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暉灑在小孤峰南面的一處斷崖邊上,王動負手站在庭院門前的臺階下,望著花滿庭離開的方向,燦爛的笑容漸漸變冷。
追風(fēng)炎火豹幼豹“雪兒”繞著王動轉(zhuǎn)了幾圈,“咕嚕咕嚕”的腸鳴音,不時在它肚子裡響起,它忍不住用頭蹭了蹭王動。
“怎麼?雪兒你餓了?”
王動思緒被打斷,蹲下身揉了揉雪兒頭頂,迴應(yīng)他的是舔在臉上溼噠噠發(fā)澀的一條舌頭。
“等著。”
溼熱的氣息噴在臉上,王動笑了笑,抓過地上的黃綢包裹摸出一隻燒雞。
燒雞自然不是變出來的,而是昨晚韓若雪特意從女弟子那邊的飯?zhí)醚e買來,當(dāng)晚放進了他的包裹,囑咐他今日路上吃的。
“若雪,等我在外門站住了腳,一切理順之後,一定擠出時間常回去看你。”
王動遙望著西新谷的方向滿目柔情,撕掉包在燒雞外面的幾層油紙,狠狠在雞腿上咬了一大口,這才遞給了哈喇子直流卻乖乖等在一旁的雪兒。
也只有在王動和韓若雪的面前,兩隻已有山羊大小兇悍勁頭初顯的幼豹纔會老老實實,乖順似小貓。
“先墊墊肚皮,稍後簡單收拾過咱們的新家,我便帶你去飯?zhí)谩!?
飄在微風(fēng)裡的肉香很好聞,王動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的交待了一句,也不管趴在腿邊狼吐虎咽的雪兒聽懂聽不懂,笑呵呵的站了起來。
南面七八丈遠處便是斷崖邊緣,王動咀嚼著噴香細嫩的雞肉,望著翻滾上崖邊忽聚忽散的白霧面色平靜,可背在身後的右拳卻是越攥越緊。
“我今日初次到外門,花滿庭爲什麼要算計我?”
花滿庭留給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既是一個一心撲在公務(wù)上的任務(wù)堂執(zhí)禮,同時也是一個沒有絲毫架子,待師弟親切和善的好師兄。
王動一直都沒有懷疑過花滿庭,直到花滿庭見到他從陣盤的陣眼中扣下靈石,下意識愣住的那一刻,王動霍然警覺。
因爲就在那一刻,王動竟然從花滿庭古怪的目光中,感覺到了鄙夷不屑的味道,他沒有證據(jù),這只是一種直覺,類似於女人的第六感。
王動原本並不相信直覺一說,認爲那純屬是私心雜念太多、吃飽了撐的纔會生出的無稽之談。
可兩谷大比的那日清晨,他送石虎丁勉出谷後,一陣驟起的冷風(fēng)吹過,他忽然生出了一種不詳?shù)闹庇X。
而恰恰就是這股不詳?shù)闹庇X,最後應(yīng)驗在了石虎身上,石虎被杜秋山打成重傷。
就在那次或許是巧合,又或許是冥冥中有所預(yù)示的事件之後,王動對於直覺雖然說不上必信,卻也不再等閒視之。
所以感覺到花滿庭態(tài)度可疑的那一刻,王動便把二人接觸過的一幕幕,幾個呼吸間在腦海中回想了一遍,稍作推敲便斷定花滿庭是在算計他。
如果不是這樣,如何解釋心裡的一個個疑問?
第一,他站在任務(wù)堂門外第一次朗聲開口時,聲音不可謂不大,二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相隔不過兩丈,花滿庭就算真的沉思入神,可除非他是聾子,否則一定聽得到。
第二,便是花滿庭遞給他那杯滾燙的熱茶,讓他回想起來心生疑竇。
花滿庭埋頭翻看卷冊專注了一個時辰,王動便等在門外眼巴巴的看了他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的時間,木桌上的紫砂壺裡即便是滾燙的開水,也足可以冷卻成常溫。
可爲什麼花滿庭要擋住他的視線爲他倒茶,而且倒給他的茶水會是滾燙的呢?這滾燙的開水又是從何而來?
王動當(dāng)然能夠解釋,因爲他不只是聽說過,而且在試煉谷搭救李雲(yún)鳳三位師姐時,親眼見過李雲(yún)鳳豎掌前推的掌心裡,呼吸間生出一團赤紅色火焰。
脫險後他曾經(jīng)問過,李雲(yún)鳳笑著告訴他,那是火行法術(shù):火焰術(shù)。
所以王動敢斷定,花滿庭一定是背對著他時,掌心裡施展過熾烈高
溫的火行法術(shù),呼吸間燒開了涼茶,存心坑他噁心他。
至於火焰爲什麼沒有燒燬花滿庭的手掌?
