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淡漠清冷一如往昔,可她這才真正體會到這眼神中的冷漠。所謂的暖色和在乎,只不過是她無謂的幻想。在這個人的眼中何時有過她的身影。
她水堯妄自稱作是冷心冷情,卻愛上了這個人裝出的一個虛假幻影,他的柔情,他的清冷,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的。
她閉了閉眼,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沖上頭顱,身體一陣陣虛軟,膝蓋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再睜開眼睛,那雙鳳眸中只剩冷漠與恨意。
他在接觸到那樣一雙充滿恨意魚怨毒的視線時,便是一怔,他早料到會有這一日,紙里包不住火,這場戲總會被拆穿。
“景綾被你藏起來了對不對,安錦君你把景綾還給我好不好?”
她漆黑的鳳眸有著瘋狂的恨意與一點無法察覺的希翼,仿佛再乞求他能把那個景綾還回來。精致的臉上褪盡血色,眉宇間的驕傲被脆弱替代。
“公主殿下,景綾和安錦君本就是一個人吶。”
他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他低頭溫和淺笑,仿佛滿室都被春光充斥,他的眼神柔情似水,含情脈脈。清冷淡漠煙消云散,再無半點室外高人的出塵高潔。
“你看,這里,你不是一直很想看到面具下的臉么?你不是說過,師父是你心中最美的男子么?你看,師父的這張臉,你喜歡么?”
水堯眼神一轉(zhuǎn)也不轉(zhuǎn)的盯著這張臉,后退了一步。
她的心在這一刻被碾成了無數(shù)碎末,她仰頭大笑,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安錦君傷她,欺她,辱她,陷害她,欲置她于死地,景綾救她,助她,護她,寵她,天上的明月光只獨獨照在她一人身上,愿為她負盡天下人。
她本以為可以交付出一顆心,換得一世長情,百年廝守。
原來,這不過是他的一場游戲,水堯笑的撕心裂肺,想起那一日,她與他在湖上練習輕功,她說,我不會水,落水你要救我。
他說,好。
不久,她的馬匹便被人用藥驚了,一路沖向內(nèi)湖,那人意欲殺了她,當時她以為只是巧合,可一次兩次三次,又怎么會是巧合。
知道她不會水的只有景綾,知道她一切弱點的只有景綾吶。
那一日,她生辰,大辦酒宴,賓客散盡,安錦君站在宮燈下,俊美幾乎完美的面容上似乎有了氣怒的神色,他說,你要記住,你不要后悔。
那時她說,我永不會愛上你,以前,以后,現(xiàn)在,我都絕不會愛上你。
那時她自以為對景綾情根深種,那日她斬釘截鐵的話語猶在耳邊。
大雪之中,她奔逃躲避追兵,攔在安錦君的馬前,他冷眼旁觀。
大獄之中,她身陷囹圄,安錦君屠盡她滿門,刺殺太傅,斷她左膀右臂。
她掛著鐐銬游街三日,安錦君視而不見,背棄契約。
“公主。景綾和安錦君本就是一人,若是公主不喜,那么便當做不知今日之事,景綾還會是景綾,安錦君還會是安錦君。”
他上前摟住她,
把她的頭按在胸前,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他的懷抱有水堯熟悉的冷幽香氣,水堯停止了大笑,身體一僵,耳邊的溫柔低語是她意識模糊前聽得最分明的東西。
他松手,水堯便軟軟倒在地上。
白衣翩然,略過水面。
十里長廊,一方碧水中滿池的殘蓮敗枝,秋風蕭瑟,太陽最后一點余暉照耀在那一抹紅裳上。
她的長發(fā)沾染血液,身后無聲怒放了一朵紅花。
風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己,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千鳩,千鳩,你不要去了。”
唇紅齒白的小男孩伸手拽住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的看著她。
“沒事。”
扎著紅綢的紅裙女童低頭撫了撫手中的短刃,冷淡回答。
一道冷光閃過,隱約可見一個紅色身影,睡夢中的人便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斷了頭。
“千鳩,以后不要殺人了好不好?”
