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宗大朗揚了揚手,淡笑道:“莫爲了不足掛齒之人傷了兩家的和氣。楊四娘,請入坐,咱們坐下來心平氣和慢慢談——”
荊詞對他微微點頭,才走到椅子邊坐下,丫鬟隨即爲她斟茶。
“我聽聞那個婼娘不過是伺候令尊的胡姬一枚,如今令尊臥病則並非她伺候不可,楊四娘何必爲區區一枚胡姬費心思?”宗大朗看著荊詞,依舊笑意淡淡。
“宗大朗,令弟要的是那青樓女子,她若真在乎她姐姐,豈會讓她姐姐身陷囹圄?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罷了,哪一點值得二位郎君大動干戈?宗楊兩家都是有臉面的人家,若爲一個青樓女子爭執不休說出去豈不惹人笑話?”
宗大朗看荊詞一心求和,神色驀地緩了緩,“二郎,我看不如就算了吧。”
“算了?”宗二郎睜大眼睛盯著兄長,“如何能算?我不甘心讓那個賤人就這麼跑了!”
荊詞見狀,揚了揚嘴角,瞇眼道:“如若此事被長寧公主插一腳,堂堂中書令的兒子爲了一個青樓女子糾纏不休,屆時鬧到皇后面前,宗家要如何下臺?”
“哼那你楊家也逃脫不了包庇的罪責!”
“包庇?如今楊府可是派了人手出去搜尋的,已經在極力給宗二郎交代,可是宗二郎卻這般死咬著不放,非得弄得魚死網破顏面掃地,楊家有什麼辦法。”
“且慢!”宗大朗突然出聲,目光炯炯盯著荊詞,言辭頗爲懇切,“如若長寧公主不追究舍弟的責任,我們就不追究楊府的責任,如何?”
前幾日宗家人去楊府討要說法的時候撞上了長寧公主府的馬車,致使長寧公主的小兒子被撞傷,愛子心切的長寧因此埋怨上宗家。宗家如今聲勢再大,惹上皇后的寶貴女兒,也得頭皮發麻。
荊詞道:“宗大朗說笑呢,長寧公主與我楊府何干。”
“長寧與楊家的關係千絲萬縷,誰不知道,如若你辦得到,宗楊兩家之事一筆勾銷,宗家此次就認栽了!”宗大朗道。
一旁的宗二郎不做聲,默認兄長的說法。
“那行吧,我試試看,”荊詞面無表情起身,“告辭?!?
…………
路途,馬車噠噠走著。
車內,右側的座位上放著幾個禮盒。
芳年瞥了眼道,“這些禮沒全部送進宗府去?小廝偷懶不成?”
“這些是爲長寧公主準備的?!鼻G詞語氣淡淡。
“四娘一早便料準了咱們要再登長寧公主府?”芳年擡眼意外。
荊詞嘴角輕揚,“你說呢?”
方纔的脣舌之爭不過是面子功夫。
“咱們四娘就是了不起。”芳年咧嘴笑,滿臉自豪驕傲。一旁的青女亦不禁笑,既是因著主子,也是因著芳年。
不多時,馬車在長寧公主府門口停下。
門房通傳後,立馬放行,荊詞等人遂下車入內。
恢宏的府內,客堂的桌上茶水、各式點心一應俱全,似在等賓客般。
“見過長寧公主?!?
“快起來,過來坐?!遍L寧公主看著朝她行禮的荊詞,和顏悅色道。
荊詞笑著一邊走到客座處坐下,一邊道:“公主料事如神,竟然知道我今日會登門拜訪?!笨醋郎系牟韫阒欢?。
“前些日發生的那事著實令我糟心,宗家的兒子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撞了我家二郎還想逃之夭夭,若非我露臉,怕當日便把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可惡?!遍L寧公主未接荊詞的話題,而是佯裝憤憤,一臉不悅。
“此事說到底是怪咱們楊府,錯事是咱們楊府做的,他因著來討要說法才誤傷了咱們家二郎,我特地讓三姐挑了些利於二郎傷勢的藥材帶過來,公主瞧瞧是否用得上。”荊詞朝小廝示意了一下,小廝便將禮盒呈予公主府的人。
長寧公主搖頭,甚是不解,“瞧你忙前忙後的,爲了一個沒什麼用處的胡姬,有必要麼?”楊府妾室雖多,但各有作用,荊詞若是爲了其他人忙活,她還能理解。
“實不相瞞,從咱們楊家的利益角度去思量,婼姨娘的確不值得我勞心費神、花錢出力。但如今楊府這般光景,父親臥病,祖母年邁,後院各姨娘人心渙散,內宅與外宅有千絲萬縷的干係,內宅若動搖,只怕對咱們楊家不利。此番我想通過婼姨娘的事予以後院各姨娘慰藉,一日爲楊家人終身爲楊家人,穩住人心。”荊詞言之鑿鑿,一臉誠心實意。
長寧公主的神色不禁鬆了幾分,盯著荊詞的眼神驀地些微亮。片刻,詫異不覺浮上她的面容,“楊壽雁竟肯讓你做這種主?”
“祖母疑心重,似乎不看好長姐?!?
長寧公主淡笑,“你祖母已到耄耋之年,心裡頭卻精明得很?!?
荊詞端起桌上的秘色茶杯,慢慢喝起來,目不斜視,動作慢條斯理,甚是優雅。
長寧公主則吃起了丫鬟端上來的蜜汁蒸梨,一口一塊,優哉遊哉,連吃了好幾塊。
待一小碟蜜汁蒸梨過半,長寧公主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緩緩道:“你們這系誰主事我不在乎,只要是利於楊家之事,我都沒話說,畢竟楊家將來庇護的是咱們的子孫?!?
把弄著手中的茶杯蓋的荊詞將蓋子放好,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楊家姨娘包庇了行刺宗家郎君之人,宗家人誤傷了我的二郎,由楊家人起,終於楊家骨血,這麼說來,其實是因果循環。罷了,我認了,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不計較就是。”長寧公主揚了揚手。
荊詞聞聲,當即起身行禮道:“多謝長寧公主大人大量?!彼拿嫒萆喜唤冻鲈S些笑意,難得做成一件事,掩不住喜色。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雁兒這個人太自以爲是,骨子裡盡是驕傲?!遍L寧公主垂眸喃喃,似在忍不住感嘆。
…………
長寧公主未同宗家計較,宗家郎君依諾不再追究婼姨娘的責任,宗家這邊終於搞定了。
這纔是真正的成功了一半。
一晃幾日。
荊詞再踏進城東羅家邸店時,後邊院子裡,入眼的是一個個站立、走路有模有樣的女子,縱使其貌不揚,但氣質有了極大的提升,與三人前忸怩作態、彎腰駝背的情形簡直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