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成卷,一片一片。
清風呼嘯,變換萬千。
人海如沙,傾灑十里。
昂首仰望,白玉靈臺。
“噹!”
金鐘啼鳴,天壇左右,乾坤兩殿分別走出兩路官員。乾殿爲首禮部尚書荀遇,肅目莊嚴,捧聖旨領文官十數。坤殿爲首御林神將捲簾,威武彪形,捧紅綢領武官十數。兩路文武齊步行向天壇中央白玉祭靈臺。考生們隨之化潮水收縮於靈臺下,密佈方圓十里。
川渟嶽峙,肅穆謹然。
漢白玉雕漆九龍神像矗立九方,豔陽普照黃白輝煌如真龍凝視,威不可言。四十九根白玉虎柱鑲鍍金粉,分置七層靈臺上下似君王寶塔,暗喻至尊無上。臺下四方,隨兩名統考文武官踏上高臺,威嚴的號角聲悠遠吹響,神樂署祭司相繼揮起長袖,踩罡步,沉沉舞起宮廷祭天的神聖舞蹈。
“嘟嘟嘟…”
天壇外環,喇叭聲喧,鑼鼓聲鳴。
隨聲起九九八十一根大紅貢香分別由九名禮官供置於靈臺下方,九尊真龍神像雕像之前。靈臺之上的御林神將莊嚴謹慎地將手中紅綢放置於天子龍座之上,而後躬身退去一步,與禮部尚書並列站於龍座左右。立高臺,俯首下眺,望盡天壇內外,蕓蕓衆生。
“可否安排妥當?”
“已經安排妥當。”
荀尚書的嘴皮微微張合,低聲道:“陛下的意思,是無論何事都不要出手,可知曉?”
“已有授意。”
藍臉神將圓瞪著孔武的眼珠子,定定看著臺下,沉沉回道:“請君入甕,甕中殺鱉。”
“恩。”
荀尚書不著痕跡地點點頭:“如此甚好。”
“……”
高臺上,話語深沉,似有謀略隱伏。
高臺下,輕語蕭蕭,宛如流水潺潺。
昂首仰望,靈臺龍座尤爲顯眼,特別是那一抹嫣紅,恰似鑲嵌在輝煌白玉之間的一顆鮮豔紅寶石。隱藏著無窮神秘亦讓人隱隱不安。
“看來,他又有麻煩了。”
“夏尋麼?”
“只能是他。”
東南側,一行南人數十。
兩名書生爲首,紙扇輕搖微微涼風,算盤握手悄然撥弄。作爲岳陽鐵扇門的少公子,方青丘來京都半月後方知岳陽有多小,世界有多大。更爲自己曾經放出的狠話而感到可笑。他本以爲可自詡當世才俊,原來某些人早已不在他這個層次。
“他的麻煩從來都不會少。”方公子道。
食指與拇指飛舞撥弄這算盤,獨少道:“這次麻煩可能會更大。”
“能有多大?”
“恐怕堪比壽山。”
“……”
天壇南,靈臺下首前列。
由於位置靠前,站在這裡的人都能從紅綢不時飄起的邊角,隱隱約約觀察得隱藏在紅綢下的一絲端倪。那好像是一枚碧璽印章。只是,龍座之上爲何要置一枚碧璽印章就沒幾個人知其緣故了。當然,其中並不包括幾位常年伴於龍座左右的皇族少年。
“父皇居然把這尊神物也請出來。”
龍公子意味深長地平平說道,站他身側的魁梧男子似乎仍沒看明白紅綢之下的是何物,疑問道:“哪一尊神物?”
仰視龍座,龍公子目凝肅色:“鎮在聖人誓約上的那一尊。”
“啊…”
魁梧男子恍然大悟。
御書房他雖不常去,但鎮在那一紙誓約之上的玉璽他卻記憶深刻。畢竟,那可不是一般的天子玉璽啊。
“父皇這是何意?”
“呵呵,看天意。”
“……”
天意,難違,亦難測。
天意是何意,誰能曉?
西側中段,銀光閃爍。
如魚鱗在烈日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純陽,今屆國試赴考的純陽弟子共有數千,但能過初試者就只有千餘人。這千餘純陽弟子現在便全聚集在這裡,一眼看去銀亮亮一片。長袖戴道冠,腰帶系銀墜,不同的道袍同樣的制式,皆都純陽的秦風道服,揹著三尺銀劍。他們來自於大唐各處不同的純陽分觀,卻同樣視仙行主脈爲尊。無論曾有過多少紛爭,只要純陽宮一聲令下,那便是義不容辭赴湯蹈火。
這就是純陽的道統…
“莎…”
居中那抹雪白的錦緞尤其醒目,而此時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輕輕提起袖子,勾了勾手指。
“道生。”
“誒。”
一位著灰衣道袍的小道人聞聲緊忙走前幾步,躬身問道:“小師叔有何吩咐?”
