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父表現(xiàn)讓我心中微微一窒，我實在不知道他的話兒中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了些什麼。看著他慢慢行回到龍椅上面，我左右瞧了瞧，只見就在先前我和皇祖父相認的那一刻，在場的所有臣工都跪了下來，就連三位外姓的王爺都從椅子上站了起身來，他們這個時候都一個勁兒的盯著我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同時的，我身邊的那些舉子們，望著我的眼神也頓時變了，似乎是多了一些恭敬。

皇祖父再次讓所有人平身，他想了一想後，說道：“雖然朱十七，也就是朱長洛，是朕的孫兒，但是今日他竟然是以頭甲頭名的考生來參加殿試，那朕也就一樣不能偏私，朕讓他堂堂正正的和你們所有考生一起進行殿試，分出個高下來。”說話的時候，他又接著詢問起了那頭甲的二、三名來。

認回了皇祖父，我並沒有繼續(xù)留神聽他對其他那兩人的問話兒，反倒是偷偷轉(zhuǎn)眼去打量同在大殿上的李孝儒和李子如，說起來，他們應該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後，最爲震驚的人。從他們父子倆的神色中，我證實了心中的想法，除了李孝儒露出了驚容之外，李子如還多出了幾分喜色，大概能有我這個身份尊貴的兄弟，對他來說並不算是一件壞事兒。

我從李家父子的身上收回目光，正要凝神聽皇祖父在說些什麼，可是突然又看見站在文官一列的宋濂向我望了過來，他的眼光之中似乎是懷著無限的歡喜，見到我留意到他，他立刻微笑著對我點了點頭。說起來，這一位恩師一向?qū)ξ覙O好，我見狀連忙也不失禮數(shù)的點頭算是回禮了。

好一會兒，皇祖父和那兩名舉子說完了話兒，又命太監(jiān)們擺出桌椅，讓我和這些舉子一起準備答題考試。安排妥當之後，一名看樣子該是翰林院的官員走了出來，手拿著一張皇祖父早就已經(jīng)出好了的試題大聲念道：“士先識器而後辭章，這首先一題是問，汝等日後都是我大吳的朝臣，這籍著掌議朝事，宣佈綸音的公文當如何區(qū)分？請你們都細細的寫出來。”

對於這道試題，我著實事清楚得不得了，因此只是略一思索，就立刻下筆寫了起來。要知道按照我大吳的官制，掌議朝事，且爲天子草擬綸音（皇帝的詔令手諭）是內(nèi)閣，這內(nèi)閣所要承辦的公文有制、詔、誥、敕、題、奏、表、箋等八種，其中屬於“綸音”範疇的曰制、曰詔、曰誥、曰敕。

在大典上面宣示百寮，叫做制辭；碰到緊要的政事，宣告臣民的，則叫做詔；封賜五品以上的官職，以及世爵承襲罔替的，叫做誥命；敕封外藩，或者封六品以下官職，以及世爵有襲次的，叫做敕命；諭告外藩或者外任官員的，叫做敕諭。

我將從前從書裡瞭解到的都統(tǒng)統(tǒng)寫了出來，好一會兒這才停下了筆來，把卷子交了上去。我看了看四下的其他舉子，大概平日是隻讀“辭章”而並不“識器”，這時候還沒有一個能夠我寫得快，很有些人甚至還滿頭大汗的下筆如千鈞，不論如何也寫不出字兒來。

我的卷子通過太監(jiān)的手傳到了皇祖父的手裡，他只看了一陣，就已經(jīng)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然後又特意把我的卷子讓那太監(jiān)再交到一衆(zhòng)文武的手中傳閱，大概是想讓人看看他的這個孫子是如何的出色。

其實我身爲皇孫身份現(xiàn)在是舉朝都知道了，而且先前人人都看見我“聖眷”正隆，這時候就算我的卷子不好，只怕那些想要討喜龍顏的官員也會人人出聲激賞了，更何況我自信答得不差，頓時就更是“嘖嘖嘖”的讚歎之聲四起，大概別的考生聽見，這題也休想再答下去了。

高下立判，真是高下立判，雖然我是不是真的高出同輩許多，我並不敢自誇，但是以我的身份再加上我的實學，這一場殿試真的已經(jīng)是勝券在握了，怕就怕皇祖父爲了“舉親避嫌”，而不點我爲狀元罷了。

好一會兒，其餘考生陸續(xù)交卷，皇祖父大約看了一下，就又示意那翰林院的官員說出第二道題目來。和第一道截然不同，這第二道題目要考的是作文的能力，所謂“後辭章”，大概要考的就是這一樣了。

說起寫文章，雖然我不見得就真能寫得出“只應天上有”的文章，但是我的一手好字，再加上清晰的條理，大概也就中規(guī)中矩的不落下風了。兩場比較下來，我反而都是最早交卷的，皇祖父無一例外的交給百官傳閱，對我的讚歎聲在大殿裡面真是一時不絕。

第三場開始的時候，那翰林院的官員又走了出來，說道：“第三場比的是對聯(lián)，文思敏捷者可以搶對，誰先對出者則優(yōu)。”

我聞言心中一喜，想不到這第三場竟然是我最拿手的對對子，說起這一項我還真是從未遇過敵手，不禁全神豎起了耳朵傾聽。

“上聯(lián)是：四面燈，單層紙，輝輝煌煌，照遍東南西北。”那官員一字一頓的念出了上聯(lián)。

我心中一動，想起了這段日子來的學費都是旁人資助的尷尬，沒等其他人發(fā)話兒，立即搶著答道：“臣對的下聯(lián)是：一年學，八吊錢，辛辛苦苦，歷盡春夏秋冬。”

