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風(fēng)隨劍起。
穆凡衣衫拂動,卻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短劍被一只纖纖細(xì)手握著,在空中翻著繁復(fù)的劍花,向其罩下。
一道道劍影映亮穆凡神色平靜的臉。
他靈巧的側(cè)身躲開,攸然一指彈出,在劍刃的側(cè)面碰撞了一下。劍鋒立即失控,偏向一邊。
雪白的身影剛欲落地,身子一折,猛的又彈身反殺回來。
凌亂的光影在穆凡攢動著,劍鋒交錯,緊緊交接地向他攻擊著,劍劍盯準(zhǔn)要害。
穆凡驚險的躲開連番的攻擊,努力把劍鋒引向空闊的一側(cè),以避免傷到楚月。
雪衣女子擎著劍,狐媚一笑。
劍氣陡然大盛,劍鋒上忽然閃現(xiàn)一抹光影,沿著劍刃漫延開。劍刺出,便如帶出一團(tuán)繽紛的云嵐。
穆凡的臉色在那襲來的劍氣下,變了。
他疾步倒退著,劍鋒緊追,逼至喉前。
千鈞一發(fā)!
穆凡眉頭禁皺,提起全部真氣,鼓滿了袍袖。
身后是一堵墻,已無退路。
情急之下,穆凡突然出手迎了上去。掌中氣焰流轉(zhuǎn),穩(wěn)穩(wěn)地對上身前的劍氣。
空氣在一剎那被壓縮。強(qiáng)大的威壓摧枯拉朽,折木崩瓦。
“砰”然一聲巨響,氣團(tuán)爆成一幕光影。
兩人一齊倒退去十余米遠(yuǎn),暗暗緩和真氣。
穆凡捂著疼痛的胸口,望向?qū)γ婺莻€正笑的邪魅的雪衣女子。
“霓虹劍法!你是碧云宮的人?”
“穆神醫(yī)真是見多識廣呢,連我小小碧云宮的霓虹劍法都知道,小女子佩服!”雪衣女子說著,故作姿態(tài)的做了個揖。
“如果連冥教四大魔宮的碧云宮都不曉得的話,恐怕穆某今日已成了你劍下之鬼啦!”
“就算知道,穆神醫(yī)也該做好準(zhǔn)備的……”
“什么準(zhǔn)備?”穆凡問道,心感不妙。
“下黃泉!”
話音未落,雪衣女子已然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飛襲過來。
劍在手,已沒有了劍花。
極快的一劍,直取命穴,銳意縱橫。
穆凡看著那突然刺來的一劍,竟怔怔的呆住了。
此時正是他回緩體力的時候,防備松懈,而這一劍,卻正看準(zhǔn)時機(jī)向他刺來。
他無法閃躲。
劍影在眼中,由微弱的一點,快速放大。
流星一般,破空砸了過來。
穆凡漠然閉上了眼睛。
角落里的楚月臉色蒼白,看著穆凡的眸子悄然闔起,驚呼出聲。
雪衣女子也是一驚。
這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
不過,她不會理會這么多了,她手中劍已刺出,定無法收回,只待飲血。
然,就是她如此志在必得的一劍,卻在貼近穆凡身前時猛然頓住!緊接著便覺掌心一震,手握的劍刃砰然碎成兩截,劍尖翻飛出去,斜插進(jìn)青石板縫中。
雪衣女子駭然,翻掌與穆凡相接,身子一震,猛然退回原地。
穆凡收式,騰空畫出臥龍之勢,口中念出八字訣:
“借耳聞風(fēng),馭掌驚云。”
驚云掌!
雪衣女子身受內(nèi)傷,嘴角溢出一絲殷紅的血跡,“馭掌驚云……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穆凡:“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與其負(fù)隅頑抗,姑娘倒不如趁早退去,也免得穆某傷及你性命。”
雪衣女子忽然嬌媚一笑,“你這是在憐香惜玉嗎?”
“醫(yī)者本就懷救世之心,非萬不得已,不會輕易殺人。”
“那你就是不會殺我咯?”
穆凡:“你走吧。”
雪衣女子轉(zhuǎn)身笑道:“那就謝謝了……”
話音落下,腳步突然回轉(zhuǎn),將半截斷刃向穆凡擲了過去。
穆凡搖頭笑笑,閃身避開。卻發(fā)現(xiàn)緊跟斷劍襲來的,還有整整三十六根銀針。
“穿云針!”穆凡大驚,身子凌空翻了幾翻,避開了針雨。
待他穩(wěn)住身形,剛想嘲弄雪衣女子飛針的準(zhǔn)度,時卻發(fā)現(xiàn)身前已沒了人影。
“啊……救命!”身后傳來一聲驚叫。
楚月!
