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李雲鳳悠悠醒來,彷彿突然間變了個人,紅腫的眼眸中毫無神采,甚至有些呆滯。
和她說話,她要麼發呆,要麼神情恍惚的迴應一聲,王動等人知道,她有了心結,而且這心結必將伴她餘生。
衆人將她送回了翠屏峰,親眼看著得知噩耗的劉月哭的死去活來,除了柔聲安慰,又能做什麼呢?
餘暉漸漸褪盡,夜幕降臨,韓若雪留在了翠屏峰上的新家,羅玉今晚在她那裡過夜,而心情沉重的王動石虎丁勉,默默的返回了小孤峰。
……
夜已深,小孤峰崖邊的庭院門前,王動坐在臺階上呆呆出神。
擡頭望,明月正高懸,可明月依舊在,多情的少女卻是紅顏薄命,再也回不來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王動忍不住回想著和白蓉相處過的點點滴滴。
小湯谷的任務閣裡,二人第一次不愉快的見面,白蓉嘲諷他恐怕連“死”字都不會寫。
試煉谷中,王動曾一腳將她踹翻在地,對她怒罵呵斥,也曾於生死一線之際,將她救出鱷口。
夜宿箭樓時,白蓉請託李雲鳳轉贈定情信物,卻被他一口回絕。
之後的每一次見面,王動都會發現白蓉要比上次見面時,多了幾分憔悴。
最讓王動此刻想來陣陣揪心的,便是白蓉傷心離去的那個夜晚。
那個夜晚,白蓉卑微的向他示愛,被他狠心拒絕後,竟然以一種現在想來令他心酸的方式騙他回頭,淒涼無悔的獻上一吻,狠狠的咬破了他的脣。
“你借給我的這張下品火符,我一直貼身藏著,每晚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會拿出來看上一看,摸上一摸,現在……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王動,你能轉過身來,目送我離開嗎?”
“你知道麼?你是第一個讓我白蓉動心的男人……”
不知不覺中,白蓉流著淚的笑語聲,隱約迴響在王動耳畔。
這個爲了他將馬尾辮披散開來,學著韓若雪的模樣,養到長髮及腰的女子,以另一種方式,在他的生命裡走過了短短一程,卻在他的心裡,留下了再難磨滅的痕跡。
“白蓉……我好後悔……我後悔欺負過你,我後悔沒有好好待過你。”
仰頭望明月,明月可否照人還?王動看著那輪皓月,摸著曾被白蓉咬破的嘴脣,胸膛裡翻江倒海一般憋的難受。
他好後悔,縱是不能做情侶,可哪怕是做朋友,也應該對白蓉好上一些。
可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王動追悔莫及,那個爲了他長髮及腰的女子,直到生命逝去的最後關頭,有沒有施放那張火符?
那張下品火符,巴掌大,顏色赤紅如血,右下角寫著一個小巧娟秀的“動”字,王動淚光朦朧的視線裡,忽然臆想出了這麼個畫面。
窮山惡水的絕地,一羣奇形怪狀的猙獰魔物,爭先恐後撕咬著一個腸穿肚爛不成人形的女子殘屍。
女子死不瞑目的黯淡眼眸,始終留戀著青羅方向,她那血肉模糊的手掌裡,攥著一張下品火符,至死也沒有鬆開……
“啊!”王動再也經受不住,一拳砸的石階碎石紛飛,跳起身來對著月亮揮拳咆哮道:“白蓉!我一定爲你復仇!”
蹲在院子裡的石虎丁勉深深嘆了口氣,腳步沉重的走出院門,看著王動傷口崩裂被鮮血殷紅的背衫,雙雙低聲勸慰。
“王動,俺知道你不好受,可死
了就是死了,回屋吧,俺和小丁給你上藥。”
“王老大,逝者已逝……回去吧,睡上一覺便好了。”
王動背對二人擦了擦滿臉的淚痕,回身強笑道:“走,回去……”
……
就在王動三人走進庭院的同一時間,正陽峰燈火通明的執事堂裡,外門總執事嚴剛正與徐水城城主葛飛交談。
葛飛此次回宗,表面上是護送李雲鳳,暗地裡卻是將一個重要發現上報給了師門。
爲禍徐水城城外靈石礦的嗜血蝠,雖然絕大多數已被剿滅,但是葛飛無意間發現,這些咬死大批礦工的嗜血蝠並不是自然氾濫,而是四大仙門之一的御獸山弟子在背後操縱。
御獸山的弟子如此行徑想要做什麼?是他們的個人行爲?還是御獸山的高層授意?
青羅宗宗主及三位峰主得到稟報商議之後,已經做出了決斷,剛從青羅大殿來到正陽峰的葛飛,此刻和嚴剛說的便是此事。
“都被人欺上門來了,還要求安求穩,說什麼封妖嶺戰局日漸吃緊,後方應以大局爲重,不可輕啓戰端?咱們的這位宗主,可真是好樣的……”
聽完葛飛轉述宗主李南天在青羅大殿上的言語,怒容滿面的嚴剛嘿嘿冷笑,他與葛飛乃是莫逆之交,說話自然不用避諱。
葛飛嘆了口氣,深有同感道:“誰說不是呢?如果我青羅祖師尚在,以傳聞中他老人家的暴脾氣,怕是早就還以顏色了。”
“是啊,傳聞當年封妖嶺大戰的時候,我堂堂青羅宗穩居四大仙門之首,可自從李南天接任宗主以後,對其餘三大派屢屢忍讓,嘿嘿……”嚴剛憤憤不平拳頭骨節攥的咯咯直響。
葛飛不甘心道:“午後的大殿上,慕容峰主倒是力主滅他御獸山的幾座靈石礦報復,可咱們的宗主卻是極力反對,我當時聽著宗主的言語,簡直心灰意冷。”
“照這樣下去,我青羅宗遲早要斷送在此人手上。”
嚴剛一拳砸在桌子上,壓了壓火氣道:“葛師弟,你我無愧青羅便是,對了,師門爲你徐水城加強戒備,難道非要從外門中抽調人手嗎?”