“譁……”我的下聯(lián)才一說出，立即又惹來了一片讚歎聲，其中就連外表嚴謹、且先前不曾拍馬的官員都點頭稱讚了。

其實我的這個下聯(lián)之所以能夠有這麼多人的贊同，就是因爲能夠引起讀書人的共鳴。要知道這寒窗十年的苦讀，雖然說得輕巧，只有簡簡單單的“寒窗苦讀”這四個字，但是其中的“寒”和“苦”這兩字都在我的下聯(lián)裡面表現(xiàn)了出來。那一年的學費對於窮苦的讀書人可算得上是昂貴無比，而且歷盡一年四季的苦讀，更是道出了不論貧富所有人的辛酸，因此衆(zhòng)人聽了我的下聯(lián)，就忍不住出聲讚歎了。

皇祖父看見這麼多官員讚歎，頓時就嘿嘿的笑了起來，又擺手示意那翰林院的官員繼續(xù)把下一道上聯(lián)說出。

“這第二道對子的上聯(lián)，皇上已經(jīng)預定了讓宋濂宋太傅來出。”

宋濂一愕，隨即極快的步出一衆(zhòng)文官的行列，先是拜謝了皇祖父的恩典之後，纔想了一想，說道：“臣出的上聯(lián)是：凍雨灑窗，東二點，西三點。”

這題一出，殿上頓時鴉雀無聲了，因爲那“凍”和“灑”正和後面的“東二點”和“西三點”對應，這樣的拆字聯(lián)算得上是極難無比的。

我看了一眼這位恩師，還真是拿他這種嚴謹?shù)男宰記]有辦法，出一道這麼難的題目，豈不是要使所有舉子都對不出來？這在殿試之上，未免也太過讓人難堪了。

我思索了好一陣子，正當皇祖父要出聲打圓場的時候，我心中立即一觸，躬身道：“臣有下聯(lián)了，這下聯(lián)就是：切瓜分客，上七刀，下八刀。”

我這下聯(lián)一出，頓時又讓所有人讚歎了起來，就連宋濂也捋須點頭道：“好，好，對得工整，對得巧妙！”言語時，他表露出的神情顯然是對我的下聯(lián)實在滿意之極。

先前或許皇祖父還會怪宋濂太過榆木，可是見我對出了下聯(lián)，頓時宋濂的作爲就變成了錦上添花，他笑呵呵的說道：“宋卿家果然文采過人，這上聯(lián)出得好，長洛的下聯(lián)也對得妙啊！好吧，再出最後一聯(lián)吧！”

那翰林院官員聞言又趕緊大聲念道：“這第三道聯(lián)的上聯(lián)是：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樂。”

我先前連搶了兩題，已經(jīng)是大出了風頭，剩下的這一聯(lián)也不想再答，因此聽完了上聯(lián)後，心中暗暗思索之餘，只是等候著其他考生來對。可過了好一會兒，在場的考生一個個都露出苦思的樣子，卻並沒有人出聲作答。

其實也難怪他們，要知道這一道聯(lián)乃是諧音聯(lián)，童子和桐子正好音近，一時間要想對出一個語義語音都相通的下聯(lián)來，還真是不容易的事兒。不過我因爲猜到這聯(lián)是皇祖父親自出的，因此心裡面倒也能夠從皇祖父的身上想到下聯(lián)來。

又過一陣，還是沒有人對得出來，皇祖父帶些期待的對我問道：“長洛啊，你也未能想出下聯(lián)來麼？”

我見狀心念一轉(zhuǎn)，也不想再藏私了，說道：“皇祖父，這一道下聯(lián)臣已經(jīng)對出來了，可是就怕這下聯(lián)之中對皇祖父有不敬之處，因此不敢輕言。”

“哦？你對出來了？”皇祖父顯然帶些驚喜，“既然對出來了就說出來，朕免了你不敬之罪。”

我跪下謝了皇祖父的恩典，當下說出了下聯(lián)來：“和尚立河上，河上崩，和尚奔。”

要知道皇祖父早年作過和尚，因此他當了天子之後，下面的朝臣們也不敢提起他的這些舊事，和尚兩字就真的成了皇祖父的忌諱了。我這個時候把下聯(lián)說出，雖然自信對得工整巧妙，可是說了出來後，卻沒有人敢出聲讚歎說好，和先前比較起來，真是天上地下。

皇祖父聞言先是微微一愕，隨即想明白了我意思，當即哈哈一笑，道：“朕早年窮困，作過和尚化緣，這沒有不敬的，倒是乖孫兒你的下聯(lián)對得好，好啊！”

聽見皇祖父這麼，我當即又跪下謝恩道：“謝皇祖父的稱讚，其實這聯(lián)恐怕也不是隻有長洛才能對出，其他諸位只怕是因爲怕對皇祖父不敬，所以纔不對的，只有長洛知道皇祖父心中豁達，這才說了出來。”我的這番話兒，不僅挽回了一衆(zhòng)考生的面子，而且又當衆(zhòng)捧了一把皇祖父，頓時金鑾殿上下人人向我投來了讚許的目光，大概都看出了我的心思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