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男人的笑聲在絕壁中迴響,比起山林底下那次要清楚得多。原本大家都將心思撲在樑小玉吐血的事情上,誰知道忽然迸出個笑聲,嚇得每個人都打了個激靈。笑聲繞村四周,源源不斷,黃千山驚魂稍定,將頭探出門愛想看個究竟,這回看見的去不止是一個男人,隱沒在草叢裡的男人身邊還有幾個黑影。
“我們都落難到這步田地了,他丫的笑個毛啊!”郝大力氣著罵道。
“別出去!”黃千山擋住郝大力。
“你還怕他,我們有六個人,他才一個!”郝大力不以爲然。
“我們六個中五個都快玩完了,他也不是一個人,你看他旁邊好像還有其他東西!”黃千山讓郝大力伸頭看了一眼,然後又把他拽回屋裡。
這一次,詭笑的男人沒有閃躲,他就站在村落裡的野草中徘徊。黃千山覺得此人非善類,上回在山林中有一棵參天老樹被撞倒,這哪是人類的力量可以辦得到的事情。若是此人生了惡念,六人即便都是健康狀態,那也不一定是其對手。何況這一次,神秘的男人沒有躲避,似有挑釁之意,也就是說有恃無恐,手持勝券。
“咳、咳!”樑小玉又吐出了更黑的血,勞月看了一眼樑小玉的脖子,潰爛已經蔓延到那裡了。
“媽的,要死了都不讓老子清淨!”郝大力還是不甘心。
蔡敏敏剛想說話,她覺得手臂很癢,於是就猛地抓,沒想到一抓皮肉都被撕了下來,血肉模糊得觸目驚心。黃千山也覺得身子癢,他本來想撓一撓,看到蔡敏敏的情況後馬上就打住了。顧長天看見後吸了口冷氣,他馬上查看自己的身體,撈起衣服後他的腹部也大面積潰爛,很快就會擴大到胸部以上。蔡敏敏難受得想哭,但她還是忍住了。黃千山從包裡取了些山藥,撕下一小塊運動衫,然後給蔡敏敏潰爛的手臂進行包紮。
黃千山從小學了些藥理,看見有人受傷患病,就有種職業病一樣的習慣上前幫忙,等他包紮完畢才發現所有人都看著他。好在屋外的男人還在大笑,所以黃千山纔沒覺得多尷尬,他趕忙站到窗戶邊,作出想看清楚外面狀況的樣子。本來想假裝看看,沒想到黃千山卻發現屋外的男人一邊笑一邊慢慢地朝他們所在的屋子走了過來,那人身邊還有幾個碩大的黑影,叫人看著寒毛都豎起來了。
“日你祖宗,居然找上門來了!”黃千山暗罵道。
勞月也發覺笑聲逐步接近,她覺得不對勁,於是問:“是不是外面的人走過來了?”
郝大力心煩地說:“他幹嘛老笑,笑那麼久,肺還沒笑到爆炸?他過來正好,等他進門我就給他一悶棍,讓他笑!”
蔡敏敏費力地站起來,她也快撐不住了,她問:“這人什麼來路?一直笑個不停,難道是神經病?”
“怎麼辦,咱們是就這麼窩在屋裡等?他可不是普通人!”顧長天焦急著說,他見識過神秘男人的厲害,自然心慌意亂。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黃千山傻了眼,那男人還沒走近,卻在草叢裡摔了一跤。黃千山乾笑幾聲,他想這不是喜劇片裡常有的情節嗎?威風的人大搖大擺地出場,觀衆正驚歎著角色的氣場,然後角色忽然踩到狗屎,或者摔倒。沒想到死前還能看到滑稽的一幕,黃千山心想算是老天開了半隻眼。
神秘男人摔倒後沒有直接爬起來,黃千山有點詫異,該不是摔跤就摔死了,他還等著看神秘男人過來耍威風呢。神秘男人摔倒後還在笑,但是力氣明顯不足,笑得歇斯底里。過了半分鐘神秘男人還沒爬起來,黃千山都有點急了,其他人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神秘男人搞什麼名堂。
這時,山裡又有一聲尖叫響徹絕壁之下,甚至蓋過了神秘男人的笑聲。勞月聽到這聲音後讓顧長天照顧樑小玉,然後她就跟著黃千山到窗戶看外面的情況。黃千山讓了位置,站到一邊,他側仰著頭,看到天上有一隻黑影在盤旋,聲音就是這東西叫出來的。屋裡的人都不知將要發生何事,每個人都心神難安,黃千山忽然想,這下子他們肯定後悔進山了吧?
“這是鶴鳴,天上飛的應該是鶴!”勞月低語。
“鶴怎麼會跑到這裡?反正快要變黃土了,乾脆把這隻鶴拔毛烤了,就算是咱們離開苦海前的最後一次享受。”郝大力流著口說。
“這隻鶴爲什麼還不歸巢,晚上叫得人心煩!”黃千山瞪著漆黑的夜空,他說,“對了,這隻鶴會不會就是你在黑山看見的黑影?”
“那個黑影比鶴的身形要大,應該不是。”勞月搖頭。
勞月神色凝重,她說在西方少數國家中有種說法,鶴嘯高空,且盤旋在上空是代表附近將有人要死去。若是鶴鳴聲音尖亮,縈繞上空,附近就會有更多的人死亡。鶴雖然在多國文化裡代表長壽,在中國神話裡更是地位僅次於鳳凰的仙鳥,但鶴嘯九天一般的鳴叫極少出現,也從未把鶴與死亡聯繫在一起。勞月還說,鶴在東方各國往往與仙人聯繫在一起,但古人都追求死後飛昇。當有人死去,鶴若在此時驚嘯九天,古人會認爲先人已隨鶴離去,飛入九天之外,也許是這樣才把鶴與長壽、神仙掛鉤。
“那天上的鶴叫得那麼大聲,莫非我們都要在這完蛋了?”郝大力仍不敢相信。
蔡敏敏站在黃千山側身,她聽了勞月的話也很忐忑,但她忽然大叫:“你們看,那個男人站起來了!”
