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附近傳來三人走進大殿的聲音,還沒有看到人,我就已經聽出了三人都是馬步沉穩的人,當然,其中熟悉的那個腳步聲應該就是屬於開平王常遇春的,其餘的兩位則應該是滁陽王徐達和雲黔王沐英的了。
我早就已經聽說過,這三位外姓王爺在朝中受到的禮遇極厚,不但平時不用上早朝,進朝面聖又不需要通報就可以自行進入,而且如果他們要上朝來議事,還可以在金鑾殿上設座,因此他們三人所得到的聖眷之隆甚至比其他的朱姓王親更甚許多。
他們還沒有走進,就聽見大殿上面的皇祖父有些奇怪的笑問道:“兩位王弟,英兒,你們怎麼來了?”因爲皇祖父向來和徐達、常遇春都是以兄弟相稱,而云黔王沐英早年又曾是皇祖父的義子,因此說起來他們也算得上是皇祖父最親近的人了,皇祖父對他們並沒有多少天子的架子。
皇祖父說話的時候,太子朱標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給進來的三位王爺拱手行了一禮,也問道:“兩位王叔,沐王兄,你們今天怎麼突然進朝來了?”
“老臣聽說今天是皇上對中了會試的舉子舉行殿試的日子,所以就來湊湊熱鬧了!”常遇春是當先走進來的人,他走到殿前立即給皇祖父跪下磕頭呼了萬歲,然後這才站起身來說道。
“哦?”皇祖父臉上的疑惑之色並沒有因此稍解,又望向了後面的那兩王。
我沒有見過滁陽王和雲黔王,不禁朝著他們兩人打量了一下,只見那兩名王爺中的一人和常遇春年紀相仿,長著一張端端正正的國子臉,臉上五官正氣凜然,雖然已經鬚髮皆白的老人,但是臉上紅光滿面,恰恰還有能夠統領千軍萬馬的威勢。
另外一人還正值壯年,約莫四十餘歲上下,相貌英俊好看且不說,額下飄著的幾縷鬍鬚正正和關帝廟裡面的關帝爺爺的鬍鬚差不多,真是英氣不凡,一看就能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幾分好感來。
瞧這一老一狀的模樣,不用想我也知道老的那個肯定就是身爲三位外姓王之首的滁陽王徐達,而壯年的那個則是雲黔王沐英。
皇祖父沉吟了一陣,又對徐達問道:“徐王弟,你又是爲什麼上朝來的啊?”
徐達躬身行了一禮,道:“回皇上的話兒,老臣也是聽說今年會試的舉子很有才學,所以前來看看的。”
常遇春和徐達這種口徑這麼一致的回答,似是更讓皇祖父疑惑不已,他又轉向雲黔王沐英,問道:“英兒,那你又是爲何上朝來的啊?”
要知道雲黔王沐英是三位外姓王中唯一有封地在外間的,他一向領兵鎮守在雲貴和滇國邊境交界的地方,而滇人怕冷,因此每年只有到了天冷時,沐英才會趁著滇人偃旗息鼓,回到應天來,這時候應該正是他在應天休息的期間。
“皇上,臣因爲聽說您要舉行殿試,所以特地過來看看熱鬧的,不想在殿外又碰見了兩位王叔,所以就一起進來了。”沐英說話時的聲音不緩不急,而且吐字清晰,讓人聽在耳中極是舒服。
“哦?這樣說來,你們都是爲了這一次的殿試來的?”皇祖父語氣裡面的疑惑更甚,同一時刻左右的文物大臣們也有些竊竊私語起來,大概滿朝都不大相信這三位王爺的話兒。
不過不管他們三位究竟懷著怎樣的“居心”,皇祖父想了想後,點頭道:“好,你們先坐下,朕這就要開始殿試了。”
三位王爺在太監們搬來的椅子上坐下,眼睛立即朝著站在前排的衆人看來,其中常遇春早就已經見過我,目光一落在我的身上,立即就微微的向我點了點頭。我這時候也不敢有什麼表示,只是眨了眨眼睛,又不再敢四處張望了。
皇祖父在殿上清清嗓子,轉頭對殿下我們一衆舉子說道:“難的今日三位王爺也來觀看殿試,你們需得好好表現纔是。”微微一頓,又繼續先前的話茬兒,問道:“朕聽說今年的頭甲頭名姓朱,名叫十七,你們哪一個是朱十七啊?”
“終於來了……”明明白白的聽見皇祖父問起我,我心頭突地好像涌起了一股熱血,那種激動難抑的感覺讓我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腿腳有些發抖……自從在那錢塘江上被人推下來,我就一直戰戰兢兢,平日對著旁人時也不敢太過表露自己,生怕稍不小心就會讓人認將出來,也是直到了這個時候纔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朱十七,皇上在問你話兒呢!”大概是我的心情激盪讓我遲疑了片刻,一旁的太監大概以爲我沒見過大場面而怯場了,因此立即對著低聲提醒了一句。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走出了兩步,先是跪下行了個禮,然後才朗聲說道:“皇祖父,孫兒就是您的長洛啊!”