“命人速背太玄經第八卷功業妙訣。”
“額,這是爲何?”
“無需多問。”
“額,好吧。”
瘋女人真有點瘋,剛纔鼓弄了一出血洗考場的戲碼,在這個時候居然又讓人去背一段道藏經文。無論怎麼看,那都和此間事情風流牛不相及。只是懾於這位白首小師叔平日裡的威嚴,小道人不敢多問,迷迷糊糊地轉身便把話往下傳了。
小道人怕餘悠然,但墨言不怕。
待小道人轉身傳話去後,墨言冷問道:“是針對我們的麼?”
冷風由蕩起白紗,無色無情。
“主要還是針對他們。”
“哦?”
移目望西北,看著極遠處那數百位彪形男女,墨言冷冷問道:“那背經又是爲何?”
“道祖純陽,無人可辱。”
“……”
隨眼西北望,畫風忽然劇變。
那一個是放肆…
數百彪壯人兒肆無忌憚或坐或躺或站於場間,高聲喝罵笑談。全然沒把那靈臺上下的神聖放在眼裡,在四周肅然景象之中更是唐突至極。以至於附近許多考生都惶恐會惹禍上身,紛紛與他們保持住相當一距離,空出一路無人的數丈環道,好生尷尬。
對此,夏尋也是很無奈啊。
北人的天性本就如此,如草原上的野牛,冰原上的孤狼,豪俠尚義且張狂妄行。即便他們離開了北茫,依舊無法改變這根深蒂固在血液中的天性。夏尋不可能用自己的行事方式去把他們束縛成一個木偶。雖然夏尋能做到,但他從來都不願意強迫別人做些什麼。所以,只要這數百號人兒不再做出些過於出格的事情來,夏尋也就只能睜隻眼閉眼了。
“尋少,臺上吶兩傻瓢在幹嘛?”
“就是,這天試他孃的居然還跳舞,真傻不吧唧的。”
“跳舞就跳舞嘛,還裝神弄鬼的。”
“額…”
食指輕刮鼻樑,好氣又好笑,夏尋忍俊解釋道:“這叫祭天禮,是中原皇廷祈國運昌盛的祭祀罡步,不是跳舞。現在時辰沒到,待酉時正臺上那兩位文武官便會說話了。你們再耐心等等吧。”
“呵,傻不吧唧。”
“這中原人腦子就是有問題,比試就比試憋,又是耍陰謀詭計,又是搞這花花俏俏的玩意,閒得蛋蛋疼咯。”
“哈哈,說得好!早知道這樣,老子就該帶幾缸救來,坐著邊喝邊看。”
“哈哈…”
“誒,別笑這麼大聲呀。”
“哎呦,難道我笑他都能管我不成?哈哈…”
夏尋無力勸說,唯有無奈搖頭。
“阿彌陀佛。”
一旁的小和尚忽然念一聲佛號,擡頭問向夏尋:“夏施主,可知道紅布遮掩的是何物?”
夏尋稍稍低頭,柔笑回道小和尚:“應該猜到了。”
“阿彌陀佛。”小和尚再念一聲佛號:“既然夏施主心中有數,小僧便不妄言了。”
夏尋雙手合十:“謝謝小師傅提醒。”
兩句對話說得很有些意思,側旁的夏侯輕咬著狗尾巴草,咧嘴問來:“阿尋,那是啥玩意啊?”
夏尋放下合十的兩手,側臉回道:“一件國器。”
“國器?”
夏侯不明其意:“聖器、神器、仙器我都聽過,這國器是啥玩意?”
夏尋道:“顧名思義。”
“聖器、神器乃是人掌之器,仙器乃仙掌之器,而國器便是一國之重器。就好比問天閣的無語問天卷,七星院的七星劍,這件國器便是大唐朝的鎮國神器。”
“我靠!”
得了…
夏尋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全部北人都安靜下來了。
在他們的意識裡,啥器都好,說白了就是用來幹架的,如今靈臺龍座上擺著這麼件鎮國神器,這不是明擺著搞事情麼?
“靠!他們又要搞事情?”
“他孃的!這中原朝廷是想整死咱們呀!”
“額…”
眼看著北人擼起袖子就要亂起來,夏尋趕緊擺手止住:“別衝動,別衝動,這不是件幹架用的國器,放心吧。只是…”
“只是啥?”夏侯問。
“只是,我們恐怕又有麻煩了。”
“我幹他孃的,有完沒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