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儼手撐額頭,心煩不已:“不是拐賣孩子的,而是閏竹園內的人。魚泡,先把此內鬼關起來,待後處置。”
這時,鄭世襲來了,還未喘口氣就說:“大嫂,世襲照你的吩咐,分別去了四孃的祿玘院和五孃的禛珙院。我故作搗亂,闖入祿玘院,裝作調戲三哥,但被四娘趕了出來。然後去禛珙院找世默玩,五娘以世默要念書爲由,將我請了出來。在這兩處,我都沒有聽到嬰兒的哭聲。”
聽到這,董友姑的眉頭上了幾把鎖:“四娘和五娘都是被爹處罰之人,心緒難過不假,但門可羅雀必定是真,應當是衆人避之不及吧。若有人上門拜訪探望應該是喜事,高興還來不及,可我和世襲分別去探訪,都吃了閉門羹。四娘是因世襲和雨青姐姐而受罰,排斥世襲有理,但不歡迎我卻說不過去。五娘是因我和雨青姐姐受罰,拒絕我有理,但排斥世襲就有問題了。”
鄭明儼問她:“友姑,你和世襲分別去四娘和五娘出探訪,還這麼生疑,是怎麼回事?”
“明儼,今日我找你所說到處去串門,先去了至幸堂,與大娘聊了一會,她跟我說了一句‘不要去四孃的祿玘院,怕瘋癲的恩慶嚇著我’,在我看來,這是大娘露出馬腳,‘此地無銀三百兩’。我還偏偏就去了一趟,可四娘和五娘都婉拒了。”董友姑解釋道。
鄭明儼不信這事與大夫人有關:“友姑,大娘不讓你去四娘住處,是怕瘋癲的恩慶傷著你,什麼‘此地無銀三百兩’,不存在。不過照你和世襲所說,加上剛纔那個內鬼所說,盜賊在閏竹園內無疑。”
“經過大哥大嫂一天內,明裡暗裡的查詢,大哥,如果直接去疑處搜查,恐怕不妥。說句不好聽的,以大哥現在的地位,若沒有找到鄭經,只怕有人會拿此事說事,大哥的麻煩會更多。”政世襲這話確實沒錯。
鄭明儼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下令:“魚泡,去買一口棺材,一具壽衣,都是成人用的,還有出殯用的一切物品,現在就去。”
“是,大少爺。”魚泡說完就去執行了。
“其他人,將社玖院打扮成白喜事的模樣,現在就開始!”鄭明儼又下了一道命令:“世襲,你嗓門大,等會,帶著丫環們在社玖院門口穿上白衣,燒紙錢,哭喪,對外宣稱,社玖院收到一句毀容的嬰兒屍體,鄭經已歸天了。”
“明儼,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沒找到鄭經,我就不承認他已故,也不允許別人說他過了。”董友姑堅決果斷地站起來。
鄭明儼扶她坐下:“友姑,這只是權宜之計。”
鄭世襲一開始大惑不解,但很快想到:“大哥,你享用此方法引出閏竹園內盜走鄭經的盜賊,可是這樣會不會對鄭經不祥?”
鄭明儼穩如泰山地坐著,一手握著董友姑冰涼的手,從容不迫地說:“我鄭明儼的兒子在孃胎中就歷經重重險阻,他福大命大,這點不祥,對他來說,不在話下!世襲,我知道你會裝哭,快帶著福雲一批人,披上白衣,在外哭喊。”
“世襲知道了。”鄭世襲出去準備了。
一會兒的工夫,社玖院內外,棺材,之前,敲喪鼓,外面燒紙錢。鄭世襲哭得跟真的無二樣:“我的小侄子啊,你怎麼就這麼走了?世襲叔叔都還未抓髻,你就這樣歸天了!”
周福雲沒有被告知這是一場戲,以爲鄭經真的死了,哭得更大聲:“小少爺,你怎麼這麼命苦啊?奴婢給你燒紙錢,一路走好。下輩子,奴婢再來伺候你!”
鄭明儼和董友姑緊握雙手坐在社玖院的正屋,等著盜賊的出現。
這樣一鬧,整個社玖院的人都知道:大少爺的兒子鄭經早上丟失,傍晚就收到慘不忍睹的遺體。
董友姑想到了秦雨青:“明儼,要是雨青姐姐來了,以爲鄭經真的沒了,會把心都哭碎了。我們要不要把真相告訴她?”
“不行,我們本來就在做戲。我怕她會露陷,讓她哭一會吧,那樣更像是真的,更容易將盜賊引出。”鄭明儼下定決心:“我一定會把鄭經找出來,不讓雨青難過。”
這本是鄭明儼爲了救鄭經的計策之一,也是爲了秦雨青不傷心,可他卻永遠不知,也沒人會知道,這樣善心的做法,是將秦雨青從自己身邊越推越遠的開始。他沒有錯,秦雨青也沒錯,終究是天意弄人。
秦雨青聞訊而來,鄭飛黃也來了。秦雨青衝進社玖院,趴在棺材上,真的連心都要哭出來了:“鄭經,你在裡面嗎?誰把棺材打開啊,讓我看看鄭經最後一眼。”
鄭明儼說一聲:“禾苗。”
蔡禾苗上前:“秦姑娘,兇手心狠手辣,小少爺的遺體不忍直視。且棺材已蓋上,不宜再開棺。你放心,大少爺已爲小少爺報官,定將兇手捉拿歸案,還小少爺一個公道!”
