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一摸，指尖上果然傳來溼溼的觸感。
這下子，宋晏簡直要哭了，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了例假！
按理絕不會發生這種事，可是自從上次迫不得已跳下冰冷的游泳池救人後，一向準時又友好的好朋友就鬧起了彆扭，痛就罷了，居然還不準時！
“你怎麼了？”敏感的察覺到宋晏氣息的混亂，查克皺眉，她似乎還帶了點羞窘和驚惶……到底是怎麼了。
他試著坐起來，可惜虛軟的身體依舊不合作，頹然放棄了努力，查克睜眼看著四周，頭一次期望這片黑暗裡有一盞燈，能讓他看清身邊的那人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沒事！”宋晏焦急的轉了兩圈，這種東西，這種東西怎麼能被男人知道！
查克不知道爲什麼在被他輕薄的時候都沒有慌亂的宋晏，這會兒居然有了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想想剛纔說的話，不由又問，“……你是因爲沒想到明天早上脫身的法子麼？”
應該就是因爲這個吧。
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身體又開始痠痛，查克將頭側了過去，“不如你現在把我解開，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當然，你還是要留在我身邊。”他補充道，“……你弟弟和你表哥倒是可以自行回國。”
宋晏垂頭喪氣的坐在一邊，“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知道世界上仗勢欺人的貨色很多，也知道即使過去了上千年，等級這種東西也不是能夠完全消弭的。可是當真的遇到的時候，還是很讓人崩潰。
黑暗中，查克被這句話堵了半天，嘴動了動想說句什麼，最終卻只是勾起了嘴角。
他低低的笑了。道：“我想跟你說話。”
這種感覺很奇妙，難以找到一個已經被創造出來的詞彙來形容。衝動卻像是從上好的泉眼中涌出的泉水，汩汩充沛，綿綿不絕，從心口竄上來，一直涌進四肢百骸。
說來也怪，自他十歲後，想要多得他一句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連眼神也懶得施捨半個。如今竟然會對一個明確說“不想和你說話”的人起了聊天的慾望。
也罷，反正是隻永遠都逃不出去的小鳥。漫漫長夜。與其困在夢境中掙扎驚醒，循環反覆，還不如用她打發下無聊。
“你又打什麼壞主意。”宋晏摸索著尋找剛纔堵他嘴的毛衫。冷聲道，“你身體不是不好麼，到這會兒還不睡。”
“你真的很喜歡你弟弟啊……”不理會宋晏的態度，查克舒緩低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像是沾露的月夜下優雅的大提琴。“是一母同胞麼？”
宋晏握著毛衫要去堵他嘴的手頓在了半空中，猶豫了一下，依然放柔了聲音，“是親弟弟。”
毫無疑問，宋晏有一管好嗓子，尤其是在黑暗中綿軟下來的時候。恍若細雨拂過蓮塘，又像是三月裡催綻桃花的融融微風，吹到哪裡。哪裡便是春回大地。
“……是嗎。”查克也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猶如呢喃，“一個母親生的果然就是不同的麼……”
察覺到查克的情緒變化，宋晏默然。
良久，她才輕輕開口。“你對我弟弟做過什麼？”小侑身上的那些淤青，她始終難以忘懷。想起來就心疼的不行。
之前她就從葉啓肖那邊瞭解了個大概，斯圖亞特家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十一世紀，漫長的時光裡，這個古老的家族幾乎一直站在歐洲上流社會的頂峰，十五位蘇格蘭君主、八位英格蘭君主、八位愛爾蘭君主和一位大不列顛女王，如此光鮮的歷史積澱下帶來的是數不清的財富、名望和權利。
雖然因爲後來一直被無嗣所困擾，世系幾欲斷絕，只留下幾個分支，到當今已經低調了許多，在英國政壇上也鮮少有所動作，但是包括英國皇室在內，沒有誰敢輕視這個家族。
而查克，是這個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葉啓肖說起時直嘆氣，“查克的父親是個非婚生子，母親又不是貴族，連帶著他雖比詹姆士年長，學識、才華都頂尖，也只得是個第二順位繼承人。尊貴也尊貴了，但終究是差了一層……”
這樣有能力的一個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和地方，對她的小侑做了什麼？
身上的青紫肯定不是出自他之手，但應該也相距不遠了。
