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云居雁再次搖頭。在許氏眼中,女兒永遠是對的??婶斒喜⒉皇亲o短的人。許惠娘當著別人的面打了陸航,若沒有內情,確切地說,若不是陸航錯得太離譜,魯氏絕不會一邊輕描淡寫地說,只是小兩口鬧脾氣,一邊任由他們滯留京中。最重要的,魯氏說的是“過兩天就好了”,并未提及送他們回泰州。
“我怎么忘了,舅母不是母親。如果陸公子只是外面有一個女人,她絕對會立馬送表妹回泰州?!痹凭友阏f著也緊張了起來,抬頭問沈君昊:“你說,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是舅母不能說的?”
“他們剛成親,能有什么事?”沈君昊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原因讓陸航和許惠娘鬧成現在這樣?!皶粫懞皆谕饷娴哪莻€女人并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云居雁側頭思量,“大家閨秀是絕不可能的,若是家道中落的小家碧玉,最多就是給個妾室的名分。舅母一定會要求表妹做得大方得體。至于后續,表妹怎么都是嫡妻。就算陸公子真的愛她至深,陸家的人看在舅父的面子,也絕不會容許他干出寵妾滅妻的事?!?
沈君昊低頭看著云居雁。雖然他不愿意承認,但不得不說,陸航的確是真心喜歡云居雁的。一個男人若真心愛著一個女人,雖然他可能會有其他女人,但他很難在短時間內愛上別人。他幾乎可以肯定,陸航對外面的女人并非出于“愛情”,許惠娘也并非吃醋那么簡單。
“你六妹,離開京城后會去哪里?”
“不可能!”云居雁斷然搖頭。云惜柔已經與沈佑有了關系,她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去泰州,成為陸航的女人?再說,陸家很多人都認識她,包括許惠娘在內。這事若是鬧開……她不敢往下想,伸手抓住沈君昊的手腕,“我想明日去一趟舅舅家?!备星樯纤辉赶嘈旁葡崾顷懞降耐馐?,但理智上這事并非絕對不可能。云惜柔已經瘋了,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沈君昊看了看云居雁的肚子,搖搖頭,反問:“去了你想怎么說?萬一壓根不是呢?萬一你表妹根本不知道呢?又或者,你六妹正等著這件事鬧開。粗俗地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她早就‘死’,而我們要賠上的是幾家的聲譽,特別是子遙的婚期在即?!?
想到云凌菲即將與沈子遙成親,云居雁瞬間沉默了。片刻,她喃喃:“我們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能坐以待斃?!?
“得先確認到底是不是她。若果真是她,或許反而是轉機?!?
“你想怎么確認?問陸公子……還是蔣世子?”云居雁心情紛亂,“或者我寫信給父親吧。這事牽扯到表妹,還有……”陸航先前在京城鬧出的事,雖然很快被壓了下去,但總有知道的人。她現在煩透了陸航,恨不得和他從來沒有交集。“反正,我們出面總是不妥。”
“也好,你先給岳父寫信。我去見一見明軒,看他知道些什么。”沈君昊說出了自己的決定。他想去見蔣明軒,不僅僅因為陸航,更為了沈子寒。眼見著年關將近,沈子寒依舊杳無音訊。按威遠侯先前的書信,若是過年前依舊沒有沈子寒的消息,他會親自回京一趟。威遠侯府此刻正忙著準備婚事,他不能在這時候麻煩沈子遙,只能去昌邑伯府打探消息。
云居雁雖覺得若陸航的外室果真是云惜柔,由她父親出面是最妥當的,可當她坐在書桌前,又不知道應該如何下筆。她的父親雖然親口說過,云惜柔已經死了,但那到底是他的親生女兒。最重要的,如果不是云惜柔呢?
云居雁整整寫了幾個時辰,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命人把書信送去永州。與此同時,沈君昊在當天早上去了昌邑伯府。
蔣明軒在一大早見到沈君昊,十分驚訝,問道:“你有急事?”他們都知道,自云居雁懷孕七個月之后,沈君昊早午晚三餐都會盡量陪著她,他隱約聽說,他還會陪著她散步,當著下人的面逗兒子玩耍。他素來都知道沈君昊不在乎外人怎么看他,但一個男人能如此寵著一個女人,他自嘆不如,也不得不承認,沈君昊才是最愛云居雁的人。
沈君昊見蔣明軒的桌前擺著棋譜,問道:“你有客人?”
“陸航待會兒過來與我下棋。”
沈君昊聽到這名字,不由自主地皺眉?!捌鋵嵨襾碚夷?,是為了他?!?