很好解釋,花滿庭所修煉出來的火行靈力,和他性命交修一體同源,“靈力化形”生成的火焰,只傷別人,不傷害修煉者自己。
“哼,故意裝作埋頭公務(wù),害我暴曬一個時辰,嗓子乾渴到冒煙;聽到我第二次大聲開口,裝作霍然驚覺,且還喃喃自語裝作想不起我是誰,好演技!”
“親熱招呼我進屋;故意給我滾燙茶水;故意拿丁等鑰匙給我;讓我一同翻看十幾頁卷冊,完全取得我信任之後,又輕描淡寫將我支開;裝模作樣後拿出早就選好的兩個任務(wù)……”
“花滿庭!你連番算計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計不成還有下一個小坑等著我主動跳下去,好算計!好手段!好演技!你簡直欺人太甚!”
“我王動從不主動招惹他人,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看我如何禍害你……”
王動望著被風(fēng)捲上崖邊的滾滾霧氣,清瘦剛毅的臉上笑容燦爛,可眼眸深處卻有寒光乍現(xiàn)。
“雪兒,隨我來!”
招呼了雪兒一聲,王動幾步上到臺階站在院門前,毛筆沾滿了印泥裡的硃砂,擡手扣住系在門楣上的青木牌,筆走龍蛇寫上了他的名字。
“人不狠,站不穩(wěn)!從今往後,我王動便是這庭院的主人,若是有人膽敢招惹我半分,我定要他付出十倍百倍代價。”
王動緩緩放開紅字如血的木牌,一把推開了院門,拎著木箱包裹等物擡腳走了進去。
庭院很是開闊,牆角和地面的磚縫生著幾叢雜草,緩步前行,不時會踩上幾片枯葉,發(fā)出“嚓,嚓,嚓”的輕響。
迎面是紅瓦青牆、朱門紅窗的三間寬敞正房,西面略矮偏小的兩間是廂房,一顆樹冠曲張如傘蓋的古鬆生於庭院正中……
打量著眼前的一切,王動身心愉悅,曾幾何時,他能想到自己也能擁有這麼一套庭院?唯一的遺憾,便是不能把紅楓城的父親接來同住。
徐徐前行,最引王動注目的,便是庭院正中古鬆旁的這個池塘。
偏頭向下一望,兩人多深乾涸的池塘底部,鋪著一層高低不平生著些青黃色苔蘚的鵝卵石,有些低窪處聚著一攤攤淺水,應(yīng)該是雨後留下的,上面漂著幾片枯黑敗葉。
“若是給池塘裡面注滿了水,倒是個洗澡沖涼的妙處,我這個旱鴨子也可以磨練水性,掌握游泳這門手藝,日後說不定會有大用。”
走過池塘邊的時候,王動呵呵一笑,幾個呼吸後推門進到了正房。
這處最爲寬敞的房間明顯是客廳,桌椅茶具山水屏風(fēng)一應(yīng)俱全,有些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味道。
只不過這些物品上面,蒙著一層淺淺灰塵,應(yīng)該是有人不定期的前來打掃。
鶴嘴鋤靠在牆邊,王動拎著木箱包裹,推開格子門進到右手邊的屋子,一牀一立櫃陳設(shè)簡單,牀上一套青色被褥疊放整齊,此間分明是臥室。
“雪兒,你幫不上忙的。”
王動看著躥上~牀搖頭擺尾撕扯被褥弄的一團糟的雪兒,搖頭莞爾一笑,轉(zhuǎn)身忙碌了起來。
有些泛潮的被褥晾在了庭院中的松樹枝幹上,想必有微風(fēng)輕拂斜陽晚照,用不了多久便會祛除潮氣。
包裹裡木箱中的物品,分門別類放進了立櫃,簡單打掃過桌椅地面之後,王動推開兩扇格子花窗,用指粗木棍支好給屋子通風(fēng),隨後帶著歡蹦亂跳的雪兒出了院門。
此時夕陽剛剛落山,小孤峰上漸漸生出了薄紗般的霧氣,打眼掃過或遠或近的山峰,也都是這種情況。
王動順著蜿蜒的石階路,帶著雪兒向著山腳下走去,走過“丙”等庭院區(qū)的時候,正有幾個男弟子由打松林裡面朝著石階路上走來,顯然也是要去山腳下的飯?zhí)谩?