“別擔心，親愛的宋。”查克挑了下眉，聲音似笑非笑的，“你弟弟是隻很倔強的漂亮小老鼠，膽子和你一樣大，我只是逗了逗他，還沒有動手。”
感覺就像是貓捉老鼠一樣的戲謔，宋晏不由握緊了拳頭，這傢伙，這傢伙……
查克悶哼一聲，胳膊上的鈍痛讓他一點都笑不出來了，“你……你掐我。”
“對不起，太黑了，我看不見，掐痛你了麼？”宋晏面無表情的收回手，“怎麼逗的，讓你的走狗……朋友欺負他？”
什麼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什麼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都遠遠的滾開，她現在不僅想要罵人，還忍不住打人的衝動！
這具身子實在是過於孱弱，保養得太好，查克知道自己一點耐痛能力都沒有，終於不敢再逞口舌威風，“稍微施加了些壓力……”他帶了幾分小心解釋道，“學校裡有不少我們家族的附屬家族出來的孩子，你知道的……他們很會揣摩心意。”
“哼，既然這麼想討好你，爲什麼不把他們自己洗乾淨呈上來！”宋晏簡直火冒三丈，頓了頓，她看向查克的方向，“……你不想要繼承權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從容鎮定，“據你所說，詹姆士是個虐待狂，可是這個名聲在外面從來沒有誰說起，幾乎沒人知道。可是你是同性戀，處處都能聽到風聲，連你強要了幾個男孩都說的有鼻子有眼。你是太過自信自己的實力，還是根本不想要這個繼承權了？”
跟這種人打交道，能拿出讓他心動的條件纔是關鍵。
“你在誘惑我？”查克的反應很快，微微一笑，“好吧，我當然是要繼承權的。”
“你應該知道詹姆士本來沒什麼腦子，那他身邊的人肯定很有手段。”宋晏將冰涼的指尖貼在自己的雙頰上，被冰冷一刺激，整個人都清醒了很多，“清楚你雖能幹，但是身份上本就差了一籌，再被家族發現有這種癖好，自然是沒了與他競爭的資格，所以纔會急匆匆將你是同性戀傳出去。”
按現在的情況看，查克能上位的機會是零。
“可是我有辦法幫你。”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蠱惑，輕輕軟軟，細密纏繞在他的耳畔，“我能幫你把詹姆士拉下去……”
良久，黑暗中都沒有人說話。
宋晏也不催促，她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也不懂葉啓肖的法子會不會奏效，現在她只能抓住腦子裡突然閃過的那絲靈感。
衣服悉悉索索的摩擦聲響起，接著傳來查克清淡的聲音，“宋小姐，請問你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要怎麼對付斯圖亞特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他雖然對她有些興趣，可也不能忍受這般的矇騙和愚弄！
對付詹姆士的法子，他都不知道琢磨了多少年了，無奈那個蠢貨的父親是老公爵夫人的獨子，得到了老公爵夫人和其家族的全部幫助。對於同樣獨生的兒子，自然是千般寶貝，萬般護佑，連詹姆士要睡的女人，都會有嚴格的檢查，杜絕被收買行兇的，有傳染病的……他根本就無處可動。
甚至連詹姆士喜歡虐待性伴侶的消息也不準散佈……否則，他會失去老公爵夫人最後一點容忍。
宋晏知道，如果不說點什麼，肯定是不會被取信，她猶豫了一下，“……如果他病了呢，身體比你還衰弱，最後慢慢……第一繼承人隨時可能去世，而且所有的醫生都束手無策，探查不出病因，而你也出現了類似癥狀，只是沒有詹姆士那麼嚴重……那時候，不僅是老公爵，就連老公爵夫人、你叔叔、甚至斯圖亞特家族所有的人，都會知道怎麼選擇吧。”
他們這種家族，不知道是不是血統太過尊貴，導致承受不住福氣，所以一直人丁不旺，很多代都是單傳，僅有一個男丁繼承爵位。
這也直接導致了查克的父親，一個生在嫡子之前的私生子也能迅速被家族接納。
斯圖亞特家族對男孩的保護向來是所有古老家族中最誇張厲害的，因爲一旦獨苗出了問題，那他們面臨的就是爵位無人繼承，最終失去的局面。到時候，羣龍無首，願意分掉這塊肥美膏脂的家族肯定會跳出來齊力發難。
上一輩出現兩個已經是意外之喜，這一輩又是兩個男孩，多少族人爲之歡欣鼓舞。要是查克和詹姆士都生了病，肯定很多人都希望詹姆士活下來，查剋死活無所謂；但是一旦詹姆士快不行了，而查克還有救，那查克就是上帝的抉擇，也是他們必須保住的，到時候查克的安全自有老公爵親自看顧，他的前方也再無一絲障礙！
“……”
查克依然不說話，但是他的氣息已經明顯粗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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