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飛黃知道這樣不妥,就爲(wèi)她擦乾淚水,呵護(hù)地說:“沒見過像你這樣做母親的,爲(wèi)了親生兒子而和丈夫鬧脾氣的。快回房去,等著笑對明儼。”
“嗯。”秦雨青無力地點頭。
鄭飛黃想:你回不去,是因爲(wèi)我自私的慾望出現(xiàn)在你的生命裡。我是個罪人啊。
沙灘上的鄭明儼看著秦雨青沒有和自己說一句話,又獨自躲到房裡去,將手中的沙子一扔,氣憤地望著大海。或許大海能衝散一些氣憤。董友姑都看在眼裡。
晚上,鄭明儼去找董友姑,見她在陪鄭經(jīng)玩,蔡禾苗在給他們整理衣物。董友姑說:“明儼,這幾日都是禾苗帶著鄭經(jīng)睡的。我要是再不理鄭經(jīng),他可要生氣了。”
鄭明儼知道她的意思,說:“友姑,希望我不會枉費你一番好意。”
他沉重地走了,去到秦雨青的房間。秦雨青見到鄭明儼來了,照鄭飛黃所說,笑對他,可雙方都覺得很生硬。
鄭明儼看看桌子上:“雨青,這都是你折的紙船嗎?”
“我看到友姑帶鄭經(jīng)玩小木船玩得那麼開心,就想親自給他折些紙船,你,什麼時候,帶著鄭經(jīng)玩,我在你旁邊看著,可以嗎?”秦雨青緊張地說,像是在對陌生人。
鄭明儼看她很可憐,但沒有感覺了,對她說:“雨青,我不是說過嗎?鄭經(jīng)還小,別給他玩摺紙,他要是好奇,吃下去怎麼辦?”
鄭明儼轉(zhuǎn)身,欲走,秦雨青追上去,背後抱著他:“明儼,別走,我聽你的,不給他玩摺紙。”
“雨青,你不願意就彆強(qiáng)迫自己了,你難受,我也難受。”鄭明儼吐苦水:“我不知我們?nèi)绾螘兂蛇@樣。你把我對你的心凍成了冰,在福建也化不了。你怎麼那麼冷?”
“是我不好,我不對,總是因爲(wèi)鄭經(jīng)不開心,”秦雨青抓住他不放:“明儼,我們的一切,我都存在心裡,在樂山別院初遇,夜夜幽會,蓮池?fù)砦牵∥葜械某跻梗惆盐冶У缴缇猎海谏缇猎褐袪?wèi)你長輩縱情,私奔福州,偶遇孔明叔,你說我是你的小貓小兔,還有你對我念的詩:一面風(fēng)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
“這些,都被你的冷漠漸漸淡忘在腦海中了,我去回憶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想的起來。”鄭明儼推開了她,這句故意的氣話讓秦雨青也心成了冰。
她趴在牀上一個人哭:“一官,我照你說的做了,可事實還是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鄭明儼在另一間房單獨過了一夜。
第六日,荷蘭的商船到了。鄭明儼想先去參觀。鄭飛黃讓他別去:“明儼,荷蘭人是老客戶,多次購買瓷器,這次肯定是有備而來的,參觀他們的商船沒有意義。”
鄭明儼想:“爹,我就去和他們的船員聊聊,看看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觀察一下他們的船隻數(shù),然後去迎接一下他們的老闆。”
“這個也好,雖然已瞭解他們的習(xí)性,但每次的情況都會有不一,就照你的說法,去觀察一下。”鄭飛黃說。
“爹,我這就出發(fā)了。”鄭明儼說。
鄭世蔭趕緊跟上:“大哥,我也去。”他覺得:上次與扶桑人的談判中,鄭明儼獨佔鰲頭,出盡風(fēng)頭,一是因爲(wèi)他和父親一樣,會講一口流利的扶桑話,而是因爲(wèi)他投機(jī)取巧,先和扶桑人聊天,瞭解了他們的背景,才讓他撿了個大便宜。這次不會了。荷蘭人,鄭明儼不會說荷蘭話,我們都要靠通事,而且我也來和荷蘭船員瞭解一下,這樣就機(jī)會均等了。鄭明儼他還想做爹的左右手,難說。
鄭明儼讓侍衛(wèi)準(zhǔn)備了許多碗餛飩?cè)ズ商m商隊,對荷蘭船員說:“荷蘭的客人,我是你們的賣家,特意請你們品嚐一下我們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小吃。”
通事翻譯後,這些船員們都搶著來吃。鄭明儼看他們吃完,問:“好吃嗎?”
“好吃,鄭先生,這隻碗和調(diào)羹可以送給我們嗎?如果太貴了,我們可以花錢買。”一船員說。
鄭明儼聽通事說完,就說:“各位想要這碗和調(diào)羹,就帶回去吧。很便宜的,不用你們的錢。”
船員們歡天喜地,用海水將碗洗乾淨(jìng)後,小心翼翼地將碗和調(diào)羹包好,放在口袋裡。
鄭明儼聯(lián)想到自己在泉州海岸見到的那些西洋人,英、法、德、意大利、西班牙的船員,對海灘小吃的碗,茶杯,都愛不釋手,當(dāng)時,自己也沒多想,就當(dāng)作奇怪而已。不過,今日,這點信息可能會對這次買賣有幫助。
鄭明儼問:“你們很喜歡大明的瓷器嗎?”
