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王匡連遭重創,上萬義軍死于西涼鐵蹄之下,尸首成山,血流成河。
不過對于當權者而言,那些生命似乎并沒有可惜,不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亂世中人命根本就不如狗。
一戰全軍覆沒,作為梟雄曹操、王匡,并沒有就此氣餒,一蹶不振。
隨后一人去了沛國,一人回了泰山郡。準備卷土重來,事實也證明,很快二人又募得數千人馬,重返戰場。
亂世募兵,并非難事,可以說只要有口吃的,大旗一拉從者如云。
當然,個別地方除外。那里的募兵,可要嚴苛的多。
晉陽,北方曾經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城池位于晉水北岸,懸甕山東側,墻高城厚,人口密集。
可也是因為是一大城,兵荒馬亂的年代,它怎么能逃脫戰火的光顧。
近來最嚴重次,莫過于兩年前南下犯邊的須卜南匈奴,那一戰晉陽損失慘重,就連駐守此地的并州刺史張懿也慘遭殺害。
還好,命運多舛的晉陽經歷風雨之后,迎來了新的機會,當城頭升起麒麟大旗后,絡繹不絕到來的人馬、物質,給予了傷痕累累的晉陽城新的生命。
特別是當一封告示掛于城門,宣布晉陽為并州新治所后,晉陽重生了,城墻上戰火的斑駁被粉飾,燒毀的房屋被修復,糧倉被填滿,市集也在商販的吆喝下變得繁華,不過區區兩月,昔日的繁華似乎又出現了。
戰火重生,來之不易,特別是從絕望中看到希望的百姓,他們多么希望這份幸福,更持久一些。
只是要維持這份希望,可不是說說便是,那需要晉陽城中百姓共同努力。
二月末,當晉陽取代離石成為并州治所,正式啟用后,晉水之畔一座兵營拔地而起,在那轅門處一面‘募’字大旗,隨風而動。
晉陽因為新定為治所,瑣事繁多,比之并州其余郡縣,此地的募兵大旗乃最后豎起,不過因為是大城,募兵三千之數卻不少。
并州自古出精兵,民者多彪悍。論及緣由,自然與其地處邊關分不開,為了保命,青壯多會拳腳。
可惜年年天災、兵禍,百姓流失嚴重,比之姜家軍號稱西河、溯方兩郡便取新軍十萬。對于新收服的太原、上黨、雁門、上郡四郡,姜麒卻只敢言募兵三萬。
還好雖然募兵數有些凄慘,但姜家軍戰旗拉起的時候,百姓投軍的熱情卻不小。畢竟姜家軍士兵待遇是天下罕有的,什么安家費、減稅賦、發軍餉……著都是別處遙不可及的。
如同前兩日,當晨光漸起之時,晉水之畔的募兵處又圍滿了百姓,有看熱鬧的閑漢,也有躍躍欲試少年。
轅門之側,數張桌案后,身著半身甲的文書奮筆直書,不斷將聽到之言紀錄于一塊塊簡陋的竹牌上。
“姓名!”“李充……”“年紀!”“十九……”“籍貫!”“晉陽本地人……”“可有嗇夫所出文書?”“有……”
自古從軍,便有花名冊,新兵入營,點驗難免,隨著簡單書寫個人資料,案后的文書看了眼面前一副幼嫩之貌的少年,依稀想到了當初的自己,末了遞出了手中條狀之牌,并道:“進去吧!這是你的手牌,拿好證明文書入營,如果通過體測,會有真的軍牌給你,到時你就是一名新兵了。”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聽到通過點驗,誠惶誠恐的少年激動不已,連連拱手興奮道。
“某家可稱不得將軍!如若入得軍中,不可胡亂叫之,某職什長也!去吧!下一個……”對于少年的失態,著文書到見怪不怪,這些天比之癲狂者多得是,隨后擺手道。
“姓名!”“呂羊……”“年紀!”“二十三……”“籍貫!”“冀州中山人士……”“來并州幾許,可有當地嗇夫所出文書?”“三年,有文書……”
點驗粗紀,問題相同,一遍遍重復,不過比之上一個幼子,當遞出手牌之時,文書多看了幾眼面前異鄉投軍者,比之多是弱冠少年,明顯眼前號呂羊之人,不但年紀偏大,那八尺余的身高、白皙的面容,都有鶴立雞群之態。
“世家之弟?”出于好奇,文書隨后問道。
“破落戶而已……”面對上下打量,并有懷疑之態,呂羊倒沒什么不適,更沒逃避,隨意回答到。
“可會槍棒之術?”能做點驗之官,自然有過人之處,能不卑不亢者,自然有奇,文書隨口又問道。
“會一點家傳武藝……”呂羊沒有隱瞞,他那修長指間厚厚的老繭,瞞不過別人,點頭稱是道。