王動看過一眼便不再理會,雖然初來乍到,但是沒有必要去和那些
老弟子拉關(guān)係套近乎,可就在他帶著雪兒又走出十幾步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喂……前面那位一身黑色避塵服的師弟,可是王動麼?”
“田七?”
破鑼般的呼喊聲王動熟悉的很,止步回身果然就見鬍子拉碴的田七甩開大步走了過來。
“田師兄。”
王動看著田七的一張大紅臉,笑著抱了抱拳。
“嘿!真的是你啊,什麼時候到的?”
一身煙火味的田七豪爽不減,咧嘴大笑錘了王動一拳,這般不見外的動作,引的先後走上石階路的其他弟子紛紛側(cè)目。
wωω ?TTKΛN ?¢ ○
“剛到不久。”
王動笑著回了一句,一邊和田七並肩下山,一邊偏頭笑道:“田師兄,咱們能有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吧?”
“可不是嘛,上次陪許師妹探親歸來,去西新谷看望你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沒想到已然過去一個月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田七唏噓感概了一番,忽然看寶貝似得盯著王動道:“沒想到你小子還真行,非但新人谷大比一戰(zhàn)成名,並且直接升入了外門,師兄真爲你高興,呵呵呵……”
田七摸著絡(luò)腮鬍茬子剛剛笑了沒幾聲,忽然回頭瞪眼道:“去去去,我在和你家大人說話,別搗亂,一邊玩去。”
“雪兒!不許調(diào)皮!”
王動回頭一看,就見雪兒追在田七的屁股後面,咬著人家被風(fēng)吹起的衣袍下襬不放,搖頭晃腦連撕帶扯,他連忙瞪眼輕叱了一句。
“這個傢伙,還別說,真有靈性。”
田七看了看蔫頭耷腦溜到王動身後的幼豹雪兒,笑罵了一句,眼神裡透著羨慕喜愛。
非但是田七,就連或遠或近走在身前身後的那些男弟子,望過來的目光也是豔羨無比。
要知道外門三百多人的煉氣境弟子中,沒有幾個擁有靈獸坐騎的,絕大多數(shù)人若是出個遠途任務(wù)什麼的,只要不是窮的叮噹響,都會到外門靈獸園租上一隻靈獸代步。
雖然王動這隻追風(fēng)炎火豹尚還年幼,估計沒有個一年半載馱不了人,可那不是早晚的事情嗎?
更加讓他們直吞口水,眼紅好比兔子的是,王動這隻靈獸幼豹顯然已經(jīng)認主,其忠心耿耿至死不背叛的優(yōu)良品性,又豈是那些租來的靈獸所能比的了得。
王動笑呵呵道:“是啊,雪兒雖然不能說話,但是卻和我心意相通,好似相處的時間久了,能聽懂我的話似得。”
“嘖嘖嘖,這是師弟的造化,旁人羨慕不來啊。”
田七搖頭唏噓不已,不過他向來心大,轉(zhuǎn)眼便換了個話題:
“總執(zhí)事親口晉升你爲外門弟子的消息,這兩天已然風(fēng)傳遍了外門,我還想著你今日清晨便會來到小孤峰,所以早上站在山腳下等著爲你引路。”
“沒想到一直等到晌午,也沒有看到你的影子,怎麼?有事耽擱了嗎?”
“田師兄。”
王動心頭一熱,反握住田七的手掌用力搖了搖,花滿庭算計他的糟心事沒有告訴田七,點頭道:“是啊,初到外門陌生的很,路途不熟耽擱了。”
田七點了點頭,笑道:“聽說總執(zhí)事賜你乙等院落一處,是在咱們小孤峰的哪個位置?指給師兄看看,師兄沒事也好常到你那裡坐坐。”
呵呵,這個田七師兄還真是一點沒變,直來直去坦蕩的可愛。
王動笑道:“何必那麼麻煩,一會上山的時候,我?guī)е鴰熜终J認門便是,正好也有事情請教師兄。”
“好啊。”
田七爽朗一笑,順口問道:“對了,你這一年半領(lǐng)到的門派任務(wù)是什麼?”
“開墾五畝荒廢的靈田。”
王動笑了笑,沒做隱瞞。
“什麼?開墾荒廢的靈田?而且還是五畝?
田七猛的止住腳步,走在附近石階路上的其他弟子,也紛紛面色大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