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走進一片狼藉的二樓大堂的,是兩個女人。
走在前面的麗人,柳葉彎眉,面若芙蓉,膚白貌美,一襲青色的籠紗長裙,勾勒出了她胸鼓腰細誘人遐想的婉約身段,長裙拖地緩步而行,氣質脫凡出塵。
她的出現,頓時吸引住了二樓所有人的目光,讓大堂裡明媚的燈光都黯淡了幾分。
走在她後面的女子,一襲藍色宮裝,樣貌端莊自然也是少見的美人,可和前面的那個麗人相比,多了成熟韻味,卻彷彿少了些扣人心絃的東西。
王動打量著那個麗人,暗道這女人一定就是那個和唐君的關係不清不楚,添香居的老闆娘雲無雙了。
可讓他疑惑的是,他分明和雲無雙初次相見,卻發現對方非但緩步向他走來,而且一雙神色複雜的明眸,一直盯著他不放。
甚至,陪雲無雙走來的那個宮裝女子,略顯震驚的目光,也一直在他的臉上轉悠。
不過,王動沒什麼好怕的,倒揹著手穩穩的站在原地,目光坦然的看著緩步走來的雲無雙主從。
大廳裡的旁觀者們鴉雀無聲,一道道神色不一的目光,在相距越來越近的雲無雙二人和王動之間看來看去。
除了兩股戰戰的謝明珠以外,其他的女侍應們紛紛挺直了腰桿,看向王動的目光很是不善,老闆娘來了,定然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王動的追隨者們暗暗擔心著。
旁觀的那些修士們幸災樂禍,敢在添香居大打出手將二樓毀壞成這幅德行,田衡四人的麻煩大了,而外來的王動一行人,也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距離王動還有兩丈遠的時候,雲無雙終於停下腳步。
紅梅跟著停下,看著王動的面容不由得暗暗驚歎,世間之大還真是無奇不有,沒想到此人的樣貌身材,竟然和雲無雙忘不了的那個男人如此相像。
而云無雙心若死灰無意修煉多年,此番怕是被此人勾起了念想,也不知是福是禍,最終會走到哪一步……
雲無雙表面上未見多少猶豫,可暗中卻費了極大的力氣,纔將她的目光從王動的臉上移開。
她掃了一眼躺在王動腳下,煙熏火燎的好似一頭烤豬的田衡,偏頭對紅梅示意了一下。
紅梅點了點頭,招了下手,盯著小跑過來臉色發白的領班謝明珠,問道:“怎麼回事?”
現場這麼多目擊者,謝明珠沒敢說假話,一五一十的說起了種種經過。
底氣大增的郭香,趁著這機會,跑到了躺在血泊裡昏死過去的郭二涕跟前。
她蹲在地上紅著眼眶,一邊給她大哥裹傷,一邊時不時地擡頭,目光怨毒的看向王動的背影。
片刻之後,謝明珠的聲音落下,紅梅揮手讓她退在一旁,之後法力傳音和雲無雙商量了起來。
旁人聽不到她們的法力傳音,只能看到雲無雙皺著秀眉,時不時地搖頭,彷彿對紅梅的建議很不滿意。
女侍應們和那些旁觀修士,不約而同認爲,雲無雙肯定要狠狠地處置鬧事的雙方了。
畢竟田衡和王動,將添香居二樓毀壞成這個樣子,等於打了雲無雙的臉面,更是沒有將唐君放在眼裡。
他們甚至在想,唐君派來的執法隊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很快便會抵達添香居。
看著傳音交談的雲無雙二人,王動微微皺眉,莫非這兩個女人真要刁難我?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就在紅梅又對雲無雙傳音請示了一些什麼話之後,雲無雙眼睛裡忽然露出滿意之色,微微點了點頭。
旁觀者們心思一動,來了,對王動和田衡的處置決斷有了,怕是兩方人誰都別想好過。
於小果秋香等人神情一緊,小孩子們緊緊的抓著各自孃親的手。
紅梅心裡苦笑,表面上看不出喜怒,轉身看向王動,道:“你便是那個外來的修士王動?”
