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上樓歇息,那你呢,在一樓歇息?秦雨青想問“一官,除夕夜不和我共寢嗎”,但她還是沒有說出來。雖然她與鄭飛黃已有多次肌膚之親,牀笫之歡,但自己在他面前,心中就自然而然變成一個渴望保護寵愛的小姑娘,怎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
帶著遺憾,兩人在館娃齋上下兩層,各自睡了。“還是這裡容易入睡,沒有噩夢。”兩人想的都一樣。
次日,秦雨青醒來,窗外已大亮。“現(xiàn)在即使不是巳時也是辰時了,怎麼一官也不叫我起牀呢?一官,你在下面嗎?”沒人迴應。
“看來他是想讓我多睡一會,是啊,出去後還不如在館娃齋多睡一會,一官想得真貼心。可我總得出去啊,外面還有我在乎得人呢。先去服侍四小姐吧。”秦雨青自言自語了一堆,心裡充滿陽光,但出了館娃齋,陽光就黯淡了。
四小姐在給鄭飛黃夫婦,各個庶母和兄弟姐妹拜年後就回到自己的居所禪珞院:“好無趣,年年如此。爲何人家越開心,我反倒越孤單,難過。”
這和秦雨青的心情是一樣的,只是四小姐太消極了,別人都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但她有點淡淡的笑意:“明日大年初二了。”
秦雨青想:大年初二,回孃家,探望岳父,明儼和友姑也會有所準備吧?我該去給明儼,友姑相互拜年纔是啊。畢竟在他們兩個面前,不用抑鬱和防備什麼。
來到社玖院,只聽周福雲(yún)說:“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去兩位叔老爺家拜年去了。”
叔老爺?就是一官的兩個弟弟鄭芝虎和鄭芝豹吧?那我在這裡等就是。
鄭明儼,董友姑回來了,還有丫環(huán)蔡禾苗抱著鄭經(jīng)跟在後面。秦雨青立刻迎上去:“明儼,友姑,新年有禮了。”
“同喜同喜,雨青姐姐,我們就不說這些場面話了,坐下來喝茶吧。”董友姑雖很歡迎秦雨青,但似有心事,並不像她表面那麼開心。
鄭明儼笑著說:“雨青,我們都是同輩,何須拜年?”
“相互樂一下吧。”秦雨青兵部在乎鄭明儼的話,而是將目光放在鄭經(jīng)身上:鄭經(jīng),在心裡給娘拜個年吧,你什麼時候纔會不排斥娘呢?
這時,鄭經(jīng)喊起了“爹孃”,秦雨青以爲自己美夢成真了,鄭明儼卻興奮地抱起鄭經(jīng),說:“友姑,你聽,鄭經(jīng)在給我們兩個拜年呢。”
“這小傢伙,準是剛纔去了兩位叔爺爺家裡,聽到我們不停地說新年好,也學會拜年了。”董友姑抱著鄭經(jīng)歡笑。
“爹”“娘”,“新”“年”“好”,鄭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了這幾個字。把鄭明儼和董友姑高興得手舞足蹈:“友姑,我們兩個的鄭經(jīng),以前只會叫人,今年大年初一就開始咿呀學語了,第一句話就是‘爹孃新年好’。這是個好兆頭,是個好兆頭啊,我們有福了。鄭經(jīng),明日去給外公拜年,要學會說‘外公新年好’!外公定給你一個大紅包!”
鄭明儼將鄭經(jīng)舉過頭頂:“爹的好兒子,學說話學得早,這都是孃的功勞,去給娘笑一個。”“娘”,鄭經(jīng)伸手抱董友姑時又喊了一聲。
秦雨青聽到這話想起身接過鄭經(jīng),但鄭明儼卻是將鄭經(jīng)抱給了董友姑。
年初一的,弄得秦雨青心裡極端不是滋味,但她也不像從前那樣哭鬧了,想著:明儼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把鄭經(jīng)當成了友姑爲他所生之子。我什麼也不是。
秦雨青敷衍著笑的表情已讓鄭明儼和董友姑看出來,董友姑就抱著鄭經(jīng)做到秦雨青旁邊,笑著點著他的鼻子說:“我們鄭經(jīng)有福氣,有兩個娘要拜年呢。來,鄭經(jīng),叫一聲娘。”董友姑將鄭經(jīng)放在自己身上,面對著秦雨青。
還有一個娘?真是笑話,友姑,你這麼細心聰慧,怎麼這會兒說話像明儼一樣粗了,雖然無它意,但這“還有一個娘”讓我怎麼面對,是我生的鄭經(jīng),鄭經(jīng)這“還有一個娘”是你還是我啊?秦雨青這樣想著,但還是不願破壞了這美好的溫馨氣氛,等著鄭經(jīng)施捨自己,叫一聲“娘”。
但面對著秦雨青的鄭經(jīng)將身子一扭,對著董友姑不斷地喊“娘”。董友姑一邊念著他,一邊和鄭明儼不好意思地看著失意的秦雨青。
秦雨青不希望場面尷尬,就從袖子中拿出紅包,剋制自己失落的情緒,說:“這是我給鄭經(jīng)準備的壓歲錢,有六兩銀子,願他六六大順。”
然後秦雨青就想把紅包放進鄭經(jīng)的口袋裡,沒想到不到一歲的鄭經(jīng)竟然一手拍打掉秦雨青的紅包,緊緊抱住董友姑,那意思就是“我不要你的壓歲錢”。
秦雨青默默蹲下身,將紅包撿起,不知所措地望著鄭經(jīng),眼神似乎在祈求“兒子,給娘一點愛你的機會吧”。董友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看著鄭明儼。鄭明儼走過來,結果秦雨青手中的紅包,對鄭經(jīng)說:“鄭經(jīng),你的這份壓歲錢,由爹來保管。”然後鄭明儼勉強地笑著對秦雨青說:“雨青,今日若不是初一,我定會打鄭經(jīng)的屁股。”
“何必呢?襁褓中的孩子,懂什麼?”秦雨青不想讓剛纔滿心歡喜的鄭明儼和董友姑不開心,就很突兀地轉移了話題:“明儼,明日初二,探嶽日,你和友姑可有所準備啊?”
