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個很自由的人。”
當(dāng)季白問起安泠希時,她和祁蘭正坐在校外的一間咖啡屋里,夏日的微光透過身側(cè)的玻璃,傾灑在女孩細(xì)密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祁蘭輕輕的吹著眼前的咖啡沫,又微微的側(cè)過頭看向窗外說道:“很自由,很耀眼,也非常溫柔的一個人。”
說完,她輕聲笑了一下,眉眼間不經(jīng)意的流露出了一絲柔和,淡然的神色上淺淺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澤,像溫柔的天使,有些虛幻。
季白皺緊了眉咬住了下唇,然后抬頭看向祁蘭,遲疑了一會開口時,祁蘭卻嘆了口氣,收斂起微笑抬手:“季白,不用為我有多余的擔(dān)心,我只是很羨慕他罷了。”
窗外的放學(xué)鈴聲響起,高中生們開始成群結(jié)隊的向校外涌出,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街邊的燈光漸漸打開。
這時,季白又看見了安泠希,他牽著一個短發(fā)女孩的手在街邊漫步,女孩身材很嬌小,有些卡哇伊,安泠希眉宇間似乎有點(diǎn)不耐煩,卻仍是小心翼翼的牽著她的手,用身子護(hù)著她慢慢的走過了擁擠的斑馬線。
季白想起了清晨,在學(xué)校那條長長的青藤走廊里,安泠希攔住那個女孩表白,耀眼的紅色耳釘在青藤曼縫隙間投射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沒有像其他男生一樣說那么多好聽的話,只是一直重復(fù)的說著‘我喜歡你’,平時眼底總是會浮起的灰蒙蒙的戾氣也看不見一絲蹤影,話語執(zhí)著而又輕柔,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眼睛自始至終只是注視著那個女孩。
季白快速移回視線看向祁蘭,突然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向不遠(yuǎn)處那對人影,眼里平靜無波仿若古井,淡漠透澈的不帶有任何色彩。
季白瞬間感到有些詫異:“你早就已經(jīng)知道他有······。”
“嗯,他對我提過,他喜歡的人很不錯,不是嗎?”
晚上回到家,和想象中一樣空無一人,換上拖鞋,把家里的門鎖反鎖好,放下書包打開燈開始寫作業(yè),然后按時的打開小提琴盒開始練習(xí),一遍又一遍,反復(fù)演奏著同一個音節(jié),翻開下一頁再繼續(xù)重復(fù),天天如此。
因?yàn)橛斜荣悾云钐m今天又練習(xí)了很久,感覺累了靠在落地窗前,撿起腳邊散落的樂譜,門緩緩的打開了。
一只黑色的貓從門外走進(jìn)來,溫順的趴在了祁蘭的腳背上,嗚咪嗚咪的搖晃著尾巴,不時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著主人的腳背,祁蘭被拉齊一系列熟練的求撫摸的模樣逗弄的笑了起來,伸手將黑貓抱進(jìn)了懷里,輕輕的撓動著它的下顎。
“拉齊,我有點(diǎn)累了。”
“喵?喵······。”拉齊歪歪小腦袋,瞇起金色的雙瞳,眼神清澈單純,只剩下最純粹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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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齊,我的心好像······缺了一塊,不疼,但是空空的,難受的厲害。”
靜謐的室外,星星漸漸出現(xiàn)在城市上空,浩瀚的黑夜在點(diǎn)點(diǎn)繁星映襯下如墨漆黑,時間在此也似靜止流淌,不再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悠揚(yáng)的鋼琴鈴聲打破了此間靜默,祁蘭聽見了它,卻又似乎沒有聽見,微微的側(cè)眼看向了落地窗外喧鬧繁華的夜景,不言不語。
外面的世界燈紅酒綠,真美麗,真墮落,真自由。
鈴聲響了一陣便不再出聲,許久后,祁蘭緩緩勾住垂落眼前的發(fā)絲向耳后,伸手拿起電話按下了留言鍵,帶著些許倦意閉上了眼,默默聽著。
“祁蘭,怎么又不接電話?曲子練習(xí)好了嗎?媽媽和爸爸有事外出一星期,你去樓下買些吃的就睡吧,還有不久就要參加比賽了,平時要多練練琴,我們也不擔(dān)心你,有空要多管管你弟弟。”
話音剛落,電話便砰的一聲從手中重重墜落,祁蘭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跌跌撞撞的留下一地散亂,折射著清冷的月光。
有風(fēng)吹過,徒留滿室寂寞無聲的樂章。
六月的陽光熾熱無比,仿佛可以燃盡一切冰寒。
當(dāng)祁蘭從吹著冷氣的網(wǎng)吧里拽出祁澤時,男孩用力甩開了她的手,眼里帶著難以平息的怒火。
“你干什么!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給我難堪,我看你就是你是故意的吧!”
暴躁的,帶著烈日氣息的男孩,如同火焰一般令人炫目,就像那人一樣,祁蘭微微瞇起了雙眼。
“你已經(jīng)快三天沒回家了,該回去了。”
“回家?家里有什么啊,不就你嗎?他們要是回來了,你打電話告訴我一聲見次面不就完了嗎,你不說他們怎么會知道那么多!祁蘭,你要真是我姐就別逼我回那房子,在外面我和銘羽他們一起玩的痛快著呢!你趕緊回去,別再來煩我!”
