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在百里後山的最後段,那座大山的山腰處。
有三道人影,遠眺。
雲遮月,實在太黑了,看不清影子主人的相貌。只能從點點亮光中,看到有三把銀劍…
“想不到尹天賜會敗得這麼悽慘…”
“本來就沒寄望著他能成事”
“……”
賞雪臺從寂靜,變成死寂。
有誰能想到,一個指天立誓,誓報師仇的沖天強者,今日居然會輸給一個出竅境小子。而且輸得是那麼的悽慘…
卻輸得理所當然…
在賞雪臺,可以一眼看盡底下這片八十里竹林大小事情。這裡賞雪的人,比尹天賜更清楚,夏尋到底是怎麼贏的。因爲更清楚,所以更震驚,震驚他在學智一脈上所展現的力量,是多麼的恐怖。
在戰鬥結束之後許久許久…
賞雪臺上激烈的議論,終於爆發了。
“竹排用來歇息回力,同時用來擋住第一次氣芒爆發,削弱表面冰層”
“在自知不敵的情況下,仍用半數銅錢和自身性命引出第二次更強的氣芒爆發,擊穿冰層。”
“最後居然還算到嵌入冰層內的銅板引發湖裂的時間,分毫不差地把尹天賜重傷。這樣的算計和學識太可怕了。”
一位書生打扮男子感嘆道。
緊接著一個壯漢補充道:“這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他把尹天賜心神打亂後,還能隱忍。”
“即使尹天賜風寒入體,倒地不起,他仍在小心放血,直至血盡纔敢出現取梅。這份隱忍的心性纔是真的可怕”
“如果尹天賜,在上岸與第一枚銅錢交鋒後,能忍住退去。那便無事了”鐵扇男子說道。
書生反駁:“這個夏尋顯然已經在踏雪之前摸清了尹天賜的心性,不然他也算不到尹天賜會打出兩擊氣芒擊穿湖面。”
“今天從他踏入湖面那一刻起,他應該已經全盤把握了局勢,若非如此,此局只要有絲毫錯漏,便成不了局,尹天賜也不會輸。”
“這個二十里冰湖殺局,即便是天啓境強者面對,下場應該也不會好哪裡去吧。也唯有王者境以上的能以力破之吧。”一位麻衣老者感嘆道
其中有人發出疑問:“只是那些銅錢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氣芒,也感受不到內氣。居然射出五十丈還能擊穿冰層。這可是一般聚元境的暗器高手都不一定能做到額。”
“神識”
“強大到可以伸展百丈不止的神識,而且最少是兩道”
“………”
在所有賞雪人議論不休的同時,有兩個人卻在安靜對話。這兩人明顯也被夏尋設下的冰湖殺局給嚇到了。
“咕嚕…”
夏侯哽咽,聲音顫抖地說道:“如果是你入局了,你還能走出局嗎?”
墨閒冷冷回答:“上岸後,我不會去追。我會逃…”
夏侯有點鄙夷的說道:“因爲呂老頭沒被夏尋殺死,不然你也會追進去。”
“或許吧”墨閒點了點頭。
夏侯疑惑問道:“他的神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誇張?”
“傷好以後”
夏侯猛一轉頭,追問:“你怎麼知道?”
“老師和陳院長試過”
“……”
學智一脈,不只能跨境殺敵,還能一念之間,蒼生皆螻蟻。
一番連日算計,佈下二十里冰湖殺局。吞埋千百院府弟子,凌遲沖天強者,終以呼出羅訣震懾,這幾乎堪稱完美收子。
實則不然…
在狂傲無比的羅訣面前,那七位一身溼透,不停發抖問天弟子,只能眼睜睜看著夏尋取梅離去。
至於尹天賜,夏尋對付他的凌遲手法很高明,只放其血,沒想過取其性命,所以他沒死。但如果不及時止血,那恐怕也離死不遠已。在夏尋走後,七位問天弟子便急忙擡著尹天賜掠出八十里竹林,返回問天。
大戰落幕,主角散去,只給觀衆留下一灘紅血和一縷恐怖的思緒,以及一些其他別的…
下午的雪 沒停,越下越大…
也已深了…
這場大雪讓絕多數來踏雪的人,都不得不猶豫一件事情…
——走還是不走?