小男孩伸手摸著眼淚,驚懼的望著她。
……
“今,弟子千鳩愿退出師門,還望老祖宗成全不孝徒。”
有一少女跪在寒風中,紅衣招展,眉目如畫,鳳眸冷麗,一身冰冷艷色,眉宇之間卻有天真神色。
“按門規(guī),你當費去一身武功,洗去記憶。”
“是。千鳩甘愿受罰。”
她深深叩首。
……
眼前浮現(xiàn)很多個陌生的片段,每一幕都是關(guān)于一個女孩,一個喜著紅衣的女子,有時那女孩是幼童,有時又是一個少女。
猛然從夢境中抽離,她睜開眼,陽光刺目,在刺激之下眼角滾下幾滴淚水。
閉了閉眼,再睜眼。
沈刃坐在她的床邊,抱著刀,神色冷漠,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卻飽含擔憂。
她一動身體,腹部便隱隱作痛,伸手摸了摸,果然還纏著厚厚的布帶。
這一刀,他刺得真狠。
“公主,若是沈刃去得再晚一點,你可真的就沒命了。容家那幫飯桶,到底有沒有用。公主可要好好給他們治罪,公主到底誰行刺?一定不能輕饒。”
闕納羅多看公主醒來便欣喜的湊在了床前,水堯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剛才房間里還有一個闕納羅多,她坐得比較遠。
“公主剛醒過來,還是不要想這些了,玉公子,你跟我出來,讓公主安靜的休息。”
公主府是鐘諾陵在管,公主被刺時是在西閣,西閣是不允許駐扎侍衛(wèi),怕西閣的主人感覺被監(jiān)視而心里不舒服。西閣中沒有侍衛(wèi)崗哨,只有偶爾巡邏會路過西閣,容家暗姬是二十四小時跟在公主身邊不離身的。
當時容家暗姬卻集體罷工,都不見了,據(jù)說是吃壞了肚子,可他掌握的消息是容家有人命令暗姬撤回。
這么說,在西閣時,公主身邊沒有人跟著,而西閣外有人聽到當時公主正在彈琴,另外還有一個笛聲相合。
這個吹笛子的人只會是景綾,后來有人看到景綾離開公主府。
沈刃因為不放心公主才去了一趟西閣,卻發(fā)現(xiàn)公主被刺昏迷。
刺客是誰一目了然,不管是不是景綾都和景綾脫不了關(guān)系,景綾武功之高,何等的刺客能打贏他,行刺公主還來去無蹤。
另外,景綾離開的時間按照推算應(yīng)該就是公主被刺時,或者說被刺后就立刻離開。
這世間有那個女子在被自己的愛人背叛之后能不傷心?
這件事,他不欲深究。
可能每一次回想對于公主都會是又一次的傷害。
另外,因為這一次的受傷,雖然僥幸醒來,逃過一劫但無疑消耗了極大的生命力,讓公主原本不到一年的生命,再次縮短,恐怕連半年都難再撐過去。
“我沒有醒來,重病垂危,隨時可能死亡。刺客已經(jīng)被抓到,是受安錦君的指使,行刺公主。按照本朝律法,應(yīng)當處以極刑。”
水堯靠在枕頭上,對鐘諾陵吩咐道。
“是。公主重傷昏迷,臣這就去審問刺客。”
刺客有沒有不要緊,公主的意思要栽到安錦君頭上,那么他便總能變出一個刺客來。
“退下吧。”
淡淡掃了一眼床邊欲言又止的沈刃和死賴著不愿意走的闕納羅多,水堯拉了拉被子,做出一副沉睡的模樣送客。
公主被刺之后又有了個更勁爆的大消息,刺客已經(jīng)被抓到,幕后黑手居然是安錦君安公子,這一下子不管是朝堂還是民間都炸了鍋。
燕陽公主是燕王唯一的血脈,整個燕國的寶貝公主。
現(xiàn)在還未醒來,生死未卜,若是燕陽死了,以燕王的能力,恐怕燕國王室真要絕了后。
上罵安錦君的折子如雪花般占滿了燕王的桌案,現(xiàn)在沒有水堯幫助他處理一些政務(wù),所有的折子又是送到了他這邊來,讓很久沒有這么忙碌過的燕王想念起公主還在的日子來。
群情激奮,在全國人民一致的呼聲下,燕王不得不批準了逮捕安錦君,游街三日,處以極刑的命令。
不管是礙著安家,還是因為安錦君本人,燕王都絕對舍不得下這個折子,可這事情已經(jīng)漏出去了,捂都無不住。
第一日,安錦君游街時的場面是比燕陽游街時的場面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時燕陽游街雖然也受了不少侮辱,但不管怎么樣都有一部分人是知道真相,對她報以同情,再加上她本人的王室血脈,當時狼狽屈辱有,卻絕沒有安錦君這般強烈。
第一日,安錦君游街前還是個聽漂亮的美男子,玉樹芝蘭,如玉端方,掛著鐐銬也是從骨子里有種貴氣。
一天下來,他的這張臉便被毀的厲害,身上的白色囚服也變得骯臟不堪,紅的綠的黃的,這些有的是純天然水果和雞蛋腐爛物,有的甚至是屎尿。
他一身惡臭,身上傷痕累累,這還不止,更讓人難受的是別人看向他時厭惡怨毒的眼神和百姓們不堪的咒罵。
第二日,站在街上的安錦君,早已沒了那個貴公子的俊美形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