大概沒有人能對我的話兒立即回過意來,大殿裡的所有人聽到了我話兒後,都窒了一窒,彷佛時間整個兒停頓了片刻。
“什……什麼?”皇祖父也呆了一呆,待到想明白了我的話兒,突然臉色一變,頓時就從龍椅上站起了身來,指著我道:“你……你說什麼?”
聽到皇祖父的問話,他那話語中的激動已經顯然易見,我強自忍住心中激盪,又更提高了聲音說了一句:“皇祖父,孫兒就是您的長洛啊!”
皇祖父在大殿上走前兩步,大概是因爲心中的緊張和激動,他已經變得有些結巴的說道:“長洛,長洛?朱……朱十七,你……你站起來,舉起頭讓朕看一看!”
我緩緩的站起身來,然後又擡起頭面向大殿正中的皇祖父,這一刻,我終於又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了皇祖父的面容……皇祖父的確蒼老了許多,他臉上、額上的皺紋似乎又多了,和從前最不同的是,那原本健碩非常的身子不知道爲什麼竟然顯得有些虛弱。這個時候,皇祖父正一臉期待和驚訝的看著我,或是因爲終於看清楚了我的容貌,他又流露出欣喜,繼而是狂喜的神情。
同一時刻,我看見在皇祖父的身側,太子朱標也認出了我,他有些驚懼的站起身來,雙目直直的看著我,我從他的眼神裡感覺到了他心中的恐慌和不知所措,那種超乎想象的恐懼感已經完全的包圍住了他。
另一邊,大殿內所有的人大概都對我的話兒明白了過來,他們都目瞪口呆的望著我,似乎他們所能看到的天下間最難以置信的事兒已經無過於此了,我甚至好像能夠聽到他們的心中都在迴盪著這樣一句話兒:“他怎麼會是當今天子的孫兒?他怎麼會是當今天子的孫兒……”
“長洛啊,我的好孫兒長洛啊!”皇祖父一認出我來,立即忍不住從大殿上面大步走了下來,將我緊緊摟住,他心中的激動我可以從他身上的不斷顫動感受得一清二楚。
聽見皇祖父帶著哭聲的叫喚,我實在也忍耐不住了,熱淚從眼眶之中流了下來,哽咽的重複呼喚道:“皇祖父,長洛好想您,長洛好像您和皇祖母啊!”
爺孫倆就這樣當著滿朝文武和中了會試的一衆舉子的面抱頭慟哭起來,我強烈的感受到了皇祖父對我的疼愛,他大概之前也爲我的“死去”感到傷心不已吧?不然這時候又怎麼會哭得如此傷心,以至於更像是一名和藹慈愛的老人,而不像我堂堂大吳的開國天子。
好一會兒,皇祖父大概是終於能夠舒緩了心頭的激盪,他重新放開我,朝我身上上下打量了幾眼,微笑著道:“只要朕的好孫兒沒事就好,其他的事兒遲些再說!”微微一頓,他突然像是醒起了什麼,對我問道:“長洛,你就是朱十七?”
“回皇祖父的話兒,朱十七是孫兒的化名!”我微微一笑,忙答應了一句。
“你就是頭甲頭名的人?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你怎麼竟去考起科舉來了?”
聽見祖父的問話兒,我忙解說道:“回皇祖父的話兒,孫兒自從跌下了錢塘江後,就被潮水衝到了秦山鎮……”言語間,我就簡略的把自己落水後的經歷說了出來。
皇祖父饒有興致的聽完,沉吟了一陣後,突然問道:“你到了秦山鎮爲何不直接到那當地的官府去?朕已經讓你皇伯下旨餘杭的各處官府嚴加搜尋,不論如何也要找到你的下落!”
“搜索我的下落?”我心中微微一動,暗自留意了一下仍在大殿上面的朱標,他大概也聽見了皇祖父的問話兒,臉色頓時就是一變。我沉吟了一陣,終於開口說道:“皇祖父,其實也是孫兒貪玩,想試一試考科舉,這才直到這時纔來見您!”
其實這個時候,我也並非不想一下子將朱標害我的事兒說出來,只是我心知皇祖父一向最希望看到的是朱家的子孫能夠和睦相處,大概就算我這時候把真相說了出來,皇祖父爲了維護我們皇家的臉面,只怕會當衆斥責我“誤會了”朱標也未可知。況且,我也不得不顧忌朱標這個太子監國在朝中的勢力,若是被他來個矢口不認再加上個反咬一口,到時候我就未免會變得進退不得了,因此他害我的這個“私仇”,我只能先放在一旁。
皇祖父聽完我這一番難圓其說的藉口,若有所思的端詳了我好一會兒,眼裡突然現出我難以明白的慈愛之色,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長洛啊,皇祖父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不愧是我的乖孫兒啊,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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