“既然身懷武藝,為何不到城中招賢館,那里的晉升機會可比軍中快?”來人的誠實,多少消除了文書些許顧慮,隨后建議道。
“功名自當馬上取!易陽侯不就是我輩之范,呂某不才,當效仿!”面對好意,呂羊沒有聽取,反而自信滿滿的答道。
“哈哈哈!不錯,不愧我冀州男兒,某家魏郡人,看你身形,將來定是個騎將!拿好文書,某家期待與你在軍中相見。”軍中之人,最喜強者,一聽豪言壯語,文書當即大笑,好感頓生間,還在寫好的軍牌下做了個標記,并期望道。
“軍中見!還請什長多多關照!”同投軍中,有人照應自然是好,當即呂羊接過自己手牌,便拱手相謝。
投軍點驗,或許對于別人募兵,只要愿意,一個登記便入營領軍袍,持戈從戎。
可姜家軍不同,不但要身家清白,更要身體強壯者。
拿到簡陋的軍牌,呂羊根據指示入營,隨著十數個應征者先是入軍帳,褪去衣袍檢查四肢是否正常,緊接著驗證五官、智力是否健全。
一切正常后,又入校場,測試體力、臂力、腕力,順帶著檢查是否有隱疾。
兩關一過,再對照證明身份的文書,基本上一個姜家軍新兵便誕生了。
當然如若愿意,應征者還可以展示自身技藝,如武藝、馬術、文采等加分之能,著也是姜家軍募兵的特別之處,盡力不讓人才埋沒。
不過很奇怪,比之別人的賣力表現,鶴立雞群的呂羊卻低調的很,只平穩通過體側便前往了最后的登記處,在哪里他領取了屬于姜家軍普通士兵的軍牌。
軍牌木質,上面刻著姓名、籍貫、入役時間、職務。
因為身高過八尺,乃天然的騎兵材料,更有點驗處標注關注,呂羊光榮的成為了新兵第一營一曲二屯二隊三什的最后一個兵。
“來新人了……”新兵還未招募齊,訓練并沒有展開,對于走入新環境的少年而言,每一個新面孔出現都會激起一陣歡呼,當呂羊遮住帳門口的陽光之時,起哄聲立至。
“諸位都在,在下呂羊,冀州人,請多關照……”入得軍帳,環視十個形態各異者,呂羊倒也沒懼生,大聲招呼道。
可惜熱臉貼了冷屁股,呂羊的招呼并沒有得到什么回應,畢竟都是陌生人,能在回望中一個點頭就不錯了。
最后還是見沒人理會,一個不合群,正把玩鐵韘的少年招呼道:“我們什終于到齊了,沒想到還遇到個同鄉。大個子過來,最后的位子是你的!”
“小哥也是冀州人?以后大家都是一口鍋里攪馬勺的了,還請關照。”隨著指引上前,環視各忙各的青壯,呂羊放下新領的軍袍笑著問道。
“安平國人,高谷,不用客氣,不過關照談不上,三個月后是否還同軍都不知道。”對于呂羊的笑臉,自稱高谷者并不以未然,勉強笑笑。
此言一出,本還笑著的呂羊不免有些尷尬,當然著高谷也說的沒錯,姜家軍與別軍不同,新兵并不單獨使用,皆在訓練完后重新編入別軍混用,所想新兵訓練在一起,并不代表以后就在一軍。
“大個子,你可得把你著同鄉討好了,知道姜家軍中安平國出來的有誰嗎?跟著你著同鄉,說不定將來還能見著麒麟將軍哪!”隨著高谷桀驁的言語,一旁圍坐整理軍袍的少年有些看不慣,冷笑了一聲,是有嘲諷般的說道。
“你什么意思!找事否!”話里有話如此明顯,誰人聽不出來,當即高谷就如受驚的刺猬般,炸了起來。
“找事又如何!怕你呀!早看你不順了,整天玩個鐵韘,就你弓馬嫻熟,一副不可一世樣子!”作為外鄉人,一點都不低調,無疑高谷的言行早讓同帳之人不舒服,還不等插話之人懟上,已有別人怒目。
“哼!仗著人多是吧!來呀!某家正無聊,有人要耍耍,再好不過!”都是少年心性,更何況還是習武之人,一言不合高谷似有立威之意。
“怕你不成!今天就看看你冀州人有多厲害,看打……”都不是怕事之人,更何況眾目睽睽,一人懟一句中,拳腳就來了。
拳腳來往,生事之人倒也干脆,并沒有以多欺少,對于想幫忙的同伴都給予了制止。至于呂羊,本想勸解,卻被個年紀略長之人拉走了。
不但把呂羊拉走,此人還招呼著沒插手者躲的遠遠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這位大哥,怎么不上前勸勸,還讓他們打起來了,在軍中生事會挨軍棍的。”被人拉著奪得遠遠的,呂羊疑惑的看著有些兵痞相者問道。
“呂羊是吧!某家王生,十七歲入太原軍,當兵七年,著軍中爭斗看得太多了,不讓他們打個通透,誰也不服誰,上了戰場會壞事的。沒事,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后生,一架下來,說不定關系還近了。那個高谷,安平國人,與我同時入軍,高傲的很,兩日了,誰都不搭理。知道原因嗎?”面對呂羊的疑惑,那帶頭看熱鬧的王生笑著言語道。
