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斌原本先去停車, 此刻也從樓下上來,扶著周宇由的手臂詢問:“摔的重不重?”
他側坐在臺階上,一手捂著膝蓋, 一時間有些緩不過勁來, 語氣倒是無波無瀾。“還好, 碰了下膝蓋。”
“活動一下腿, 慢慢站起來試試。”
他借著力, 單腿受力的站起身,扭了扭酸脹的膝關節,確認沒有大礙。
“我通知他們會議延后半小時, 你好好休息一下。”
蔡斌嚴肅到不能再嚴肅的語氣,讓他不由露出笑意。“不礙的, 還不至于那么脆弱, 磕了一下罷了。走吧, 去會議室。”
他立在原地,蔡斌俯下身捏住他的褲腳下沿, 拍掉了褲筒上的灰塵。“腳下還有四層臺階。”
他握著樓梯扶手,腳步的節奏并不快,靜默良久,倏地開口:“謝謝!”
多年的默契已然無需多說什么,蔡斌安靜的跟在他身旁。
“‘天利建材’支付了大筆定金, 加上前期手上貨物的積壓, 資金已經出現缺口。另外, 廖彥平和陳獻勇資金來往甚密, 費了不少勁才查到廖彥平是‘天利’的隱形大股東。”
和他事先了解的情況差不多, 周宇由只是追問道:“我們對‘天利建材’違約追討這塊進行到什么程度?”
“陳獻勇一直盯著違約這塊,法務方面根據我們要求并沒有實質措施和進展。”馬蕭說的簡單明了。
小會議室里, 三五個人圍著長桌,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宇由身上。他并不是沒有給對方機會,一味的退讓反倒容易顯得他不夠果斷。“馬蕭,周一軟包工程投標出結果,我要同一時間法務部拿出實質性舉措追究‘天利’違約責任。讓法務部著手準備,你負責跟進。”
幾乎沒有停頓,他接著安排“周一投標結果出來之后,機場新區項目立即上馬,把細節完善,這周四安排前期準備的最后一次研討,各位抓緊。”
兩個小時的會議,時間并不短,大家陸陸續續離開會議室,周宇由并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到其他人離開,他開口對蔡斌說:“富力城二期重新動工前工人的情緒一定要穩住,我們叫停若煒那邊也擔著壓力,一定要保證下周二順利開工。這塊你多費心,只有你和常騰看著才踏實。”
“放心吧,我和常騰這兩天輪班,都快長在工地了。走吧,中午吃點什么?”
他垂著眼瞼,“得麻煩你幫我找一個冰袋。”他的膝蓋腫脹,彎著都有些吃力。
應酬完一幫領導,回到家已是凌晨,他的腳步或多或少有些蹣跚,撞傷的膝蓋每走一步都酸痛難受。打開房門,雖然視力受限,他還是有些光感,此刻屋子里燈火通明。
他將鑰匙放在鞋柜上方的固定位置,彎下腰盡量不讓一側膝蓋受力,摸索了良久解開鞋帶,拉松鞋舌,才將復古的手工小牛皮鞋換掉,放回鞋柜的固定位置。
還沒離開門廳的范圍腳下被什么絆了一下,他定了定神,好脾氣的彎下腰在身前的地板上來回摸索了一會兒,他拿著躺在地板中間的一只涼鞋,不禁苦笑:若墀的杰作。好一會兒他才在墻角邊摸索到另外一只,一同放進鞋柜。
魚油從門廳轉身進到客廳,除了冰箱工作的電機聲和空調運行的送風聲,便只剩下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他猜測著犀牛此時的位置,踱到長沙發前尋了一塊位置,伸直左腿撐著沙發扶手緩緩坐在她身旁。
閉目仰靠在沙發背上,僅僅一瞬,他覺得身上的疲憊感減輕不少,右手輕撫著犀牛細柔的頭發,惴惴的心也跟著柔和起來。
原本睡的就不太沉,輕輕翻身她也跟著醒了,聲音還帶著濃濃的睡意。“回來啦,怎么不叫醒我?”
也不知道在她身旁待了多久,他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指把玩。“有人睡的賽小豬了。”
她不氣也不惱,干脆挪了挪位置枕著他的腿,抱著他的手臂閉上眼睛。“好吧,那我接著睡咯。”
他輕輕順著她的頭發,語氣多少有些無奈。“小晚今天又讓若鴻難堪了,真不知道拿她怎么辦好。”
她睜開眼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
“睡著了?”
