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見到了宋晏,杜老先生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層疊蔓延的皺紋中,雙眼瑩潤如玉,卻射出迫切渴望的光芒。
這倒是沒有什麼好吊人胃口的,宋晏笑笑,也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就帶了一個小小的瓷盅。
細瘦的老頭兒眼巴巴看著,雖然還穩穩坐著不動,可是那搭在膝上的手,卻已經忍不住搓了起來。
那張單子上的菜,宋晏也不是全會的,但這並不妨礙她做出的幾道獲得青睞。上次杜老先生來後,宋晏受到啓發,經過幾次試菜,就開始在食肆裡面嘗試推行,這道羅綺羹挺受歡迎,因而廚房材料都是備好的,做起來也不費勁。
吃完那一小盅,老頭兒又是一副眼淚汪汪的滿足樣子,含著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個我也能做,保證跟小老闆做出的味道一絲不差。”王師傅抱著自己肥碩的肚子,嘀咕了兩句。
雖然創意難得,但是看了幾次料理過程,他對完美做出來還是很有信心的,偏這老頭子不相信,只一個勁兒的說他活不長,菩薩性子都要被他氣爆了。
“嘁,我纔不吃不尊重老人家的人做的菜。”杜老先生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耳朵可不差,將王師傅的抱怨聽的清清楚楚,當即就嗤笑出聲,“抱肚子做什麼,就像我剛纔說的,再這麼不加節制的吃下去,以後一定肥的連肚子都抱不住。”
老頭兒心思單純,加上很少與外人接觸,所以性子直爽,有什麼就說什麼,並不覺得是惡意。跑了幾趟食肆,跟王師傅鬥嘴也鬥出了些感情。忍不住就點出了他經常吃肉的身體隱藏的威脅。
誰願意聽自己被“咒”呢,可能老頭兒語氣又不好,所以一來二去,兩人吵得越發歡實,把什麼都拋在了腦後。
杜老說了兩句又像是得了勁兒,瑩潤的眸子瞟了瞟宋晏,慢斯條理道,“還有你這丫頭,年紀輕輕就不當心身體,以後有你受的。”
宋晏愣了一下。“老先生有話還請明說。”
“嘿嘿,還想考我。”老頭兒得意一笑,沒有半點傳說中杏林高手應有的風采。“丫頭別不信,你體內餘寒未清,寒邪傷於脘腹,想必什麼時候腹痛,自己心裡也該是有數的。如果不看重。以後在子嗣上恐怕有操不完的心。”
這就有點掉書袋了,王師傅聽了直皺眉,顯然有些不高興,這老頭兒在一小姑娘面前說這些,實在是有些過了。
“老先生神情既然這麼輕鬆,想來已經胸有成竹了?”宋晏一點兒也沒有生氣。她對中醫的信任比大多數人都要深一些,此刻也恍惚明白了——她之前就一直覺得杜老先生樣貌奇特,氣質不凡。現在看來,這不凡之處應該就在醫藥上了!