“不可能,鄭經沒有死,你們看錯了,你們個個都錯了。”秦雨青嚎啕大哭,不知所言,誰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董友姑想起身,鄭明儼按住她的手:“冷靜。雨青不會傷心太久。”
鄭飛黃讓敏嫣去拉開秦雨青。他走上前,想將悲痛埋在心底,但藏不住,都寫在臉上了:“明儼,這是真的嗎?”
“爹,明儼也不願相信。”鄭明儼說著,使勁掐了董友姑一下。
董友姑本就擔心,這樣更是伏在鄭明儼身上大哭。鄭飛黃絕望了,仰天怒吼:“我的長孫鄭經啊。”
他想:這不僅僅是自己的長孫,更是雨青這一生唯一的兒子。如果這是真的,那真是佛所說的報應,對我的邪愛的報應,可爲何不報在我身上?雨青呢,去哪了?
鄭飛黃跟著秦雨青,敏嫣的方向跑去了,跑到了樂山別院,敏嫣守在門口:“老爺,秦姑娘進去了,可奴婢不敢去這鬼神出沒的樂山別院。”
“你先回禪珞院,別讓人看出破綻。”鄭飛黃說著,就進這個樂山別院去了。
秦雨青也不擦淚,跑到蓮池邊。十二月的蓮池已是一片枯黃,只有秦雨青這一身翠衣讓人眼前一亮,可這身翠衣,順著臺階,一步一步地踏入蓮池。就像她和鄭明儼初遇那天一樣,已全身沒入水底,只有一縷青絲漂浮在水面。
鄭飛黃來不及想設麼,跳入池中,秦雨青只感覺有人也入了這蓮池,但看不清是誰。鄭飛黃想救她上岸,但她一心尋死。她和鄭飛黃在水下互相糾纏,推搡。鄭飛黃忍不住缺氧,奮力一搏,將秦雨青拉出水面。
秦雨青吐出一口水,歇斯底里地喊:“明儼,你還來救我幹什麼?沒有了鄭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就此了斷吧!”
“雨青,即使沒有了鄭經,你也要活下去,我會用我擁有的一切來滿足你的要求。我是福建之王,我有三千艘戰船,整個臺灣海峽,南海都是我的。除了孩子,我設麼都可以給你。”鄭飛黃身爲六個兒子的父親,自從有了兒女,就從未對一個女人有過如此瘋狂的誓言,期盼的眼神,他撫慰著秦雨青,看著她,希望她能放棄這輕生的念頭。
秦雨青看清楚了是鄭飛黃,鎮住了,疑惑地問:“一官?怎麼是你?不是明儼嗎?”
趁著秦雨青疑惑的時候,鄭飛黃游泳,扶著秦雨青上了臺階,上了岸。秦雨青一下又清醒過來:“我不要活著,這樣活著比死還難受。鄭經在我的肚子裡十個月,整整十個月,出生後就不理我,我都依了他,可他還不滿一歲就要離開,我依不了他。我要隨他去,去教訓他,訓斥他的狠心,他的不孝!”
鄭飛黃在岸上摟她入懷,緊緊凝視,以命令的口吻說:“雨青,如果你再有這種想法,我會讓人看著你,讓你求死不能。但如果你答應我好好活著,以後,什麼都隨你。你還戀著明儼,就跟著他,友姑和明儼的第一個男孩就是你的兒子,這是明儼欠你的,也是我欠你的。我不會向天發誓,如果哦你不信我,發誓也沒用。”
秦雨青不說話,想:鄭飛黃,你爲什麼救我?還沒玩夠嗎?可我實在尋不出你剛纔所言之詞,神情,表情,有哪一點是假的。難道是你的半生官場,商海生涯,讓你說任何話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鄭飛黃一直柔和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秦雨青沒有回答,但她的表情漸漸平復。鄭飛黃牽她進屋,撿起一塊乾燥的毛巾給她擦水,看著她的雙眼還是悲痛欲絕的,說:“天這麼冷,怎麼一下子就跳下去了,也不怕著涼?”
秦雨青看鄭飛黃現在對自己的眼睛裡,全是心疼和責怪,怎麼看都找不出疑點,秦雨青終於一字一句地說了:“一官,明儼和友姑生的第一個兒子隨我,你說的。”
“我們一出去,就宣佈,你是明儼的妾室,如果你想取代友姑,那你就是明儼的妻子,我不會爲董家所迫。也不管明儼答不答應。”鄭飛黃沒有絲毫遲疑。
“我不需要什麼名分,只要我的孩子。”秦雨青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