茂密的野草如跳舞一般地扭動,神秘男人掙扎著站起來,笑聲竟慢慢地變小。鶴聲響徹九天,將笑聲完全蓋過,神秘男人沙啞地繼續發笑,他擡頭看了一眼盤旋的鶴,然後又朝黃千山所在的屋子走過來。若不是神秘男人在山林裡留下壞印象,黃千山肯定打開門把神秘男人接進屋裡,但神秘男人要真是善類,上一次怎麼不露真身,現在卻帶著一羣黑影殺過來。神秘男人越走越近,黃千山還沒能看清楚神秘男人的模樣,但卻看清了神秘男人身邊的黑影究竟是何物。
“野豬!”蔡敏敏嚇得大叫一聲。
有一頭野豬特別大,獠牙都快追上象牙了,勞月吃驚地看著窗外,她往裡退了一小步,說道:“這頭野豬太大了吧,咱們快離開這裡!若是那頭野豬衝進來,這木門根本擋不住。”
“他大爺的,我剛纔還想吃鶴肉,半路殺出頭野豬,難道這年頭山裡還流行黑吃黑不成?”郝大力大罵晦氣。
“不對勁,野豬要衝過來早就到了,以它的速度哪用得那麼久,你們覺不覺得那幾頭野豬是陪著那個男人走過來的?”黃千山輕聲道。
顧長天一直照顧樑小玉,他忽然對勞月說:“小月,小玉她……”
黃千山回頭一看,樑小玉臉色發黑,眼睛無光,恐怕不到一小時就會歸位了。樑小玉緊鎖眉頭,似在忍受痛苦的折磨,她半睜著眼睛,望了一眼勞月。勞月會意地走回去,不再看窗外的情況,也不再理會野豬是否會衝進來。樑小玉等勞月蹲下來,她就握住勞月的手,然後氣若游絲地說:“月姐,我拖累你們了,你們先走,別管我了。”
“胡說,六人進就六人出,沒有拖累不拖累的說法。”勞月糾正道。
“我知道我時間不多了,趁現在還有時間,你們快點出山,或許你們還有救。”樑小玉虛弱地說。
“你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勞月說完就眼睛紅了,蔡敏敏和郝大力也吸了吸鼻子。
樑小玉難受地咬了咬嘴脣,她的臉也開始出現潰爛的跡象,勞月強忍著沒流淚,故意想讓樑小玉保持積極的心態。樑小玉無力地呼吸著,她停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說:“月姐,謝謝你一直照顧我,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我真的當你是親姐姐。”
“別說了,好好休息,保持體力,明天我帶你出去。”勞月輕輕地說。
黃千山心酸地看著這一幕,他又往窗戶外看了一眼,神秘男人已經走近,天上的鶴也飛得很低。也許是因爲三面都有絕壁,鶴聲迴響被放大了數倍,叫人心口苦悶得難受。黃千山數了數神秘男人身旁的野豬,除了那頭特別大的野豬外,還有兩頭較小,但赤手空拳的人類要和它們打起來肯定不是對手。
勞月和樑小玉還在說話,其他人也不再關注窗外的事情,但黃千山可急了,野豬可是越走越近了!神秘男人不知想幹什麼,他一路跌倒好幾次,黃千山納悶地想,村裡的草雖然高了點,但不至於到處坑窪,不會那麼容易跌倒。這個男人走路真不利索,要來就痛快點,等了半天居然還沒走到眼前。黃千山仍不敢掉以輕心,野豬那麼兇狠,它們居然一直圍著神秘男人,卻不吃了他,著實讓人覺得費解。
此時,天上的鶴飛落了下來,正好停在黃千山的窗戶下。黃千山看了一眼,認出這是一隻蓑羽鶴。蓑羽鶴一般棲息於沼澤、草甸、葦塘等地,以水生植物和昆蟲爲食,它們生性羞怯,不善與其他鶴類合羣,每多獨處。蓑羽鶴落下後還在叫,它的頭對著神秘男人,似乎是叫他快點走過來。野豬看見蓑羽鶴停在前面,沒有馬上衝過來捕食,但是眼睛閃了一道青黃色的光。
黃千山搞不懂這個男人和這幾隻飛禽走獸想幹嘛,他沒敢開門,怕把樑小玉嚇得馬上斷氣。勞月將樑小玉抱著懷中,她看了一眼黃千山,眼裡充滿了無助感。黃千山也沒辦法,他自己都救不活自己,於是只好避開勞月的目光。蔡敏敏嘆了口氣,她起身和黃千山一起站到窗邊,不想再看著奄奄一息的樑小玉,擔心自己也會哭出來。黃千山倒覺得他們這夥人很幸福,至少還有同伴在身邊,他的老孃還在醫院躺著,想到死前連個朋友都看不見,頓覺一陣揪心的痛。
外面的男人終於撥開草叢,馬上就要走過來了,黃千山定睛一看,這個男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比野人還邋遢。蔡敏敏看見神秘男人的臉後,她馬上猛吸口氣,然後失控地大聲地喊:“是他!我認得他!”