“正是。”王動微微頷首。
紅梅指了指躺在王動腳下動彈不得的田衡,說道:“先把他的穴道解開再說。”
這個沒問題,王動點了點頭。
紅梅目光中剛剛露出滿意之色,然而下一刻嘴角便抽了抽。
就見王動根本沒有彎腰伸手,依舊倒揹著手,擡腳伸出靴子尖,在田衡的胸膛小腹處踢點了幾下。
旁觀者們紛紛皺眉,都不屑動手,竟然用腳尖去解田衡的穴道,這臉打的,啪啪直響,真夠狂的,卻也把田家的臉面踩到了底。
紅梅忍不住看了看雲無雙,卻見雲無雙的明眸猛地一亮。
她暗中又是嘆了口氣,這個外來修士王動,不僅樣貌和那人好似孿生兄
弟,便是這性情,也是一般的傲啊。
“呃……”穴道剛被解開,田衡翻身趴在地上哇的吐了口黑血。
他已被王動點他的那幾指弄出了不輕的內傷,又被王動一耳光抽掉了幾顆老牙,半張臉腫的爛桃一樣。
刁泰山和另一個侍衛慌忙搶到跟前,一左一右攙起了田衡。
田衡哆嗦抱拳,牙齒露風的謝過了雲無雙和紅梅,沒敢離開,知道這件事他和王動誰也脫不了干係,被刁泰山二人攙著,聽候發落。
紅梅按照雲無雙的授意,朗聲說道:“添香居開門做生意,從不欺客,但也從不怕事。”
“田衡,王動,你們身爲鬧事雙方,有兩種解決方法,隨你們選擇。”
“一,我們稟報唐君旗主,等他老人家派執法隊來解決,該下獄的下獄,該受刑的受刑,當然了,該做賠償的,自然也跑不了。”
“二,在你們自願的情況下,此事不經公,由我家雲姑娘私下做主解決,你們選擇哪種解決方式?”
田衡怨毒的看了王動一眼,道:“田衡願由雲姑娘處罰。”
他這也是沒辦法,鬧到唐君那裡,再想往出撈人可就不容易了,現在忍上一時付出些代價,還能給田家一個交代,畢竟他奮力維護過田家的臉面,還沒有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紅梅目光轉向王動,“你呢?”
王動點了點頭,“王某也選第二種。”
“好。”紅梅上前一步傲然道:“既如此,我便宣佈雲姑娘的決定。”
“田衡,你手下侍衛郭二涕,在我添香居喝酒滋事,試圖猥褻其他女食客,醜行未遂暴露之後,又持強凌弱連傷二人,是爲惹是生非的根苗。”
一聽這話,被攙扶著的田衡暗呼不妙,看來今晚要吃上一個大虧了。
然而旁觀修士們,紛紛露出了驚訝之色,這風向不對啊。
於小果等人緊張的情緒頓時消散,看來這添香居,果真是個講理的地方,別管那些女侍應是不是勢利眼,最起碼老闆娘雲無雙還是頗爲明理,能夠主持正義的。
卻聽紅梅繼續說道:“而田衡,你身爲田家的管家,下人滋事後,你非但沒有妥善處理矛盾,而且刻意將矛盾激化,從而導致我添香居蒙受了巨大的損失,金碧輝煌的二樓幾乎毀於一旦,種種過錯,全在你田衡幾人身上。”
“所以,我添香居二樓的一切損失,都由你田衡承擔,據初步估算,損失折算成下品靈石約爲十萬塊,當場賠償了,此事纔算作罷。”
紅梅的話音落下,目光灼灼的盯著田衡。
事不關己的那些修士,紛紛張大了嘴,好像嘴裡都塞著一隻榴蓮,田衡被打了個死栽背興,牙被打掉,臉面都被踩沒了,還判他負全責?莫非田倒黴今日出門沒看黃曆?
王動看了看高興的都要跳起來的於小果等人,心裡越發疑惑。
他不相信世上會有絕對的公平合理一說,然而就這麼完事了?他心知肚明,二樓毀成這樣,大部分可都是他的傑作。
所以他皺著眉,忍不住看向了紅梅身旁的雲無雙,卻發現對方好像一直都在打量著他,見他看過去,面色淡然的雲無雙並沒有迴避,一雙明眸依舊盯著他看。
他還以爲自己臉上崩了血或是沾上了什麼髒東西,忍不住擡手抹了幾把,低頭一看,沒有啊。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同時,被刁泰山二人攙著的田衡低著頭,眼睛裡充斥著毒藥般的神色,雲無雙這娘們好毒,分明要一刀捅他一個大出血。
十萬塊下品靈石?儲物袋裡倒是有,但那都是田家讓他用來打點各方關係的公款啊。
他緩緩擡頭,心裡不服氣,可表面上還得強忍著,指了指王動,看向紅梅說道:“主要責任田衡絕不敢推卸,可大部分的桌椅地板等裝飾,都是此人的火行功法所毀,無論怎麼說,他總也應該負點連帶責任吧?”
哪知道紅梅唰的變了臉,“田衡,你手下不去招惹人家,人家一個外來修士,難道吃飽了撐的找你們麻煩?你們就是整件事的導火.索,你們不負全責誰負?就這麼定了,除非你想面見唐旗主。”
旁觀者們紛紛啞然,今天這是怎麼了,好像添香居刻意針對田衡似得,難道是因爲田衡長得又老又蠢,不如那個外來修士好看?
紅梅心中苦笑,雲姑娘,你執意要這麼做,真的好嗎?然而表面上還得找些冠冕堂皇的言語來堵外人悠悠之口。
“雲姑娘這般處置,並不是和誰沾親帶故偏袒任何一方,而是要對外界釋放一個信息,凡是來我們添香居捧場的客人,無論身份高低,我們都會一視同
仁對待。”
頓了頓,她指向謝明珠,冷聲道:“而這件事真正說起來,也有我們添香居女侍應的不是,此人身爲領班,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公正處理爭端,心思不正長了一雙勢利眼,爲了給客人們一個交代,也爲了給其他侍應敲敲警鐘,雲姑娘方纔交代了,將她當衆處死!”