他們在下午被冰湖吞沒了一個時辰,寒氣早已入體。
外加溼衣不幹,忍著寒凍看了半個時辰的血腥凌遲。理所當然的,寒氣便加重成了寒毒,冷凍突轉成了傷寒,傷寒襲來就如萬丈山倒。修爲差點的女子當場就暈倒的就不在少數,勉強站著的也是頭暈目眩,全身發抖。
當時所有的落水者都清楚,自己病了。貌似還不輕…
只不過,直到了這天夜裡,所有人才隱隱發現,這個病所帶來的後果 是多麼的嚴重。
似乎…
今天進入那個冰湖殺局的,不僅僅只有尹天賜,還有這千百位落水者。
但…
當他們真正知道自己已經入局時,好像一切都晚了…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要在雪地生火取暖,那是異想天開。
身上風寒入體,病重乏力,要砍竹搭棚遮風雪,那也非一時半會的事情,自己能不能熬到搭起架蓬,那還是未知數。這些人思來想去,最後都發現,貌似一個答案可行。
唯有離去…
不離,便只有等死。
溼答答的衣衫不幹,沒火取暖…
寒風飄雪當頭落下,體內風傷寒毒越加劇烈,四肢百骸頹軟無力…
即便是天啓強者,面對這樣的種種困局也要三思不行,何況這只是一羣弟子。
如若不走,當風寒抽走最後一絲溫度後,他們將會迅速被衣衫內的溼水凝成冰雕。這便是死去。
寒夜落雪,寒意、倦意、疲意,意意煞人…
這天夜裡,七位問天弟子擡著尹天賜逃離了這邊竹林。
在兩個時辰後,又陸陸續續零星走出十餘位…
三個時辰後成羣結隊、互相攙扶的病人涌出竹林。走出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直至深夜,方息…
此時,百里問天后山裡的踏雪者獨剩十之一二。
也直到這一刻,賞雪的人才真正看清楚整個殺局的全貌。
“好大的一個殺局,好重的心機,好狠辣的手段…”
有人感嘆道“原來兩天前他就已經開始置局,原來他出手幫羅訣是爲最後的遁走,原來那個竹棚爲得就是擋住這一場風雪……”
“原來他不只是爲了除掉尹天賜,而是除掉所有擋在前路的人!”有人驚訝補充道。
那位一直打著算盤的老者,出奇地停下手指,看著無邊黑夜中的那點螢火,喃喃道:
“十兩銀子,佈下百里殺局,一念之間埋坑攔路千人,只爲一朵寒梅能安然問天。”
“當年的神算鬼謀也不過如此風采罷了,況且他還沒長成…”
老者聲音微弱,但在他開口說話起,四周都安靜了下來,直到他說完也少有人開口。
這位老人境界雖然不高,如若論謀略,即便是問天那位曹大閣主也不敢與其並論。能讓這樣一位謀道宗師給出如此評價,可見這個局是多麼的恐怖…
今晚,估計大部分人都會被嚇的難以入眠或冷得無法安睡。
不過,有三個人肯定例外。因爲,他們昨天就已經搭好了一個,足夠牢固的竹棚,所以即便此刻面外的風雪再大,都和他們無關。
這裡有溫暖的火堆,有美味的烤竹鼠、竹蛇還有一個傷得不輕的病人,正躺在竹排上。當然,也少不了那兩位欠他人情的男女。
“夏尋,你的肉不簡單啊,和羅訣有得一比哦。居然這麼快傷口就結痂了!”白繡毫無顧忌地,翻開夏尋衣衫大大咧咧說道。
夏尋沒有說話,依舊閉著眼睛,裝著睡覺。因爲他又一次發現,白繡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今夜沒人會來?”羅訣的狂傲,似乎與生俱來,一句問話都能讓人覺得傲氣凌人。
夏尋沒有睜眼,淡淡說道:“應該剩下沒多少人了,即使有剩下的,也不敢來。”
“爲什麼沒剩下多少人啊?爲什麼不敢來呀?”白繡睜著眼睛好奇問道
“都走了”
“爲什麼走了啊?剛剛不好好的嗎?”
夏尋再次不語。他覺得白繡很可怕,至少對於現在氣血傷勢都尚未恢復,他實在不願意多做解釋。
白繡見夏尋又不說話了,便氣鼓鼓地坐到一旁。
三人無話,許久…
夏尋才睜開眼睛,颳了刮鼻樑,慚愧道:“風雪很大,估計要下好幾天。我們等雪停了再上山吧?”
夏尋這話說得很是奇怪,風雪是很大,但絕對沒有大到能阻攔他們前行的地步。
羅訣當然也知道,而夏尋仍舊說要留幾日,那隻能是用這幾日來養他們幾人的傷了,既然要養傷,那便說明接下來還有一場惡戰。羅訣疑惑地看向夏尋,別有深意地問道:
“那人到底是誰?”
被羅訣看穿了心思,夏尋尷尬笑了笑:“今天純陽宮,岳陽分觀的人不在湖面上。”
“咔”
一聽這話,羅訣心中一驚,驚得手掌不覺用力一緊,手中竹筒被捏碎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常樂?”
夏尋不作答,微微點頭示應。
“常樂!?”白繡乍地跳起來,大聲問道。
夏尋繼續點頭
白繡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平靜地問道:“你把他的師傅也弄死了?”
夏尋輕微搖頭
見樣,白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夏尋颳了刮鼻子,尷尬道:“不是我,是呂隨風。”他想了會兒,補充道“呂隨風是我的長輩。”
白繡頓時兩眼翻白,裝出暈倒樣,手扶額頭:“完了完了完了…尹天賜那傻子纔剛入沖天沒多久都把你打得半死。常樂都快沖天兩年了…完了完了”
“那上山路不好”羅訣道。
“那也得走”
“還能布出今天這樣的局嗎?”羅訣問道。
夏尋依舊尷尬道:“應該可以,只要你能接他四招”
“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