祁澤憤怒的吼完之后喘著氣看向自己對面的姐姐,仍舊是對一切不在乎的模樣,淡漠的仿佛不在意一切,祁澤突然感覺心里涌出了陣陣委屈怨怒。
為什么不生氣?一直都是這樣,和爸媽一樣的冷淡,如果沒有那該死的血緣,自己在他們眼里根本就是陌生人!他就是恨透了他們這副無所謂的模樣。
“說完了?”祁蘭淡淡的開口,走到祁澤的面前微微抬起頭。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這個以前只會在空蕩蕩的大房子里拽著自己不肯放手,說著害怕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比自己高了不少,也離自己遠(yuǎn)了不少,是什么改變了這一切?
回憶總是陌生的讓人疼痛。
祁蘭抬眼看了他一會,有片刻的晃神,然后毫不猶豫的伸手給了他一耳光。
當(dāng)看著祁澤難以置信的捂住自己的臉時,祁蘭的眼里閃過一絲心疼后又歸于一片平靜。
“那是你的家,爸媽是為了我們才拼命工作,你不是小孩子,該明白這些。”
“明白?!你讓我怎么明白!只會把我們丟在家不管不問,他們根本就不要我們了。”祁澤狠狠的用手擦了擦已經(jīng)紅了的半側(cè)臉冷笑轉(zhuǎn)身,只丟下一句話,“祁蘭,你可真夠虛偽的,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怨過他們!”
祁蘭看著那似一匹受傷的野狼般快速離去的背影,開口想要說著什么,卻還是抿著嘴唇收回微微前伸的手,背向著街邊的另一邊離去。
沉默的不知走了多久后,直至天空的顏色附上了一層暖金,直至所有的路燈沿街點(diǎn)亮,眼前出現(xiàn)了一間舊屋。
祁蘭有些猶豫走進(jìn)門內(nèi),耳邊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風(fēng)鈴聲,這是一家賣著樂器的小店,屋內(nèi)的空間不大,里面的墻壁卻被細(xì)心的用米黃的墻紙裝飾著,屋頂?shù)踔鴰妆K白色的小燈,窗外有陽光照進(jìn)屋內(nèi)。
細(xì)心的裝飾足可以看出它的主人所傾注的心思。
像是一個真正的家,第一次走進(jìn)這屋內(nèi),祁蘭便是這樣認(rèn)為的,她喜歡這里。
“奶奶。”祁蘭難得的大聲的對坐在輪椅上昏昏欲睡的老人喊著。
那是安泠希的奶奶,一個從祁蘭小時候就常常照看父母不在家的祁蘭祁澤,以及失去父母的安泠希的慈祥的老人,因?yàn)橛辛怂恼疹櫍r候的兩姐弟才在孤獨(dú)時仍能體會到來自家人般的溫暖。
“哎呀!蘭蘭,你來了?哎呦!怎么了,怎么哭了?!蘭蘭乖啊,來奶奶這兒,和奶奶說說怎么了?誰惹你生氣了?”祁蘭用手指劃過臉頰,詫異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哭了。
“乖寶寶,來奶奶這兒?別哭啊,乖啊!”
“奶奶······。”
祁蘭幾步就走到老人的輪椅前,將頭埋在老人的膝間悶悶的說:“奶奶,我想陪你呆會,我們說說話吧。”
“好好,乖蘭蘭,你想和奶奶說什么啊?奶奶陪你說說話。”
“奶奶,再和我說說你的家鄉(xiāng)吧。”
“啊?奶奶的家啊,呵呵,也沒什么好說的!那時候家里的地方可比現(xiàn)在大多了,我們那兒的山啊高著呢,小時候總要爬很久才能到山頂,那時小,喜歡到處鬧騰。街邊有捏糖人的,搟面條的,每到過節(jié)還有雜耍,哦!對了,我們小鎮(zhèn)上還有一座橋,橋下的水啊可清了,······。”
老人絮絮叨叨的在耳邊說著,“小鎮(zhèn)上還種了很多紅梅,到了花開的時候,比公園里的那些花不知要美了多少倍,那才叫好看吶!”
每每聽著這回憶,祁蘭便會想象到在遠(yuǎn)方,有那么一個古樸的鎮(zhèn)子,有著青山綠水,雪花紅梅,恍若世外桃源。
“奶奶,你還想回去嗎?回你以前的家。”祁蘭問道,每次一說起那鎮(zhèn)子,老人眼里總是會流露出深深的思念。
“唉,想啊,可是回不去了。小希的爸媽就在這兒埋著呢,總要人看著,小希也是從小在這長大的,那地方離這兒遠(yuǎn)著呢,我這年紀(jì)經(jīng)不起折騰了,反正我在這過得也挺好的,就不回去了,不回去了······。”老人無奈失落的嘆息著。
回憶是最漫長難忘的河流,緩緩地流過了每個人的生命線。
年幼的孩子從河邊跑過,嬉戲玩鬧著,不置一眼就去追隨新的事物了;年輕的人則是疾速的向前行走,偶爾停住腳步,唏噓不已;到了老了的時候,就喜歡開始沿著河岸慢慢向來處走去,靜靜地看著它,或滿足、寂寥,或歡喜、失落。
直至走到了盡頭,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不需記憶,也難遺忘。
這是我們都無法更改,不可逃離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