蔣明軒側目。“很多事情早已過去了?!彼庥兴?,雖然他也覺得陸航這次回來,似乎與以前不同了。他借故找他下棋,就是想問問,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我也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但他昨日找我,他稱呼居雁‘云姑娘’。”
“不過一個稱呼罷了?!笔Y明軒嘴上這么說,心中卻有些擔憂。他明明覺得陸航與許惠娘成親之前,他已經接受了云居雁是沈君昊妻子的事實。難道泰州發生了什么事?他暗暗思量。
見蔣明軒依舊是風輕云淡的模樣,沈君昊不由地惱怒。“我不想兜圈子了,我來找你,是想問你,泰州的事,你知道多少?那個女人是誰,你知道嗎?”
“背后不道人是非,這是做人的基本?!笔Y明軒轉身拿起棋子,低頭面對著棋譜。
沈君昊彎腰把棋譜拿開,嚴肅地說:“這不是是非不是非的問題。難道你真想看到他們和離?”
“哪里像你說得這么嚴重。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結婚之初,總會有些小爭執?!笔Y明軒不以為意。在他看來,他們都是世家公子,都明白妻子與女人的差別。更何況他并不認為陸航真心喜歡外面的那個女人。
“所以你并不知道他在外面的女人是誰?”沈君昊雖說的是問句,卻是肯定地口吻。見蔣明軒并沒有反駁,他不由地失望?!八麤]有對你說過什么嗎?”
“你到底在懷疑什么?”蔣明軒不答反問。
“你不覺得奇怪嗎?若果真像你說的,只是一件小事,為何他們滯留京城不回?”
“這……”蔣明軒想到了某種可能,輕輕皺了皺眉頭。“待會兒我會勸一勸他。放心,他不會影響你和弟妹的?!?
“若是你們談不出結果,你能否派人告訴我一聲?”
蔣明軒尚不及回答,小廝來報,陸航來了。沈君昊走到房前一看,陸航就在不遠處。雖然他很親口問一問他,那個女人是不是云惜柔,但此刻他們畢竟在昌邑伯府,若果真是云惜柔,一旦事情鬧開,后果不堪設想。再說,他實在不喜歡陸航的態度,遂對蔣明軒說:“我去隔壁屋子坐一會兒。待他走了,我另外有事對你說?!?
蔣明軒沒有攔他,只是命自己的小廝把棋盤撤走。沈君昊見狀,知蔣明軒亦有事與他說,自顧自去了隔間。
沈君昊身影剛消失,陸航已經跨入了屋子。昨日見過沈君昊之后,他輾轉一夜無眠。這些日子,云居雁在他腦海中的印象日益深刻。她的簫聲,她的琴曲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們才是知音,為何她卻愛上了沈君昊?她很像她,但終究不是她。如果可以,他愿意為她拋棄一切,只為與她遠走高飛。他不在乎她嫁過沈君昊,他只想與她琴瑟和鳴,直至天荒地老。
“你沒有睡好?”蔣明軒看到了陸航眼眶的青影。他整個人很憔悴,很陰沉。
陸航點點頭,又搖搖頭,問道:“不是說下棋嗎?”
“本來是,不過我正巧有點事?!笔Y明軒歉意地笑笑。
“如果你有事,那我不打攪了?!标懞睫D身欲走。
“等一下。”蔣明軒攔住了他,“自你來到京城,我沒有問過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據我所知,許侯爺很是通情達理?!?
陸航轉過頭,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自他抵達京城,許慎之只對他說過一句話:若他想明白了,能夠徹底放下了,就讓他帶著許惠娘回泰州。
或許對旁人來說,許侯爺確實通情達理,可就像她說的,他已經犧牲了自己的婚姻,難道就連偷偷喜歡云居雁的權力都沒有嗎?他并不是其他人的傀儡,他有喜歡一個人的權力。許家的人是沒有為難他,下人們也沒有刻薄他,但是那樣的氛圍,分明是他們在逼迫他。若不是為了云居雁,他絕不會留在啟昌侯府。他愿意為了她承認一切,娶了自己不愛的女人,可是她連見他一面都不愿意……
“你怎么了?”蔣明軒在陸航身邊坐下,關切地看著他。
陸航搖搖頭,勉強笑了笑,問道:“你也希望我盡快回泰州?”
“我只是覺得奇怪,先前你不是已經想明白了嗎?很多事終究是強求不得的?!?