穆凡猛然回頭,發(fā)現(xiàn)雪衣女子已訕笑著將楚月?lián)镒摺?
如雪白衣在月光下一閃,隱入月色中。
穆凡擰眉注視著兩人消失的方向,手掩在袖中,緊緊握著楚月塞給他的物品,青筋爆起。
風(fēng)拂起袖口,露出大半塊書本封面。其上,四個雋秀的字體,在月光映照下隱約可見:
神農(nóng)藥典。
(二)
夜深,人靜。
手捧錦盒的黑衣人隊伍沉默的走著,步伐整齊,踏地聲此起彼伏。
熊毅跟著隊伍,走在最后,手里捧著連自己都不知道裝的是什么的盒子。心臟隨著起落的腳步規(guī)律的跳動著。
空氣中隱隱飄來香火氣息。
前面就是祠堂,大門敞開。
漆黑中,遙遙可見如河上星散布開來的紅色光點。那大概是靈位前的香爐中的香束,在悄無聲息的燃著。
熊毅正望的出神,前面的隊伍忽然停了。他微微側(cè)了下頭,向前看去。
是為首的黑衣人伸手叫停了眾人,叉腰背立,站在祠堂門正前方。風(fēng)拂起束在頭上的烏巾,他的耳朵動了兩動,似乎聽見夜里有風(fēng)吹草動,頭隨即轉(zhuǎn)向了祠堂東邊的方位。
那里是……將軍府庫。
夜色依舊。空曠的將軍府院中,一道暗紫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閃而過。
護(hù)國將軍楚天行,步履匆匆的向北苑趕去。
說實話,他有點討厭這個夜晚。
不,是很討厭這個夜晚。
他料想中完全可以瞞天過海的計劃,卻在被穆凡橫插一腳后,土崩瓦解。
這就像把本該安然無恙的將軍府再次推到了幽邃的深淵邊緣,不知何時便會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掉。
是夜,注定難以風(fēng)平浪靜。演武堂前,卻寂靜無聲。歡聲笑語都被勁風(fēng)吞沒在夜空里。
絳紅紗的燈籠高懸,底座上的長長的流蘇迎風(fēng)飄舞。
燈影幽幽,楹聯(lián)紅透。
門上兩幅長對那鮮艷的紙色,映在楚天行眼里,卻似刺眼的箭鋒。
他忽又想起那日斜插在檀木椅中的短箭。
他認(rèn)得那種箭矢,箭頭被賢者礪石打磨成層次分明的六棱形,尾羽用的是稀有的凰鳥烏翎,這種東西,只有一個地方能鍛造出來。
而且,他知道,他不經(jīng)意間瞥見的那張紙條背后那枚鬼火符印,正是箭矢出處的徽章。
所以,他很清楚,今夜對將軍府虎視眈眈的并非虎狼之輩,而是一群茹毛吮血的兇魔厲鬼!
站在死氣沉沉的堂門前,他心里稍有一絲不安的推開了房門。
房內(nèi)的景象令他容顏瞬間變色。
桌上杯盤狼藉,桌邊將士橫七豎八的躺倒著。正東座位上,右將軍一只腿搭在座上,身體倒栽在地,手背上還插著一把匕首,將整個手掌穿透。汩汩的血,恰好淌到他腳前。
楚天行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心神不寧的跨過橫躺的將士,來到正北向那個專為自己準(zhǔn)備的座椅前。
冰涼的座位,卻被一物提前給占了。
他的目光驟然聚起,手顫抖著伸向座椅。
那是一張紙,雪白雪白的紙。紙上用濃墨勾勒出一條古奧的蒼龍,霸氣凜然。下半龍身墨色漸淡,飄渺如云,如霧。鋒利的龍爪攀上一柄烏暗的長劍,氣勢渾然。
整幅圖落在紙上,被朱砂筆圈住,便又是一幅徽章圖案。
楚天行拿起紙張,喃喃自語:“煙……云……閣……”
江湖上頗負(fù)盛名的殺手組織之一,煙云閣。
護(hù)國將軍天不怕地不怕,可這次,他真的慌了神。
莫非煙云閣也盯上了將軍府?
他低頭沉思著……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
他匆忙斂回思緒,向門外循聲望去。那個方向大概是……府庫!
燭火微動。
輕薄的紙張被風(fēng)吹起,飄然落到地上。
待燈盞中火苗穩(wěn)定,房中早已不見了將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