鄭明儼聽到這件事也不是很開心:“說實話,大娘給社玖院的支出太刻薄,也買不起一件像樣的禮物。我就讓禾苗去準備些入口的糕點,還有我曾送給友姑的王維詩畫,一併送給岳父大人。這樣應該不會太寒酸。”
“人到心到,何須禮貴?友姑,你也是,怎麼提到回孃家還皺眉了,該高興纔是啊。今天可是大年初一。”秦雨青提醒董友姑。
董友姑將心事說出:“去年年底,我爹就因行事執(zhí)著而得罪了朝中小人,他平日裡不願與官場勢力來往,也沒有朋黨爲他辯護,如今免職在家,仕途已遠去。曾經(jīng)的門庭若市,想必今日是門可羅雀吧。我只怕明儼去後,回來後免不了被家人笑話。而明儼和我已無長子的繼承權,回去後,也擔心我娘和爹不悅,讓我的庶母看輕我娘。”
“友姑,年初二探嶽回孃家是年年的習俗,也是我這個做女婿的情意。如果雨青的爹孃還在,我會不遠萬里,跑去陝西拜見她的爹孃。你怎麼這麼小看我,以爲岳父大人賦閒在家就連探望岳父這樣重要的事都不願意了嗎?以前我們誤以爲岳父大人被皇上下旨入獄時,都沒能將我們分開,而今只是免職而已,有何大不了。明日一早就去,一去就一整天!岳父大人一直對我讚許有加,我要陪他喝幾杯!”鄭明儼說得底氣十足,想喚起董友姑的信心。
“謝謝你,明儼,”董友姑心情安順了一點:“以前,我們天真地以爲,只要相愛就可白髮到老,不顧世事。但現(xiàn)在才漸漸明白,活在人事中,就脫離不了人事。我夫君的功業(yè)影響到我娘在家的權力和她所愛的臉面,而我爹的官場權勢又影響到明儼你在家的地位。我也終於體味到雨青姐姐和明儼當初打破常規(guī)相戀,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們都無法生活在‘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境中,因爲我們處在世俗中。”
“友姑,還記得你對我說火來水滅,水來土掩,現(xiàn)在可不像活奔亂跳的你啊,別讓我和明儼擔心。現(xiàn)在該是你準備明日回孃家,想想和孃親說說什麼心裡話的時候,而不是眉頭緊鎖。知道嗎?”秦雨青坐在一旁,爲董友姑鼓勁。
“友姑,今日初一,別想那麼多了,我們都像鄭經(jīng)一樣,無拘無束地笑!”鄭明儼抱起鄭經(jīng)到她面前,董友姑想抱住,鄭明儼又縮回去,這樣來回幾次,終於把董友姑弄笑了,鄭經(jīng)也笑了。
在秦雨青眼裡,他們一家三口都笑得無比甜蜜。雖然剛纔鄭經(jīng)不肯喊自己“娘”,還伸手拍打掉給他的紅包,弄得自己忍著心痛,但鄭明儼那句“如果雨青的爹孃還在,我會不遠萬里,跑去陝西拜見她的爹孃”讓自己的心暖和了一下:“明儼,你是個男人!”
總之,這個年初一,雖然比去年自己毀容時的年初一好過一點,但到處都不是徹徹底底的開心。唯獨有一個實實在在開心的人就是不滿一歲的鄭經(jīng),可他的開心只對鄭明儼和董友姑,不屬於自己。算了,別太心急,他會爲我開心的。
初二到了,鄭明儼,董友姑回孃家去了,禾苗抱著鄭經(jīng)跟隨他們一起去了。
秦雨青和敏嫣也只能跟隨四小姐到處走走。今日這個鄭懷素難得露出少女般燦爛的笑,她摘了一束迎春花,聞著花香:“這迎春花開得真早。”開得早也謝得早啊,四小姐。秦雨青不知自己爲何會對這個可憐兮兮得四小姐反感起來。
她跳著走著,問:“敏嫣,今日初二,現(xiàn)在大姐和二姐該回來了吧?你猜她們會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