“你甘心嗎?你真的甘心嗎?”陸航連聲質問,放在茶幾上的雙手握成了拳狀,“如果那人是你,或許……”
“話不能這么說?!笔Y明軒急忙截斷了陸航。雖然知道沈君昊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但他還是一陣緊張。
第773章
陸航滿心憤慨,并沒有注意到蔣明軒的不自在。他激動地說:“他是春風樓的??停蕾p的是歌姬舞伶的靡靡之音,又怎么會懂她的……”
“你是我的朋友,君昊也是?!笔Y明軒再次打算了陸航,認真審視他。他不得不承認,短短幾個月,陸航變了很多,變得憤世嫉俗?!斑@幾個月,發生了什么事?”他不認為一個女人會讓陸航變成現在這樣?!叭羰悄阈枰獛兔Α?
“沒人幫得了我。所有人都希望我盡快回泰州。她大概也是這么想的?;蛟S我今晚就會告訴岳父大人,我已經徹底放下了,我的心已經死了,請他讓我帶著我的妻子會泰州?!标懞叫沟桌锏卣f著。
蔣明軒急忙關上房門,順帶把隔間的門也關上了。他不喜歡管別人的私事,特別是感情的事,但是陸航太不對勁了。他似乎完全忘了,他們才是云居雁和沈君昊之間的第三者。作為第三者,陸航根本沒有生氣,更沒資格說出那樣的話?!笆遣皇翘┲莅l生了什么事?”蔣明軒試探。
“連你都覺得,我不該與她在一起?她根本沒有礙著誰,更沒有任何奢求!”
“她?”蔣明軒側目,想到了沈君昊先前的那些話??搓懞角榫w激動,他急忙說:“我沒有其他意思,你不用太過敏感。我只是覺得,你的態度和之前不同了。先前你不是對我說,一切都是注定的,只要君昊真心對弟妹,你會在泰州好好經營自己的生活。是什么讓你改變了想法?”
“我沒有改變想法,只是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什么?”蔣明軒詢問,見陸航不答,他又道:“他們之間的事你應該很清楚,他們既是指腹為婚,又是兩情相悅……”
“不,我和她只差一點點。在壽安寺,若不是他救了她,與他成親的就是我。那時候姑母已經試探過云夫人,她也是同意的。壽安寺之行,原本是我和她的開端。結果就只差這么一點點,你讓我怎么甘心?”
蔣明軒愣了一下。他從不知道沈君昊和云居雁尚未正式退婚,她已經有“退路”了。
“你也覺得不可思議是吧?”陸航苦笑,“如果那天下水救她的是我……”
“這個世上從沒有如果?!笔Y明軒回過神,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問道:“那時君昊和弟妹尚有婚約,就算云三夫人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也不可能讓你或者弟妹知道。你是聽誰說起這事的?會不會只是誤會?”
“是誰說的不重要,總之并不是誤會?!标懞狡策^頭,不自然地避開了蔣明軒的目光。
蔣明軒愈加覺得奇怪。遲疑許久,他壓低聲音問:“我問一句不該問的,你可以不回答?!彼nD了一下,尷尬地說:“在泰州的她,和弟妹長得很像?”
“你能不能不說‘弟妹’兩個字?”陸航怒氣沖沖。他忍耐這兩個字已經很久了。
蔣明軒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梢粋€人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他不認為自己說幾句話就能讓陸航明白過來。同樣的,陸航今日的改變也不是別人三言兩語造成的。
或許君昊是對的,問題果真出在那個女人身上?蔣明軒問著自己,目光注視著陸航。片刻,他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我以為你和別人不同,我以為你會明白我的想法。原來不是。你和其他人一樣,全都覺得是她的錯。其實她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只有他明白我的想法?!标懞秸f著已經站起了身,對著蔣明軒拱了拱手,“既然你沒空下棋,那么我走了。”
“等一下!”蔣明軒欲叫住陸航,卻見他打開房門,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蔣明軒想吩咐小廝攔住他,猶豫了一下,折回房間找沈君昊說話。
沈君昊本想偷偷站在門口,聽一聽蔣明軒會和陸航說些什么。他知道蔣明軒最討厭偷聽的行為,最終只能放棄。見蔣明軒進屋,他放下手中的書冊,問道:“他怎么說?”
“他太偏激了,應該是那個女人的問題,不過他不愿告訴我細節,我會再勸一勸他的?!?
“他具體與你說了些什么?有沒有說那個女人是什么人?”沈君昊追問。
蔣明軒搖搖頭,回道:“幾個月,他對你說,他會在泰州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那的確是他的真心話……”
“我只想知道,他有沒有對你說什么細節?有關那個女人或者其他?!?