她翻了個身,趴在沙發上托著腮,審視的看著他,嘟囔著:“周宇由,你有沒有發現你越發像老伯伯了。你是哥哥還是爸爸?當爸爸都沒有你管的多吧,對小晚你是不是管的太寬了?!”說完她便把臉埋在他的腿上,偷偷樂著。
他管的太多了?猛然間他真的有些不確定。“我……只是覺得,她越發過分,不合適。”
“若鴻都沒有說什么,你這是打的哪門子的抱不平?老伯~伯~~!”
她就是存心和他抬杠,他也就是有本事將玩笑的話題說的格外認真。“正是因為若鴻從來不說,我才越發的覺得不應該。”
她側著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哪有那么多應該不應該?說不定我三哥還很樂意呢,其實,我倒是覺得小晚又何嘗不是仗著三哥對她的喜歡,故意挑戰他對她的底線呢?”
說完不等他反應,犀牛從沙發上彈起來,魚油對于身旁突然的反應有些無措。他有些茫然的出于本能的握住她的手臂。
犀牛完全浸沒在自己的小情緒里,大咧咧的忽略了周宇由的反應。“周宇由同志,我對你提出嚴肅的批評。還說小晚過分呢,你好好想想看,想當年您哪天給過我一丁點好臉色?雙重標準,你得檢討,深刻認識自己的錯誤!”
握著她的手臂,他放松下來。比起工作上的運籌帷幄這樣的局面他真的掌控不來,夜深人靜的時候,為什么要進行這么沒有營養的話題?魚油陷在沙發里,漫不經心的答道:“犀牛,你也說了,那是‘想當年’,過去了不是嗎?翻舊賬可不是好習慣。”
犀牛忍不住沖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而后,又忍不住環著他的脖子,“說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就這么難嗎?我的鋪墊就是給自己挖的坑!”
魚油抱著她,享受著她帶來的溫暖,輕撫著她的頸項,低聲道:“傻瓜……”好似在她耳邊說著最甜蜜的情話。
說到破壞氣氛的高手,若墀絕對當仁不讓,膩在他懷里良久,她愣愣道:“滿身的煙酒味,快去洗澡。”
魚油配合的起身,她又懶骨頭般躺回了沙發,順著視線瞅著他的腿,總覺得他邁步的時候過于小心翼翼。“腿怎么了?”
幾乎不用思考,他張口就來。“被某人壓麻了。”
情理之中,她訕笑著不支聲。
可躲得了初一又怎么躲得了十五,從浴室出來,犀牛還是覺得他走路有些蹣跚。她大咧咧的跟在他身后,等他在床邊坐下,便蹲在他身前不由分說的卷起他的褲管。
剎那間回過神,他雙手捂著左膝,面色不虞,還固執的強調。“沒什么。”
“……”犀牛不說話,僵著那里,這還叫沒事?
“上樓有些分神磕了一下,等消腫就沒事了。”
她還是不說話。
等到開口的時候語氣多少有些生硬。“周宇由,報喜不報憂是種病,得治!”說到末了,她還嫌不夠,戳了戳他捂著的膝蓋。
周一,讓安心打聽到了投標結果,若墀哀怨了好久。“怎么就讓‘明譽’中標了呢?”原本定在周一下午的教研會議也臨時取消,她樂得清閑懶在家里不用頂著烈日出門。
她在房間里睡的朦朦朧朧,周宇由和慕容若煒從招標現場回來。
“我家犀牛呢?”
周宇由回答的不假思索,“她下午有教研會。”
“魚油回來了?”犀牛聽著他的聲音一個激靈,也沒了睡意,可吹著空調抱著棉被賴在床上就是不想起。
若煒的聲音也從門板外邊傳來,“富力城二期趕快動工,要不然我真的得以出公差的名義去外面避一避了,隔三差五被老太太召見,愁!”
“原本我想明天開工,既然這樣,你就再頂兩天好了。”
“我真謝謝你!”
犀牛翻了個身望著天花板:他們聊天太沒營養了。
若煒在沙發上坐下,“廖彥平這招棋太臭,以為利用傳媒給‘明譽’施加壓力就能穩操勝券?好在當初見報之前沒有壓下去,不然怎么給咱倆機會把他給挖出來。”
“他已經藏的很深,如果不是富力城一期出問題,二期叫停,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若煒點頭認同,“陳獻勇不光有個不省事的兒子,自己也夠糊涂。”
次臥的門“砰”的一聲被打開,若墀一身居家裝扮面色不善的瞅著客廳里的人。“我才最傻呢,為了那個報道擔心了好久,到頭來不過是瞎操心。慕容若煒,我是慕容若墀,是兄妹是親人,不是剛好可以借機被利用的人。”說到最后,她有些口不擇言。
“慕容若煒,讓你和你的那些個生意都見鬼去。”說完她轉身就往屋外跑,看都不看周宇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