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事一過,朝堂那邊便陸陸續(xù)續(xù)剝?nèi)チ宋覀兊能姍?quán)。除了和大師兄關(guān)係最好老八,冊封了大都督外,其他師兄弟都從武官封成了文官…”
“呵呵。”
老人冷笑…
“大師兄的心思誰看不出來,無非就是怕我們功高震主麻。那鳥盡弓藏就算好的了,按大師兄的性格兔死狗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師兄?jǐn)[的這一道啊,可是擺得師兄弟們的心都冷了。
就此散的散,隱居的隱居,就連奉仙都離開了老隱,回了純陽。京都就剩下老隱一個人在宮裡當(dāng)個太傅…”
“那先生您就來問天啦?”芍藥忍不住插了句嘴。
“呵呵”
老人自嘲一笑。
“呵呵…是啊”
“那時候,老不死剛好就死了。他好死不死,死了還要留下遺言,要我來問天接他的位。我能不來麼?”
“……”
芍藥不語,她從沒見過老人像今夜這般無禮。有些無措…
老人繼續(xù)說道。
“來了也好…”
“那個烏煙瘴氣的京都,也就只有老隱他們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混子能呆的。我們這些讀書人吶,就安心找個讀書地,把後半輩子埋了就得了…”
“……”
“只是……”
“真若能安心也就罷了…”
“結(jié)果最終惹了一身腥…”
老人斷斷續(xù)續(xù)說了幾句,又把故事扯回了正題。
“自從師兄弟們散了以後。大家也總算過上了半輩子的安樂日子,大概過了快有五六十年那麼長吧。”
“雖然我們是不歡而散的,但兄弟情誼都是在的。每隔年把時間我們總會約個地方聚在一起敘敘舊。多年來,我們的感情也沒生疏多少。”
“只是,老隱和大師兄就不同了…”
“儘管我們不在京都,不清楚他兩到底出了什麼事端。可是,每年相聚時,我們都能感受到他們兩人那股冷淡勁…”
“那冷淡啊…是一年比一年更冷,直到最後那幾年,都冷出敵意來了…”
“在那些年裡頭,我們也不是沒嘗試過幫他們化解。奈何,他們壓根就聽不進(jìn)我們的話…”
“哎…”
“那時候我們都想著,聽不進(jìn)就罷了。大家都師兄弟,總不可能打起來的吧。”
“可是…”
老人哽咽,頓了頓。
“可是,最終他們真就打起來了…還打得不死不休。”
“我還記得那是天啓十年…”
“那時我們都已經(jīng)是古稀老人了,對於老隱他兩的事我們早就看淡了。人都老了,還能瞎胡鬧個啥子啊?”
“可誰曾想到,就在那年初春,老隱親自上了趟仙行純陽宮,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居然把奉仙給請到了宮裡當(dāng)武太傅…”
“這一動作,是著實把我們給嚇一大跳。”
“奉仙是老隱的刀,他把刀拿到了手上,那可是要殺人的咯…”
“他想殺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我們現(xiàn)在才明白他兩已經(jīng)爭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切便顯得太晚了…”
“在奉仙入京的第二月,大師兄也去了趟仙行,同樣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居然把歸隱純陽五十來年的二師兄給請到了京都。”
“他們在爭奪什麼?”夏尋突然疑惑問道。
老人搖頭:“這個問題直到現(xiàn)在我們都沒弄清楚,他們到底是爲(wèi)了什麼。但,絕對不可能像表面那樣…”
“至於是什麼,在這世上估計也就只有他兩自己知道了。”
老人看向夏尋:“接下來的事情,你應(yīng)該也知道一些吧?”