大堂裡猛地一靜,一雙雙眼睛盯著紅梅身旁面色淡然的雲無雙!說處死就處死?真的假的?添香居的門風,剛正到了如此地步嗎?
“雲姑娘開恩,我再也不敢啦……”
謝明珠嚇得噗通跪地,跪爬到雲無雙二人腳下,不敢去抓雲無雙的裙襬,雙手抓著紅梅的裙角哆嗦著哭求起來。
像她這樣的女侍應,平時仗著添香居的名頭,可謂活得極其滋潤有尊嚴,不會遭受那些腌臢事,這也是一衆女侍應託關係走門子搶著想進入添香居的重要原因。
但是,每一個少女進入添香居的時候,都要和添香居簽訂生死契。
這生死契,與外來修士和修仙家族簽訂的“互律令”絕不相同,通俗點說就是成了添香居的侍女後,性命便交到了人家手裡。
如此一來,謝明珠如何不怕,她悔恨交加,放著安安穩穩不賣笑的好日子不過,爲什麼偏偏要做勢利眼?
她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爭執方起的一刻,她一定不會重蹈覆轍……
然而,紅梅沒給她懺悔改過的機會,紗袖一揮,她便口噴鮮血滾了出去,驚恐的雙眼暴睜,頭一歪死掉了。
其他的女侍應們,不管是二樓的,還是聞訊趕來躲在樓梯口偷偷觀望的,紛紛嚇得遍體生寒。
那些覺察到添香居二樓發生爭鬥之後,打著就餐幌子前來瞧熱鬧的三十幾個修士,擠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紛紛暗暗咋舌。
好一個添香居,下次就餐住宿一定來這裡,別的不說,對待客人一視同仁,安穩啊。
擊斃了謝明珠,紅梅揮手命幾個女侍應將屍體拖走,田衡再也沒有異議,乖乖交了鉅額靈石。
雖然紅梅話說的漂亮,矛盾解決了,田衡四人依舊是添香居的客人,依然歡迎他們晚上繼續留宿,但田衡的老臉都被踩進褲襠裡了,他婉拒了紅梅,帶著一身內傷,領著一殘二嚇呆的三個侍衛,灰溜溜的離開了添香居。
只是臨走的時候,田衡深深地看了一眼秋劍鳴,他沒忘秋劍鳴遞劍給王動的舉動,簡直將王動一行人和秋劍鳴乃至秋家,同時恨到了極點。
而讓旁觀者們,意外的險些吐血的是,代表著雲無雙的紅梅,擠兌走了田衡,非但沒有讓王動賠償半塊下品靈石,反而將王動先前押給添香居的五千多塊下品靈石,全部返還給了王動。
說是添香居的下人,第一時間沒處理好爭端,讓王動和他的族人們受委屈了。
王動想了想也沒有拒絕,靈石誰不愛,別的不說,以後催動符陣快船就是一筆很大的開銷。
然而,紅梅又說,爲了表示歉意,也爲了讓王動等人忘記不愉快,下次來凌風島的時候繼續光臨添香居捧場,今晚王動一行人吃的喝的,包括今晚的住宿費,全免了。
但紅梅話也說的明白,從明天開始,王動一行人如果還想關照添香居,那麼便需要掏腰包付賬了。
不只是王動,就連嚴嘯夏流於小果等人紛紛摸不著頭腦,這麼大的餡餅砸腦袋上,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想不清門道,王動捫心自問,發現也沒有可以被雲無雙惦記上的地方。
於是既來之則安之,帶著一百多個族人,被很是恭敬的幾名女侍應,安排到了環境優雅舒適的五樓客房區入駐。
被女侍應攔在樓下的秋劍鳴,望著外面的夜色想了想後,滿臉興奮的帶著侍衛,快步離開了添香居。
夜深人靜,轉眼到了午夜。
王動打發嚴嘯於小果夏流秋香等幾個骨幹各回房間休息,聽了聽走廊兩旁一間間客房中傳出來的女人們孩子們的興奮聲,搖頭笑了笑,轉身看著賴在屋裡不走的計乘風,“賢弟,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明早的事情拜託了。”
“大哥說哪裡話來,小弟義不容辭……”
計乘風原本一直躲在三樓裝醉偷聽樓下的動靜,發現王動發威後竟然來了個神轉折,平安無事不說,添香居的老闆娘居然還倒貼著賠禮。
計乘風頓時後悔不迭,就在王動一行人被安置住宿的時候,他愣是裝作大醉剛醒,臉皮厚厚的賴了上來。
王動的胸懷還是可以的,沒跟這滑頭一般見識。正要打發他出去,一陣清雅的香氣飄飄進門,“王兄,我家姑娘有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