蔣明軒再次搖頭,反問:“你有懷疑的對方?”
“沒有?!鄙蚓粩嗳粨u頭。云惜柔姓“云”,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既然沒有,我和他的兄長也算熟識,不如我派人去問一問細節?!?
“不用了!”
“事到如今,你依然不相信我?!笔Y明軒難掩失望與受傷之情。
“這并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這是許、陸兩家的事,我們都不能夠插手?!?
“若你果真覺得不應該插手,今日就不會過來找我?!?
沈君昊不知道如何反駁,也無從解釋,轉移話題問道:“其實我今日過來找你,是為了子寒。你可有他的消息?”
蔣明軒搖搖頭。
“若是他再不出現,沈侯爺差不多該回京了。”
“這事我也聽子遙說過。”蔣明軒聲音平淡。他走到一旁的茶幾旁,拿起茶杯飲了幾口,復又放下杯子。
“茶已經涼了?!鄙蚓魂愂?。他知道蔣明軒一向不喝冷了的茶水。蔣明軒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似在等待沈君昊繼續往下說,又似乎在下逐客令。
這是蔣明軒表達疏離的方式。沈君昊心中有些難受?!坝行┦虏⒉皇恰嘈拧粋€詞可以概括的。我知道你相信陸航,但今時今日的他,你能完全相信他的話嗎?有些事,我們自以為看到的是事實,但真正的事實或許并不是這樣。”
“關于泰州,他什么都沒對我說。子寒也沒有聯絡過我。不管你信不信,這的確是事實?!?
“好?!鄙蚓稽c頭,“我相信。另外,請你不要派人去泰州。泰州的事,只有當事人處理。至于陸航,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勸一勸他?!?
“我明白了。”蔣明軒輕笑。
沈君昊知道,蔣明軒有些不高興,可是他真的無從解釋。見他一副不愿多談的模樣,他只能告辭而去。
沈君昊才走出昌邑伯府,云惜柔立在客棧的窗邊,對著屋內的陸航說:“那不是大姐夫嗎?”感覺到陸航已經走到自己身旁,她的目光定格在遠處的昌邑伯府,緊張地問:“路二哥,剛才你沒告訴大姐夫,你見過我吧?”
陸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回道:“我并沒有在明軒那里見到他?!?
云惜柔怔了一下,關上窗戶說道:“或許他剛剛才過去,你們這才沒有遇到。”
陸航復又打開了窗戶,望著沈君昊的背影。街道兩旁,行人紛紛避讓他。陸航看著,譏諷地說:“他是淮安郡王府的嫡長孫。你大姐嫁他是高嫁,而我……你說得沒錯,世家和公卿到底還是不同的。他們才是一類人。我能與昌邑伯世子結交,是他看得起我……”
“陸二哥,你怎么能這么說。在我心中,你才是好人。若不是你,我早已經走投無路了?!?
“我們不要說這些。你怎么會突然上京,若是被人發現怎么辦?”
一聽這話,云惜柔的眼中馬上涌出了眼淚。她搖搖頭,哽咽地說:“我也不知道……陸二哥,我不希望你和表姐吵架,我很擔心……”
“是她無理取鬧?!?
“不是的,表姐生氣是應該的?!?
“你不用替她說話?!?
“不是的。”云惜柔連連搖頭,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
陸航急忙上前,遞了一塊帕子給她。云惜柔順勢抱住他的手臂,大聲哭了起來。陸航只能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柔聲說:“不要哭了,事情與你完全沒關系,一切都是我的錯。事到如今,我不會不管你的。暫時你現在這里住下……”
“陸二哥,我不是怕你不理我,這才趕來京城的。我想去找表姐解釋清楚……”
“這怎么能行!”陸航斷然搖頭,“若是讓岳父、岳母發現你,你會有危險的?!?
“我不在乎,反正父親、母親早就不要我了,我活著也沒有意思。如果能用我的命,讓陸二哥和表姐和好,也是值得的。”
見云惜柔哭得梨花帶雨,陸航不由地心疼,輕聲哄著:“不要再說這樣的話。若是你仍舊想著輕生,就枉費我辛苦救了你?!?
一聽這話,云惜柔哭得更傷心了,心中卻在嘲笑陸航的愚笨。她對陸航說,她剛剛抵達京城,其實他們是同一天進城的。她已經耐心等候了幾天,好不容易等到沈君昊和他先后進入昌邑伯府。此刻她什么都沒說,卻成功地讓陸航相信,在蔣明軒心中,沈君昊遠遠重于他。她相信,很快她就能完全控制陸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