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后。
楊薇娍準備出門去薛府,荊詞則打道回筎院。
不想余囍突然過來笙院,說大娘子吩咐請四娘隨同三娘一起去薛府習畫。
荊詞撇嘴,本跟夫子念著書,突然叫她跟二姐習舞,還搬去了衛王府,如今又叫她跟三姐去薛府學畫,這算怎么回事嘛!
楊薇娍聞言則訝異,以荊詞的水平無需請薛夫子教學,她教她尚且綽綽有余,不知長姐是怎么想的。
馬車已備妥。
荊詞磨磨蹭蹭地出門,心里是極不情愿的,但最終二人仍舊在丫鬟們的環繞下一一登上馬車。
“怎這般不情愿?”楊薇娍瞧得出荊詞的情緒。
“長姐真是隨意性子,沒個定性,一下這一下那的。”
楊薇娍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長姐并非隨意之人,她可是目的性最強的人。
荊詞見楊薇娍不語,便開始打探,“三姐,薛舍人是怎樣一個人?”
“薛夫子乃謙謙君子一枚,為人磊落。”
“三姐對他的評價還不錯嘛。”想不到三姐會如此評價,荊詞忍不住笑。
楊薇娍亦笑得意味深長,繼續道:“薛夫子在作畫方面修為頗深,自然有作畫人的儒雅氣質。”
車夫駕得頗快,片刻便穿了幾個坊,抵達薛府側門。
二人在丫鬟的攙扶下下車,款款走進薛府。
…………
薛府,書房。
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立于卷簾邊上,側身仔細盯著畫板,男子看得入神,畫里是幾只栩栩如生的仙鶴,形貌神情超逸傲然,似呼之欲出。
畫板前一著素色衣裳的長者手執畫筆,略微弓背,目光炯炯有神,一筆一筆為仙鶴添加韻味,手勁筆法帶著幾分灑脫淡泊的意味。
婢女將荊詞和楊薇娍引進來。
第一個入眼的自然是那卷簾邊上的男子,荊詞暗想這薛舍人果然是玉樹臨風的男子。
“來了?”
長者將最后一筆勾兌完,聞聲轉過身來,將隱藏在卷簾后邊的身子露了出來。
“薛夫子。”
楊薇娍福了福身。
荊詞略微詫異,原來里面還有一個人啊……眼前這位花甲之年的阿翁才是薛舍人,聽三姐的描述還以為是年輕郎君呢,哼,三姐定是故意的……
“恰好,李三郎也在,你們今日大可互相學習學習。”
楊薇娍與荊詞一同抬首,那男子已經轉過身來……
“楊三娘、楊四娘,好久不見。”男子淺笑,微微頷了一下首。
“臨淄王。”
荊詞略微詫異,原來李隆基也在此。
“這位是楊四娘?”薛稷看向荊詞,淡淡掃了她一眼,“你也對畫有興趣?”
“三姐臨行前,長姐命我一同跟來觀摩,說熏陶熏陶儒雅氣息。”
“家中最鬧騰的就屬四娘,長姐看不過四娘成天往外跑,便叫她同我一起過來,習畫靜心。”此話楊薇娍道得輕快,打消薛稷多余的想法。
薛稷點點頭,“如此你們三人正好有伴。走,去檐下。”
說罷,薛稷、李隆基和楊薇娍轉身朝門外走去,荊詞跟在他們后頭,暗自吐了吐舌頭,這下可慘了,這薛舍人不怎么好惹嘛。
庭院里植有幾株杜鵑花,已是五月,過了最艷的時候,微有頹敗意,微風一吹,偶有幾朵殘花飄落至檐內。
檐下婢女已擺了三副畫架。
“今日你們各畫一副杜鵑花。”
“是。”
薛稷吩咐完,又說了幾句作畫過程中需注意的地方,爾后轉身入了書房。
楊薇娍和李隆基皆在細細觀摩,荊詞則杵在畫架前,眉頭微皺,她以前在洛陽也學過一段時日繪畫,只是那繪畫水平連夫子都沒轍,無論畫什么皆四不像。同樣這么學,蕭平、蕭安的悟性要比她高出許多,沒多久便能畫出個模樣來,半年學下來甚至能被蕭伯伯拿出去跟友人觀賞炫耀。
并非她不用功,自小無論學什么仨人幾乎都像在競爭,你追我趕,誰也不愿落后,她也很無奈,她看到的美景美人,能入眼、入腦、入心,能作詩寫賦、能歌頌,卻獨獨畫不出來。天賦如此,她也沒法子。
故而長姐叫她一同跟來,她才會如此不甘愿。
片刻,楊薇娍和李隆基一一提筆作畫。
荊詞遲遲落筆。
作畫期間,一小廝慌忙地小跑進書房,沒多久薛稷走了出來,腳步頗為匆忙凌亂,貌似有公務,甚至來不及交代一聲。三個都是專注之人,略聽到些動靜,卻未有大反應,繼續埋頭作畫。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
荊詞不覺掄了掄胳膊,手臂頗為酸痛,腳也累了,想著要不要休息會兒。她看了看旁邊不遠處的兩個人,他們仍舊不受一絲影響沉浸在自己的畫卷中。方才薛夫子應當入宮了,這一來一回光是路程就要好久,反正她也畫到一半了,休息片刻也無妨。
她遂放下畫筆,走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開始揉捏自己的站累了的小腿。唉,她承認她做不到三姐和李隆基這個程度。
“四娘,可否要喝杯茶水?”芳年一邊為主子輕輕捶著肩膀一邊道,主子定是累了。
“不必了。”荊詞揮了揮手,還是早死早超生吧,于是起身繼續作畫。
…………
約莫一個時辰。
李隆基終于收筆。
他看了眼旁邊的其他兩個人,楊薇娍還在仔細作畫,而荊詞……已經在長凳上喝茶休息了。他走到荊詞的畫架前,盯著畫卷,眉頭不覺微皺……荊詞略微訕訕,緩緩走了過來。
“嗯……那個……”
“這是究竟是杜鵑花還是石榴花?”李隆基喃喃。
荊詞頗為羞愧,如此結果她早料到。
“你看,這花團要有虛實輕重的變化,不可每片花瓣都相同,比如這一團,”李隆基拿起畫筆,沾了點兒顏色,輕輕點綴在花瓣上,“點花蕊時筆調要收緊,如此才有層次感。”
荊詞站在他身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來,你試試。”他將畫筆遞給她。
她接過畫筆,按照他說的去做,加重了一些花蕊的顏色,只是縱使花瓣更生機,仍舊杜鵑不似杜鵑。
李隆基嘖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盯著畫卷,“怎么回事……”
驀地,寬大的手掌抓起荊詞的手,為她拿著畫筆,一筆一筆幫她修改……手被突如其來的手掌包裹,荊詞不覺顫了顫……
陌生氣息在荊詞頭頂蔓延,她不覺挪了挪身子,視圖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