“知道一些。”夏尋點頭。
老頭擡頭繼續(xù)望回夜空。
“大半輩子的經(jīng)營,讓得兩人握住了大唐江湖朝堂兩道命脈。老一輩能牽制他們的重臣,早就退的退,死的死了,即便活著的也不敢稍有指責(zé)。那時的兩人不可謂不權(quán)力滔天,天子亦要忌其七分啊。”
“接下來的二十幾年,大唐可是被他們鬧得雞犬不寧了…老隱教化一朝皇子,把持朝堂命官,佈局各路王侯。大師兄掌握大唐軍權(quán),各處調(diào)兵遣將,暗中制衡。當(dāng)時兩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可就連地下的老百姓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哎……”
“都鬥到那程度了,我們這些師兄根本就沒法勸,也勸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直爭下去,越爭越烈。”
“一直爭到天啓三十二年,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我還清楚記得那天是大寒,雪下得特別特別大。”
“那天早朝,皇宮傳召百官,宣旨立明皇子爲(wèi)太子,大赦天下。”
“聖旨剛下,變故便來了。”
“那天信馬暗諭都還沒從京都傳出。正午時,我便收到老隱的千鳥來信。他讓我即刻上京,帶走明王子。信封大大地寫著三個急字…”
“讀信後,我就知道恐怕是要出大事了,不然老隱是不會把事情求到我這邊來的,況且還是千鳥傳信。所以,我也便沒多想,收信即離,朝發(fā)晚至。”
“但,當(dāng)我傍晚入京時,京都就已經(jīng)變天了…”
“那時候的大師兄可是動真格了。不單搬出天子手諭,令百萬禁軍封鎖了整個長安城。他還同時散出千鳥,打著救駕護(hù)主的旗號,從驪山、北邙等各處邊關(guān)重鎮(zhèn)調(diào)兵北上”
老人搖搖頭,臉現(xiàn)遺憾之色。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那時候老隱已經(jīng)輸了。古往今來,武定國文安邦,老隱手裡只握著道義又怎麼能贏呢?”
“我入京後,便直接去了太傅府。老隱當(dāng)即就把明皇子交到了我手上,啥也沒說,就讓我把人帶回問天。”
“當(dāng)時事態(tài)確實緊急,我也不好多問什麼。便按他的意思,帶著人走了…”
“在我?guī)е骰首踊氐絾柼斓牡谌眨┒季退蛠砑眻蟆2怀鏊希泊蟪鏊稀>┒脊怀龃笫铝耍€天崩的大事啊!”
老人把最後的語氣詞,拉得很長很長…
“就在宣旨立儲那天早朝時。當(dāng)今天子,也就是當(dāng)年的康皇子,居然大逆不道地在金鑾殿之上,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弒君奪位!而,扶他上去的人,正是大師兄。”
“那個時候,老隱和奉仙還帶著明皇子,遠(yuǎn)在祭天臺等著受封了。誰能想到大師兄突然發(fā)瘋?他們根本就來不及回去救駕。”
“等到他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大師兄已經(jīng)勒令百萬禁軍封城,擋住了他兩腳步,血洗了一遍金鑾殿…”
“無奈,當(dāng)時的老隱只能選著先把明皇子送走,之後再領(lǐng)著奉仙殺回皇宮清君側(cè)。只是,當(dāng)他們殺回皇宮時,一切都晚了。百萬禁軍回守四聖門,大師兄和二師兄還有老八,共同出手。這樣的陣容,即便是當(dāng)時已經(jīng)破入天聖層次的奉仙也無可奈何。老隱兩人根本連玄武門都?xì)⒉贿M(jìn)去…”
“沒轍,大師兄這一招殺局太狠了,一刀切斷了老隱所有後路…”
“最終逼的老隱破釜沉舟,要上純陽取那把至尊神劍。”
“可是那把神劍乃純陽鎮(zhèn)派之寶,又哪是常人可以掌控的呀?即便奉仙是掌門玄孫也不行。那明顯就是大師兄的另外一個局麻…”
老人放下扇子,眼色變得凝重。
“老隱出京都後,便散出千鳥,遣各地皇族親衛(wèi)聚岳陽護(hù)駕,同時也給我們那些師兄弟發(fā)去急訊,讓我們到仙行和他匯合…”
“哎…”
“這不是難爲(wèi)我們麼?手背手心都是肉,幫誰都不是。況且那時候二師兄都已經(jīng)是純陽天師了,奉仙還只不過是個首席二代弟子,不掌兵權(quán)。去了肯定就是要打的…”
“最後,決定出手相助的也就只有我和老十八。沒轍,誰讓咱們和他關(guān)係好呢?”