葛飛苦笑搖頭:“你也知道,內門七成的師兄弟正在封妖嶺,剩下的都是專職煉丹煉器的後勤弟子,一來他們戰力平平,二來門裡門外弟子的修煉資源都是出自他們之手,實在是抽不出人手。”
嚴剛點了點頭,問道:“你打算帶多少外門弟子,協助你鎮守徐水城?”
葛飛沉吟道:“徐水城城外共有三座靈石礦,離城最遠深山裡的那一座,被御獸山的王八蛋藉著嗜血蝠的掩護偷採了不少,需要重點防範,一旦宵小故技重施,我定予以痛擊。”
“再加上幾座環城小鎮的平民需要庇護,你至少要抽調二十名攻擊力強悍的煉氣境弟子給我。”
“二十名?沒問題。”嚴剛點了點頭,取出外門弟子的名冊遞給了葛飛,“你自行選取便是。”
“多謝師兄。”葛飛笑了笑,埋頭細細翻看起了卷冊,每看到一箇中意的弟子,便將其姓名修爲等信息錄入手中的玉簡,片刻之後將玉簡和名冊一同遞給嚴剛過目。
“秦朗,葉雨欣,彭越,薛少楠,蔡婉君,李文清,蕭讓,趙……”
嚴剛用神識查看著玉簡裡的人名,喃喃念出了聲,全部看完後皺眉道:“秦朗,彭越和薛少楠尚在閉關修煉,怕是不能跟你走,你再選選其他弟子吧。”
“尚在閉關修煉?”
葛飛一愣,忽然好笑道:“聽說這幾個傢伙爭著追求蔡婉君那丫頭,什麼時候變的這般勤奮了?”
嚴剛冷哼道:“這幾個小子大錯不犯小斷不斷,整日裡打來打去,三個月前聽說情敵之一的蕭讓,修爲突破高過了他們一頭,他們生怕在蔡丫頭的面前跌份,急眼了唄。”
“沒出息。”葛飛笑罵了一句,又從嚴剛遞來的名冊中重新選了三人。
就在這時,嚴剛沉吟道:“葛師弟,我向你保舉一人,你一同帶走吧,讓他跟著你外出歷練歷練,來日也可堪當大用。”
“哦?”葛飛頓時來了興趣,聽嚴剛這話音,顯然極爲看重這名弟子,這可是件稀罕事,笑呵呵問道:“此人是誰?竟讓師兄這般看重?修爲幾何?”
嚴剛目光中透著欣賞,微微一笑道:“他叫王動,前些時日剛剛突破到煉氣境一層。”
“剛剛突破到煉氣境一層?”葛飛哭笑不得:“這修爲也太低了吧,你敢讓他出去,我可不敢攬你這活,帶他出去,我還不得別在褲腰帶上好生照顧著。”
嚴剛眼睛一瞪:“修爲太低了?還別在褲腰帶上照顧著?怎麼,我推薦給你的人選,在你葛大城主的眼裡就這般不堪?”
“呵呵呵,師兄莫惱,我帶上他便是了。”
葛飛連連賠笑,暗道我這位師兄可是從不將窩囊廢放在眼裡,他如今主動推薦這個弟子,嗯,這個煉氣境一層的小傢伙,應該有一兩分真本事。
想是這麼想,不過葛飛也沒有多麼看重王動,畢竟一個剛剛煉氣境一層的小弟子,再強又能強到哪裡去。
嚴剛又豈能不知道對方的心思,不過他也沒有點破,更不屑向葛飛解釋王動的種種,是騾子是馬拉出去溜溜便是。
與此同時,嚴剛暗暗打定主意,明日便收王動爲徒,萬不能讓日後發現王動好處的葛飛橫刀奪愛,葛飛這傢伙當年可是和他爭過嶽風的。
葛飛哪裡知道嚴剛的心思,起身告辭道:“師兄,就這麼說定了,後日清晨,我便帶著一衆弟子返回徐水城。”
嚴剛跟著站起身點了點頭:“師弟儘可放心,我會提前安排……”
……
夜色越發深沉,轉眼到了後半夜,小孤峰崖邊的庭院四周蟲聲唧唧。
灰霧濃重的庭院裡,夜明珠的皎潔清輝由打王動臥房敞開的格子花窗投射而出,融入了屋外的月色。
追風炎火豹“雪兒”跳下古鬆,看了看寂靜無聲的王動臥房,轉身跑到院牆下‘噌’的躥了上去跳到了院外。
趴在木牀上徹夜無眠的王動看了看窗外,知道雪兒又是趁夜去打牙祭,倒也沒有喚它回來。
“虎子和小丁說的對,逝者已逝,活著的還要走下去。”
王動把他對白蓉的愧疚埋進心底,沒有驚動西邊那間正房裡,忙碌了一天酣然入睡的石虎丁勉,慢慢爬下木牀,扶著牆從立櫃中取出一枚玉簡回到木牀上趴下。
本已結痂的鞭傷重新崩裂,稍稍動一下便撕裂般的疼,再加上爲了白蓉黯然傷神,神乏體虛的王動沒有強行修煉。
不過既然睡不著,那麼也不能白白浪費了光陰,他無意間想起了曾在試煉谷二層的山洞中,撿來的這枚玉簡。
“魔?變?玉簡上這兩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王動捏著玉簡來回翻看皺了皺眉,暗道,莫不如放出神識進到玉簡裡面,一探究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