心裡一動,馬上就有了主意——無論什麼時代,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醫生啊。
“那是自然,庸醫看著覺得麻煩。可在我老人家手裡還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待我開個方子。隨便吃幾劑就好啦。別說你這是小菜一碟,就算是這個胖子……也費不了多少事。”說話的時候,山羊鬍一翹一翹的,頗像一個老神棍。
王師傅果然不信任他,上下打量了老頭兒幾眼,皺眉道,“小老闆,得看下醫生執照吧,藥可不能隨便吃。”
“……執照?我老人家沒有那東西,藥你愛吃不吃。”杜老瞪了王師傅一眼,不滿極了,“想讓我老人家看病的人多著呢,你還不樂意了。”
“誰會放心吃沒有醫生執照的人開的藥啊……你不要倚老賣老,年紀大也要靠點譜……”這邊也是針鋒相對。
“我,我管你死活……”
……
吵吵嚷嚷的,冬天滑指而過。
等到春風重回S市的時候,宋晏已經在杜老先生的指點下養好了身子,寒氣拔淨,每月那時候終於不疼了,氣色又比以前好了不少,雙頰上泛著柔和而富於健康血色的紅。
就連王師傅也獲益良多,圓滾滾的肚子小了下去,雙下巴消去了一層,雖然頭臉看上去還是像一個剝了殼兒的雞蛋,但是腦門和鼻頭的油光不見了,整個人看上去清爽健康了許多。
到了這個時候,他對杜老纔是真的服氣了,老頭兒再來吃飯的時候,也不跟他吵嘴了,安安靜靜給宋晏打下手,哪怕被“挑釁”了,也很老實的不答腔。
實在是由不得他不服氣,原來他是自持沒病,這才很不爽杜老的挑刺,可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經過調理之後,精神好了許多,人也不像以前那樣容易疲倦,身體的鬆快讓他走起路來,腳步都輕快了不少,態度自然轉爲敬服。
三月春近,草長鶯飛,萬物經過一個輪迴,又是一副欣欣向榮之態。
俗話說,春雨貴如油。
古詩云: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絲一般的細雨打落在傘面上的清脆噼啵聲,落在嫩綠新鮮葉片上的細潤低語,滲入泥土根鬚中的沉默滋潤……
“沙沙沙……”
“嗶嘙……嗶嘙……”
“啪嗒……”
……
天地之間,茫茫桃林中,說來是一片靜寂,杳無人聲,可細細聆聽之下,“唿唿”的風聲裡,卻夾雜著數不盡的清新旋律。
或單調,或活潑,或低沉……有些交匯和諧,有些格格不入,卻無一不讓人沉醉,全身心都像是受到過洗滌一般純淨舒適。
這是大自然的聲音,最容易貼近萬物靈魂的旋律!
“這孩子,果然又跑到這兒來了。”遠遠的小院裡,轉出一個打著黑傘的婦人,傘下的容顏溫婉如水,帶著微不可覺的蒼白憔悴,她轉頭看著走到傘下的溫潤男子,嗔道,“再被你教下去,好端端一個小姑娘,都要瘋魔了,飯也不吃就來桃林裡聽雨,也不管管。”
男子卻是哈哈一笑,遠遠看著站在薄雨籠罩下青翠桃林裡的那抹纖細身影,語氣裡不自覺帶了幾分驕傲,“這纔是最好的狀態!小姑娘靈氣四溢,現在年紀又小,可不能浪費了天賦。在豎琴樂壇上,我們已經沉默太久了,只希望這棵小苗苗能夠長成參天大樹,也證明給那些洋人看,我們不是沒有天才!”
“晏晏一定可以的,我知道。”女人側頭低語,柔聲款款,“只是時間長短罷了,我就怕你揠苗助長,反而傷了她的興趣。”
那孩子的進步,她都看在眼裡,哪裡會不相信她光明萬丈的未來,只是膝下空虛了這麼些年,好容易身邊來了個小姑娘,不自覺就溺愛了些。
“你就是瞎操心。”說到這個,就是他也要驚歎,小姑娘年紀輕輕,心智卻是罕見的堅韌沉著,過來學習從來都是風雨無阻,什麼苦都肯吃。
再加上驚才絕豔的天賦,她已經具備了成功所需要的一切要素,只要勤懇踏實的堅定向前,成功已經可以預見了。
他收回目光,對身邊的妻子溫柔笑笑,“我們回去吧,你身子弱,不要站在風口……”
女人回以一笑,聽話邁步,走了幾步又幽幽嘆氣,“說到天賦,你又何曾輸給別人呢,要不是爲了陪我養病,你的名聲早就……”
話未說完,脣已經被男子修長的手指點住。
“說好的不提這事。”他看到妻子眉目低垂,秀雅的臉龐在早春桃林的水霧中越發的憂鬱,不由失笑,“這都多少年了,你還想不開麼?”
他伸手接過妻子手中的傘柄,帶著她回家,“我是父親教出來的,名利於我,本來就不是多麼重要之物。況且,在這裡陪著你……我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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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p說的一點都不錯,背了電腦去也碼不了字,行程安排太緊了,人也很累。回國就病了,估計是空調車裡睡覺著涼了,現在終於可以好好碼字了,嗚嗚,看收藏掉了不少啊,都以爲我會棄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