“就這樣我們帶著人去了仙行和他們匯合…老隱喝令奉仙舞劍開道,我們負(fù)責(zé)斷後,兩千對百萬一路打上了純陽宮。我們守在宮門,奉仙和老隱,帶著當(dāng)時還是奉仙侍劍童子的小瘋子,進(jìn)了宮裡。”
“那…”
夏尋剛開口說出一個字,老人直起扇子止住。
“至於那夜,宮裡發(fā)生了什麼事,你別問我。除了他們?nèi)椭挥袑m裡那位掌門和前任天師才知道。”
“而我們只知道,第二日他們從宮裡出來後,奉仙身上那半道遮天就解開了,一手拿著融了劍魂的七星。那氣勢,才真就叫天下無敵啊…”
“在之後南下的日子裡,我們這兩千人就都成看客了。一路上前來襲殺的軍兵,少說也有數(shù)十萬衆(zhòng),全部被奉仙一人一劍斬盡。一路殺回到岳陽城…”
“這時那場大戰(zhàn)就真正開始了。”
“大師兄幾乎調(diào)遣了整個大唐的兵力,圍剿岳陽。二師兄憑著伐門逆的藉口,將大唐境內(nèi)全數(shù)純陽智脈弟子派入軍中輔攻。而當(dāng)時的岳陽城內(nèi),除了各路皇子親衛(wèi)外,就剩下我和老隱這四兄弟的徒子徒孫了……”
“哎……”
“這仗根本沒法打啊……”
“就我們那點人,若和整個大唐對仗,這根本就是找死啊。況且那個時候康皇子已然登基,滿朝文武,軍中將領(lǐng)全是他的人。即使最終我們能打贏了,到時候明皇子上位,那也只是個空架子罷了…”
“無論輸贏,我們都不可能有好結(jié)果。”
“爲(wèi)此,我和老隱發(fā)生了分歧。他主戰(zhàn),我和老十八主和,大家爭執(zhí)不下。無奈,在那情況下我是不可能拿問天一脈給他做賭的…”
“所以,最終我那時候選擇出局了。”
“哎…”
“他繼續(xù)打…”
“十萬守城,千萬萬攻城,這一戰(zhàn)打得夠慘烈的。若非有奉仙在,他們估計早就敗了…”
“慘烈啊…”
“這一戰(zhàn)就戰(zhàn)了半個年頭,城內(nèi)十萬打成了四萬,城外被奉仙殺成了城牆那麼高的屍山血海…”
“大師兄他們的膽子,估計就是那時候被奉仙殺破的。”
“呵呵…”
老人乾笑,笑得有些悽慘。
“奉仙何止殺破了他們幾人的小膽啊,連天膽都被殺破咯…”
“殺到後來,所有大人物都被他殺出來了。”
“西州的佛僧,毒尊,北茫的山主,南凕的仙君,上穹碧落下黃泉,九天十地,牛鬼蛇神,該來的都來了。無異,都是衝著奉仙來的…”
“爲(wèi)什麼呀?”芍藥眨著眼睛,不解問道。
“呵呵.”
“這一手大師兄和二師兄早就算到了…”
老人鄙夷一笑:“能爲(wèi)啥呀…都被奉仙殺破膽了憋。純陽宮已經(jīng)有兩隻老怪物掌門了,如果再讓奉仙這隻小怪物成長些年頭。那純陽就不止在大唐橫行霸道咯。”
“這誰不怕啊?現(xiàn)在趁著大唐內(nèi)亂,純陽還有二師兄牽制著,這麼好的時機(jī),他們又怎麼可能放過呢?”
“哦…”芍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的啦…”
“雙方又打了半年餘。那些來的大人物被奉仙砍殺大半,岳陽城裡守城的人也死剩千百來。老隱他們都快要撐不住了。大師兄只要再來一次總攻,老隱他們就的完蛋咯…”
“幸好,就在那個時候。師尊來了,奉仙玄祖和純陽上代天師也及時趕來了。”
“這一戰(zhàn)也總算能停歇了…”
“呵呵…”
“師尊和純陽兩隻老怪物是啥人啊?那都神仙級人物了。他們往岳陽樓一站,所有人動都不敢動了。隨便說兩句話,就逼得老隱他們和大師兄一方,立下了永不交戰(zhàn)的天誓。”
“他們這些人啊,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時,老人才露出了一絲像是自嘲般的笑容。
“自那以後,老隱帶著他的徒子徒孫歸隱北地,奉仙留下七星和劍魂隱世逍遙。而大師兄和二師兄他們,一個蹲回了通天塔,一個被純陽兩隻老怪物收回了仙行…”
“直到今日,我們再未相見…”
夏尋聽著聽著不由皺起眉頭。他發(fā)現(xiàn)故事的結(jié)尾一段,被老人說得很是倉促。似乎還漏說了些什麼,又或故意隱瞞什麼。
他尋思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了:“當(dāng)年的明皇子呢?”
“……”
老人一時難言,兩眼悔恨深切幽怨。
一片不大的烏雲(yún)遮蔽明月,黑漆漆一片。四周的竹葉沒了動靜,靜靜的,是寂靜。
憂從中來…
傷凝聚,
往事成憶再難去。
再難去,悲思白髮愁。
二十年恩怨情仇,煞白多少少年頭。
“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