船員說:“這在我荷蘭國,整個歐洲,都是比金子還貴重的珍寶。只有王室才用得起。”
“這倒有趣,在我們大明,平民百姓都可用碗,調(diào)羹,茶壺,茶杯,碟子,花盆等,你們看。”鄭明儼拿出一個籃子,將這些瓷器擺出給他們,並讓通事告訴他們,這些瓷器是怎麼用的。好多荷蘭船員都圍過來,羨慕地流口水。
鄭世蔭只敢站在一邊聽鄭明儼和通事的講話,因爲(wèi)他從未見過這金髮碧眼的西洋人,覺得像是《西遊記》裡的妖怪,根本不敢靠近。但鄭明儼的巡海經(jīng)歷讓他已對這些西洋人有所瞭解。
鄭明儼問船員們:“你們?nèi)绱讼矚g瓷器,爲(wèi)何不去買呢?”
船員嘆氣:“在荷蘭,瓷器比金子還貴,只有國王和王侯才用得起。”“他們將瓷器的茶杯,茶壺,碗,碟子,都用一層銅包著,怕弄壞了這些瓷器。”
鄭明儼聽了,心裡有點想法了,但還不確定,要看他們的老闆怎麼說,他問:“我看你們歐洲各國的人,似乎都像你們荷蘭國一樣,對瓷器愛若珍寶。”
“但各國都一樣,只有王室才用得起。”船員回答。
鄭世蔭好不容易對這些金髮碧眼的西洋人沒有那麼排斥了,就上前叫通事:“問一下他們要買多少瓷器吧。”
鄭明儼跟通事說:“別說這句。”然後他對鄭世蔭將:“世蔭,這話怎麼能問他們呢?這不顯得我們在打探底細(xì)似的?要問就直接問他們的老闆去。”
鄭世蔭心中不快:鄭明儼,你以爲(wèi)你是誰?剛談了一場順利的生意就以爲(wèi)自己可以命令我了,別忘了在家裡我尊你卑的位置。
鄭明儼去歡迎荷蘭商隊的老闆威廉姆斯:“威廉姆斯老闆,你好我是你們這次生意賣家鄭氏長子,名叫鄭明儼。特意代表父親,歡迎你們的到來。”
威廉姆斯握手後來了個擁抱,這在當(dāng)時的漢人眼中是很誇張的,但鄭明儼見過,就不驚訝了,握手擁抱後聽威廉說:“願我們交易順利,鄭公子。”
然後鄭明儼介紹鄭世蔭時,他多開了威廉的握手和擁抱,這第一印象很不好。但威廉也沒在乎這個。
他說話聽起來豪爽:“鄭公子,很少見到像你這樣身材高大魁梧的東方人,比我還高。”
“這是父母賜予的,不值得炫耀。”鄭明儼回話,他不想一開口就談生意,記得父親所說: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的急躁。
但威廉不這樣,他說完“可以自豪之事就該自豪,我不大喜歡你們東方人太謙虛”,之後他就單刀直入:“鄭公子,我們這次準(zhǔn)備好了足夠的船隻來運輸瓷器,你們可爲(wèi)我們準(zhǔn)備好了這五千萬的禍啊?”
鄭明儼愣了一下,立刻回答:“當(dāng)然。而且都是上等貨,保證威廉老闆滿意。”
鄭明儼和鄭世蔭回到客棧。鄭明儼一直在思索,而鄭世蔭一會去就相當(dāng)興奮地在鄭飛黃面前滔滔不絕:“爹,我聽到通事說這些荷蘭人十分喜歡大明的瓷器,也沒有向扶桑人一樣壓價,這次我們可以一帆風(fēng)順地與他們簽訂合同了。”
鄭飛黃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說:“世蔭,歐洲人喜歡瓷器勝過金子,我們做買賣的人都知道,你說點有用的話給我聽吧。”
“爹,我……”鄭世蔭說不出來。
鄭飛黃坐起來,也沒生氣:“世蔭,想好了再說吧。”然後看鄭明儼。
鄭明儼繃緊了臉:“爹,荷蘭人在臺灣一帶的名聲不太好聽。”
鄭飛黃說:“他們佔了臺灣島,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名聲肯定難聽。不過,你說這個做什麼?”
“哦,只是突然想到。爹,我粗略看了一下他們的船隻,大概有兩百艘,但是他們用其中一百艘船來裝貨已是綽綽有餘,另一百艘是因爲(wèi)他們名聲不好,用來護(hù)航的嗎?”鄭明儼問。
鄭飛黃“哼”的一聲:“他們,多帶了一百艘船,是沿迴路搶劫的,說穿了,他們就是海盜。明儼,你觀察地挺仔細(xì)的。”
“爹,大哥剛纔說的船隻數(shù),跟我們這次買賣有關(guān)係嗎?”鄭世蔭問,覺得鄭明儼在說廢話。
鄭飛黃說:“世蔭,對對方瞭解得越徹底越好,明儼,你繼續(xù)說。”
“爹,威廉老闆問我五千萬上等瓷器準(zhǔn)備好沒有。我記得我們約定好的是四千萬,而且我們運來的貨物中只有四千萬的上等瓷器。我不知威廉是突然改變數(shù)目了,還是口不順心,說錯了。”鄭明儼說出了最重要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