“愿聞其詳?”一聽其介紹,呂羊當即便確定了自己猜測,對方真的是名老卒,隨后順言道。
“聽說過顏文恒、文不俊、高敬志三位將軍嗎?他們都是安平國人。當然不止三位將軍,包括我們主公并州牧、五虎趙子龍將軍、童遠翼將軍,他們都是冀州出身,至于牙將、軍候、屯長冀州人士更是多不勝數。所以說冀州人在我軍中有天生優勢,他有這份高傲是應該的。就如小哥以后要是發達了,可別忘你我兄弟呀。而且著高谷也是有幾分本事的,體側的時候我在他后面見識過,他一手弓箭確實不錯,八十步外三發三中,直接就被檢校的軍候分到了騎兵營。”著王生也是個健談之人,如同提攜后輩一般,詳細講述道。
“原來如此,看他手中光滑的鐵韘便知道,定是經常挽弓之人,還真說不定能成一名優秀的騎兵。那剛才說話兩個兄弟哪?”仔細聆聽呂羊如解惑便頜首,隨后又問道。
“本地人,望族子弟,也姓王,說是和祁縣的王家有關系,王家聽說過嗎?世代為官,如今朝廷中的王子師,以前的河南尹、豫州刺史,就是出自著王家!”見呂羊如此認真聽講,王生得意不已,繼續講到。
“王允、王子師,不錯!著王家確是太原大族!大哥不會也出自王家吧!”聽著王生的賣弄,呂羊很有興趣,隨后還反問道。
“不錯呀!你小子知道的也不少,看你個子、相貌也不應該是普通良家子弟,不過著世家大族,小子可不敢高攀,某家三代都是種地的,要不是吃不上飯,也不會十七就投軍了。”敢直呼王允之名,王生當即又好奇的打量起眼前的大個子來,隨后感慨道。
“近年天災不斷,百姓流離失所,再加上貪官污吏橫行一方,這些年不知餓死了多少人。現在姜家軍入主太原,開始分地屯田,應該要不了多久,家里人就不會餓肚子了。小子很奇怪,以兄長之齡,怎么還從軍哪?”對于王生的好奇呂羊沒有回答,反而奇怪的說道。
“看來你知道的還真不少,某家家兄妹七個,早年兩個弟妹餓死了,一個哥哥死在匈奴人手里,嫁到上黨的姐姐也死在戰火,家里就只剩老母和剛成年的兩個弟弟,上月家里分了十畝良田,三十畝山地。當然不止我家,他們也都是,府衙還借糧、借牛,讓大家準備春耕,本來某家是隨同原太原駐軍一同遣散的,以為已經告別戎馬。沒想才離開不久,又回來了,不過不同原來,此次是自愿的。聽說麒麟將軍募兵,我母便說了,家里應該也必須出丁。打仗是要死的,某自然不能看著兩個小弟去,也正好某家沒有超過二十五的年限……”很顯然聽到呂羊的問題,王生更加好奇對方身份,不過卻如實講述道。
“原來如此,不過如若麒麟將軍知道了兄臺的行為一定會高興的,如今的姜家軍多是新軍,是該些如兄臺般行伍多年之人扶持。”解除心中疑惑,呂羊當即便對著兵痞改觀不少。
“麒麟將軍???哈哈哈!兄弟說笑了,某家雖然也想飛黃騰達,可還不敢如此妄想,能平安回家娶妻生子就知足了。”可惜對于呂羊的贊賞,王生并沒有當真,反而現實的說道。
“哈哈哈哈!有道理,以兄長之齡,早該娶妻生子了,小弟不才也有一子一女了……”
“哦???沒想到……”
軍帳中拳腳來往,雜物橫飛,著看熱鬧、叫好的新兵不斷增加。可不想如此熱鬧之時,著呂羊、王生卻好像置身事外一般聊的興起,著才一會兒都聊到了家庭。
可惜著畢竟是在軍中,當一聲曝喝響起,圍觀的新兵被莽撞推開,一隊執劍士兵沖入后,打斷了一切。“干什么!敢在軍中生事都拿下!!”
“拜見將軍……”被突然出現的士兵打斷,軍帳中無論是打架的,還是看熱鬧的都嚇了一跳,特別是見到下令之人,身著的居然是領兵大將才有的全身甲后更是趕緊行禮。
“才剛入營幾日就敢斗毆!來人!將他們兩個拖出去,各打三十軍棍!”雙方罷斗,并誠惶誠恐,入內的將軍很是滿意,不過卻并沒有就此罷休,畢竟在軍中必須有規矩,當即指著已經掛彩的兩人下令道。
“定方兄!何必如此大驚,不過兩個兄弟切磋武藝而已……”一聽命令,左右護衛自然要上前拿人,不過一個聲音卻打斷了著一行為。
循聲而去,一個個正緊張的新兵更是如同見鬼一般,特別是知道他是誰的,更不敢相信著新來之人竟有如此之膽,敢如此對將軍說話。
不過下一刻,更讓他們不敢相信,只見剛才還怒氣沖天的將軍,先是一愣,隨后驚慌著快步上前,其身后的衛士,更是隨著‘唰’的一下就單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