘯飛掠。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顫抖,整個營寨都被這種慘烈的氣氛籠罩,隨著死亡而湮滅。
人們由于夜間視線不清,相互踐踏者絡繹不絕。熊熊戰火,升起無盡狼煙。寒風中招展的纛旗,已然殘破襤褸,頃刻間就會墜落。周圍死尸伏地,血流不止,融化了冰雪。濃烈的血腥,刺鼻難聞。
有過軍的營帳和囤積的糧草已遭敵軍焚燒,火焰沖天。伯椒握著帥旗,沉著指揮。有虞軍健碩的身影,如波浪一般起伏著。他們的口中,依然發出震動天地的吶喊,互相激勵,消退了對死亡的恐懼。有過軍出動弓弩陣,箭矢狂飛,拖著長聲的箭雨紛紛劃破夜空,有虞軍不斷地中箭倒下。
凄厲的咆哮,瘋狂的殺戮,熾熱的煙火,使得兩軍兵士愈加地憤怒,戰爭越發地激烈。
臨近寅時,伯椒大勢已去,驚慌之下,縱馬就跑。有過軍見主帥撤離,也全都落荒而逃;剩下沒有跑掉的士卒,已成了有虞軍的戰俘。
“眾將士隨我追趕,休走了伯椒。”夏杼縱馬大喊,狂追不舍。白雪覆蓋了千萬尸骸,一片凄涼的景象,籠罩這片黑暗的戰場。
此戰之后,虞國聲勢大振,天下無人再敢輕視有虞氏。夏少康的身份也再難保密,傳遍大江南北,世人無不驚訝。當年被迫降寒的各路諸伯亦有心思,蠢蠢欲動。
五十五年前,寒浞篡奪后羿王位,大臣伯糜害怕遭寒浞迫害,趁著動亂逃到有鬲氏蟄伏待機。伯糜多年來得到鬲伯的支持,大量培植勢力,暗中聯絡殘存的斟灌氏和斟鄩氏族人,等待著起兵反寒的時機。
如今伯糜得知,夏少康意欲興復仇之兵,重奪基業。他覺得時機已成熟,親派使者趕來虞國,準備朝見少康。
虞城經過這次大戰,急需休整。夏少康下令,將軍隊屯于綸邑,好讓虞民得以喘息。只可惜這座古城的繁華,卻是大不如從前,很多精壯的男子為了保家衛國,被迫從軍。路上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死氣沉沉。
整個中原,已是粉妝玉砌的世界。樹上掛滿銀條,房屋也披上了銀裝。雪白的土地,剛留下人們的腳印,后一刻又被無情地淹沒。街道兩邊的攤位,減少大半,叫賣聲也不如往昔那么響動。玄默和莫問并排走在前方,夢妍和紫鳶手牽手地跟在后頭。
四人一路走來,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氣氛。自從兵禍一開,使得他們的心情再難像以前那般愉悅。紫鳶突然走到一個攤位邊上,盯著上面的物品,怔怔出神。
攤位上擺放了千奇百怪的玩偶,各種各樣,旁邊坐著一個身穿灰白棉衣的小販,他和其他小販略有不同,多了幾分儒雅的氣質,猶如鶴立雞群。
紫鳶瞥了那個小販一眼,拿起一個木偶,放在手中把玩。玄默望著此情此景,僵了一會。他回過神才發現,原來已和這女子走了那么久,昔日同生共死的情景,回蕩腦海,映于眼前。夢妍和莫問在一旁笑而不語,他們對這個有些天真的女子,早已了解得透徹。
“此物價格幾何?”紫鳶雖下山數月,但大部分的時間都因戰爭而消磨,很久都沒有這種新奇的感覺。她將木偶捏在手中,輕輕晃了一晃,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姑娘,一貝一個。”小販微微咳嗽,話音低沉。
紫鳶摸向腰間,一看空空如也,清麗的面龐露出一分尷尬。她每次出門都帶足錢財,偏偏今日走得急忘帶,心里將自己咒罵了一遍。
小販凝望那個美麗女子,笑道:“姑娘如若沒錢,這枚玩偶便贈與姑娘吧。”
“當逢亂世,你做生意著實不易,再者,本姑娘向來不喜歡拖欠別人。”紫鳶有幾分不快,轉過頭冷視身側的男子。
玄默當即從懷中掏出金貝,遞給了小販。小販接過金貝,飄忽了一會。這時,四人已經走向遠方。他們不知沿街逛了多久,來到城門之前。對于這座城樓,四人的內心,其實都有幾分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